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苦难哥们
作者:春天枝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98

安基文在水泥厂干活快两个月时间了,可是厂里一直没有给员工放上个月工钱。大伙儿几次去劳资部门询问,劳资科长总是推辞说厂长外出追债去了,只要到厂长追得欠款回来,经他审核签名同意后才能交给财务科放工资。结果一拖又拖过去了一个星期。

在工地上,大伙儿一大早开采石头。初夏,还不到早点,火辣辣的太阳就象在山头张开了一把火伞。一会儿,一个叫罗三的外地来的民工,感觉浑身没劲,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这时显得一阵苍白。他便坐在一块石头上歇着。

安基文在他旁边,见他脸色好难看,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关切地问他:“罗三,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好象有病呢,你抽空上医院看看吧,别累倒了。”

罗三抚摸一下胸口,有气无力地说:“没关系,我歇一下就好了。”

这群民工的组长姓龙,大伙儿都叫他龙哥。这时,龙哥用手试探一下罗三的额头,看看体温升高不。罗三说:“龙哥,你……你放心,我没烧。”

龙哥放下手,说:“罗三,这段时间来你的脸色真的越来越晦气暗,稍干点重活就喘不过气,你还是听阿文的,现在就到市医院找医生看看,别耽误了身体哦!”

罗三愤愤不平地骂道:“上医院,算了,如今看病就是烧钱,我没那个多余的冤枉钱呢!”

龙哥接过话音:“说的也是,如今看病,就是头痛脑热的,动辄也要检查这检查哪的,转一圈下来就没了一个月的血汗钱。因此,家里困难一点的民工,患病了能挨过去就挨过去,大不了自个到街上药店买点药对付一下。治好了是命中的福份,治不好至多骂黑心商厂家生产假药。”

顿时,大伙儿66续续停止作业,开始议论纷纷,怨声载道。一位身体稍胖的民工连声骂起来:“***,这年头没有几个老板好东西!去年我在广东一家建筑工地做苦工,老板拖欠工钱外,等到领工钱时还要克扣我的辛苦钱,说是要抵扣劳保费。其实公司放过什么劳保用品啊,不过是两对帆布手套,一顶薄薄的塑料保护帽而已,价值不到3o元,却要抵扣我一个星期的工钱。妈的,这些喝人血的家伙心太黑了。一怒之下,我就辞退不干了!”

安基文听罢,说:“这家水泥厂经营规模不小,每天销售许多水泥,厂长不会是这样的小器鬼吧。”

龙哥说:“很难讲,如今老板即使手头上有钱,也要找借口说资金周转困难,什么什么的三角债啦,什么什么的货款收不回来啊……等等,反正是能拖就拖,能骗就骗,哄得一阵子是一阵子。我听说,今年初水泥厂召开管理层人员的会议上,厂长就公开宣布,现在开公司、搞产品、做生意,能哄人给你钱就是本事,能拖欠款项也是本事。你听听,这还象**干部说的话吗?”

“算了,别牢了。如今实行市场经济,大公司有大公司的困难,小厂有小厂的困境。不挑担子不知重,大伙儿互相理解一下企业和厂长的难处吧。”

罗三看看安基文,不解地问:“哟,我说阿文,看不出你真的怀有一副菩萨心肠哦!眼下你辛辛苦苦干活,流汗流血,厂长不按时给你工钱,你还帮他说话,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象你这样老实的兄弟了。”

胖子插话说:“人家阿文原来是国有企业的职工,接受过的政治学习教育多,懂得的道理多,心胸开阔嘛。你们看看,他原来所在的皮鞋厂改制后,尽管被厂长炒了鱿鱼,可是他来到这儿和我们干了两个月的活,谁听他说过原厂长一句怪话不,没有吧。”

“唔,是没有说过。”又一位民工附和道。末了,他望着安基文,同情地说,“阿文,可惜人家厂长不领你的情啊!人家解除你阿文的劳动合同后,还不是照样吃香的,喝辣的。而你呢,为生活所迫,由原来一名堂堂正正的国家工人,转眼就成了一个不得不低声下气来跟我们一块干重活脏活的臭苦力。”

龙哥拍拍安基文的肩膀:“早些年报纸上经常炫耀你们工人阶级是国家的领导阶级,现在怎么不见工人去领导老板、领导经理、领导大款了哇?嘿嘿……倒是你们被那些当官的领导了,而那些当官的每天夜里又被红石榴裙领导得团团转,或者灯红酒绿,醉生梦死,或者巫山**,一声声娇滴浪吟……老弟,算了吧,干活挣钱,这才是硬道理,别的什么话都是假的,自己哄自己的!”龙哥作为这帮民工的老大,也许闯荡江湖日子长了,见过的世面多,经历的风风雨雨也多,因而他的话语里,充满着挖苦嘲讽的滋味,好象是看破了红尘。

面对生活中残酷的现实,安基文不得不承认这帮民工说的话都有一定的事实依据,社会在不停的变化,总不能以旧时的老眼光判断现实生活某些现象的曲直是非。他感觉很无奈,他也不可能说服龙哥、罗三、胖子以及和他一块干活的这帮民工。他知道,空洞的大道理无法填饱饥饿的肚子。干活挣钱,这才是硬道理,这话没错。

大伙把满肚子的牢吐出来后,心里的压抑感得到泻泄,才觉得放松了许多。这时,龙哥把手一挥,叫喊一声:“伙计们,别说了,都起来干活啦,不然今天完不成任务,连青菜粥也喝不上啊!”

于是,这帮民工立刻又起劲地干活了。安基文看到大伙方才满腹怨言归怨言,干活归干活,心想,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哥们,阶级感情总是那么朴素,内心想法总是那么淳朴。只要厂长按时放工钱,就谢天谢地,知恩图报了。穷人就是穷人,对于用血汗换来的生活物质,总是很容易满足。

对比之下,社会上那些贪官,在物质面前,总是两颗眼睛珠子盯得红绿直,一个个贪得无厌。这无疑是体制变革时期整个社会展的悲哀和代价,国家事业进程换取的阵痛啊!安基文在心中出一阵沉重的感叹。

安基文抡起一把大锤,一下又一下的把石头砸开。砸着、砸着,突然,他听见有人在喊:“哎呀,罗三昏倒了!”

他转眼一看,在他身边不远干活的罗三真的昏倒在地上了,他将手中的大锤一扔掉,连忙过去扶起罗三,随后几个民工赶来和他一块把罗三抬到旁边用尼龙布架起的临时工棚遮荫。

安基文倒一杯王老吉凉茶,为罗三喂几口。他又从身上掏出带来的十滴水,滴在罗三的口腔内。罗三喝了几口王老吉和十滴水,渐渐苏醒过来了。

“罗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安基文关切地问。

罗三挣扎坐起来,低声说:“大伙儿去干活吧,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也许是中暑了,没关系的。”

龙哥说:“下午你还是上医院检查一下吧,如果没什么大问题,我们也放心。”

罗三苦笑道:“我的身体真的没什么,这两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大伙儿别为我担心好啦。”

安基文听罗三这话,知道他心疼那些血汗钱。其实,他又怎么真正知道罗三内心的苦衷呢!唉,这帮苦难的穷哥们哪,他长长地唏嘘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