第二章 给他圣徒彼得的名字
作者:莉诺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278

彼得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二十一年前的12月24日夜晚,做完平安夜祷告的牧师詹姆斯先生在教会的孤儿院门口,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夜已经深了。银色的月光洒在这个温暖祥和的世界上。这里是贫民区,没有一个有钱人住在这里。所以,这里平安夜是寂静的,是沉默的。对工作了一年的穷人来说,这也许是唯一可以休息的日子。所以,他们都睡得很早。因为,睡眠对劳作的穷人来说,太宝贵了。也因为,圣诞夜还必须忍受饥饿,如果睡得太晚,感受到了腹中难熬的空虚,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哭泣?

詹姆斯牧师捡起了这个灰色的布包裹的包裹,突然感受到一阵不安的蠕动。年老的詹姆斯以为是谁丢弃在这里的野猫,正在考虑是直接丢弃还是送给孤儿院里瘦小而寂寞的孩子们。那些孩子们虽然一年有三百天食不果腹,可是他们如果看到有一个小小的宠物,会惊喜的。越贫穷的孩子,越懂得珍惜生命。

就在老詹姆斯踌躇不定的时候,包裹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啼哭。这是小小的彼得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声呐喊。詹姆斯睁大了已经深深刻上皱纹的双眼,仰望长天,喃喃地说:“万能的父神啊……这是您的恩赐吗?在这个满是饥荒,瘟疫,痛苦和小信的时代,您为什么还要赐下这个婴孩,让他受一生的苦?您为什么不在他还没有感受到痛苦之前,就结束这个无助而软弱的生命?神啊……你若会拯救我们,为什么还不来?我们……已经快要支持不下去了。”

苍茫的星空当然不会回答。银河中的无数颗星星,仿佛也黯淡了。孤儿院中的食物只够三天分量了。三天后,该怎么办?詹姆斯不敢去想。

那金的婴儿睁开了碧蓝色的双眼,突然啼哭起来。

仿佛在回答詹姆斯的天问。

于是,詹姆斯给这个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彼得——圣徒彼得。那是耶稣最爱的两个门徒之一,传播了无数来自天国的福音。

这二十年来,彼得在孤儿院中度过了无数挨饿的夜晚,可是也度过的无数快乐的时光,结交了很多朋友。彼得是安静的。他从不和别的孩子一般打架。吃饭的时候,他的食物若是被别的孩子抢去,他也从来默不作声。如果被老詹姆斯现,他还会撒谎说:“他把他的也给了我。”好使詹姆斯牧师不要惩罚那些抢他食物的孩子。若有孩子欺负他,他也总是一笑而过。因此,他身上总是布满伤痕,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他的右手臂上还有一块鸡蛋大的丑陋疤痕。那是被一个饿极了的孩子咬去的。那回,破伤风几乎要了彼得的命。他和高烧奋斗了十几天,才模模糊糊地恢复意识。那次,彼得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才能够下床走路。整个人瘦得像个幽灵一样,没有存在感地摇摆不定。但是,他还是不肯告诉詹姆斯牧师,谁咬走了他的肉。就算詹姆斯牧师对他怒,他也不愿意说。因此,詹姆斯牧师在孤儿院所有的孩子中,最疼惜的是他,最担心的也是他。

今年的1彼得成年了。按照惯例,成年了的孩子就将离开孤儿院,自谋生路。可是,詹姆斯牧师硬是留彼得继续住在孤儿院里。因为,他实在太担心彼得了,他不敢想像,在这个肮脏的,弱肉强食的社会,彼得一个人能够活下去。

直到今年五月地一天。

五月地第三个星期日。是这个教会孤儿院一个月一次地圣餐日。

在过去地很长一段时间。圣餐只是一个仪式。圣餐时吃地面饼。也只是仪式地一部分。但是。在孩子们不断挨饿地现在。每月一次地圣餐是他们最期盼地。在那一天。他们每人可以分到一个白面做地饼。即使只是薄薄一块。彼得也很期待。因为那些孩子王们虽然凶残。但是还不至于敢抢他地圣餐饼。

可是这一次。似乎生了意外。

有一个只比彼得小半年地年轻人铃木。今天就要毕业了。

孤儿院地孩子们。把离开孤儿院叫做毕业。毕业地意思。就是和这里诀别。踏上新地征程。有一些离开了地孩子。在离开后会回来看看。但是大多数不会回来。也许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回这段记忆。也许是因为他们已经死去了。

铃木是一个日本裔的男孩。一头卷曲的黑蛮横地衬托着他一脸横肉的脸。他的身高不高,肌肉却非常达。彼得看到他的时候,经常想为什么孤儿院这种完全填不饱肚子的伙食,能够养出如此健壮的人。

当然,实际上彼得的配给中,有一小半是进了这个铃木的胃袋。

这天早晨做完礼拜,老詹姆斯带领大家做圣餐祷告。詹姆斯站在前面,低着头,闭着眼,念着祷词。孩子们在小礼堂下坐着,也低着头,闭着眼,轻轻呼唤着神的名字。这本是一个多么庄严肃穆的时刻。

可是,这个时刻的庄严被一阵咀嚼声打破了。

说对了,就是一阵咀嚼声。孩子们睁开眼,立即看到了孩子王铃一只手抱着装圣餐的盆子,另一只手从中拿出圣餐饼,大口塞在嘴里不断地嚼着。

老詹姆斯站在前面,气的白眉毛和白胡子一起抖。

他已经年老力衰了。真的打起架来,铃木只要抖抖他粗壮得像小牛一样的胳膊,詹姆斯就会像一只纸鸢一样飞出去。但是,铃木那亵渎神的行为太令他生气了。他站在原地,一只手指着铃木,颤抖着嘴唇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铃木把一只脚翘在了桌子上,抱着盆子斜眼看着詹姆斯你怎么啦?”

铃木的三五个死党在坐铃木身后身后起哄着:“哈哈,是啊,你怎么啦?”

詹姆斯牧师气的浑身抖,忽然拿起面前桌上的圣经,大步走出了圣堂。

孩子们看看门口詹姆斯牧师愤然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铃木一伙玩世不恭的嘴脸。都不敢作声。比起年老体衰的好好先生詹姆斯牧师,他们似乎更害怕得罪铃木一伙人。

唯一追出去的人,是彼得。

孤儿院位于教堂的一端,詹姆士牧师的房间位于教堂的另一端。这个古老的教堂建于幸好2oo年前的时候,人们还将敬拜神当做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这个小小的教堂虽然饱经风霜,却依然严肃地矗立着。

在这个时代,人们亵渎神灵,将神圣的信仰踩在脚下,崇拜火,崇拜黑魔法,崇拜恶魔之道。然而,亵渎这个教堂的人却并不是很多。因为詹姆士牧师是一位非常厉害的白魔法魔法师。有人传说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和史上最强的黑魔法师桑德拉萨木黑龙战斗过,结果不分伯仲。还有人说詹姆士牧师的圣杖中蕴藏着史上最强的净化魔法,一切不洁的东西都会被净化——如果他施展魔法,只要你的内心有一点点的软弱和黑暗,你的身躯就可能灰飞烟灭!

彼得冲到门口的时候,詹姆士牧师苍老的身躯正慢慢走过阴暗的长廊。那披着玄色长袍的身躯高大而瘦削,此时看上去,却说不出的渺小。彼得的心头,突然涌起了一阵酸楚。

他小时候,一直以为詹姆士牧师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虽然他的个子已经比詹姆士牧师更高,手臂上也有了健壮的肌肉。虽然詹姆士牧师的背越来越弯,走路也越来越慢。但是似乎直到这一刻,彼得才突然意识到这个事实——詹姆士牧师已经老了。不论他年轻的时候有多么的勇敢,多么的强壮,多么的伟大。但是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垂暮的老人而已。一直以来,詹姆士牧师都庇护着他,庇护着彼得和孤儿院里其他十几个孩子。可是,彼得看着詹姆士牧师颤抖的脚步,却第一次涌起这样一个念头:这样一个身上担着重担的老人,倔强地挺着已经日益衰弱的腰板——谁来保护他?

彼得快步向前,追到了詹姆士牧师的身后。詹姆士牧师站住,回过头看到了身后的彼得。他立刻又回过头去,所以彼得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潮湿。詹姆士牧师轻声说:“你跟我来。”

彼得跟在牧师身后,慢慢地走,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步伐快过老人颤抖的脚步。

詹姆士牧师把彼得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詹姆士牧师的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和一张小小的书桌。小小的书桌上,叠着两本书,和一根快要燃尽的白蜡烛。

詹姆士牧师示意彼得坐在他的床上。彼得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詹姆士牧师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背对着彼得,慢慢地说:“彼得,你现在多大了?”

“2o周岁半。”彼得老实回答。

“我们孤儿院的孩子,2o周岁的时候都会离开孤儿院,自力更生。你知道为什么我到现在还不赶你走吗?”

“您说过,是因为我太软弱了,不适合外面弱肉强食的生活。”

詹姆士牧师转过身,盯着彼得的眼睛说:“那你准备一辈子软弱下去吗?”

彼得站了起来,低着头说:“对不起,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收拾行装。即使您说我软弱,但是我离开这里的勇气总是有的。而且请您放心,我会在外面好好的生活。”

说着,他觉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虽然彼得紧紧咬着牙,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掉在了地上。

詹姆士牧师也站起来,一脸严峻地说:“你知道你为什么如此软弱?”

彼得看着詹姆士牧师的脸,摇摇头。

“因为你这个傻瓜,什么都相信着你的神,依靠着你的神!你从来就不肯靠自己努力去争取点什么!”

彼得一脸茫然地望着詹姆士牧师,说:“信神难道不对吗?我们每周聚在教堂,不就是为了敬拜神,赞美神吗?”

詹姆士冷笑了几声,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事情。

“我第一次听说这么好笑的事情,哈哈哈。”詹姆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神……”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相信神的存在?多么可笑啊!多么可笑啊!”

“神要是存在,这个世界怎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神要是存在,为什么没有人拯救我们?谁来拯救我们……”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詹姆士牧师的笑已经变成了抽泣。

神到底存在吗?谁也不知道。我们的那个神啊,他在天上透过那个小小的孔,窥视着他的子民——窥视着他的子民在战火和饥饿中挣扎和哭泣;窥视着他的子民为了孩子的死去而绝望的空洞眼神;窥视着他的子民在饥饿中失去理智,弱肉强食。那神,窥视着被他抛弃的子民们。他的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到底是那神圣的悲悯,还是一抹冷笑?

今天,他最忠实的子民终于也抛弃了他,抛弃了对他的期盼和忠诚,也抛弃了自己唯一的希望。

“您……您怎么能这么说我们的神?”彼得吃惊地望着抽泣着的詹姆士牧师。他还太年轻,还无法体会垂暮的老人,那泪的绝望。

“为什么不能说?是我把神之道教给你们的。我今天告诉你,这个神只是我的一个玩笑。我骗你们说世界上有个神,其实也骗了自己!没有人会来拯救你,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残酷世界,要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只是自己而已!”

“不是的……求求你告诉我不是的。”彼得的眼神由惊愕变成了哀求。

“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神是不存在的!”詹姆士牧师摇着头,又转过了身去。

彼得跪在了地上,他无法忍受这种冲击。如果神不存在,那么这二十年来,他的精神寄托算什么?他早晚是在对谁祷告?他在期盼着谁的拯救?他在请求着谁的原谅?

眼泪流了干,干了又流。在这个笑话一样的现实面前,眼泪也像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