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来到明朝已经有十天了。

此次作为向空间站运送设备和给养的宇航员，李澈和队友马国华是从一大批竞争者中脱颖而出的。优秀的体魄，沉重应变的能力和坚忍不拔的意志，这些都是李澈比平常人更多具有的品质。

这次返航回来，至少能够获得上级的奖励，而且家中的妻儿也都殷切的盼望自己回家团聚呢。三十五岁的李澈，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六岁的儿子了。

没想到航天飞机在平流程发生了爆炸，巨大的冲击波撕裂了金属的机身，也让李澈和马国华瞬间吞没在熊熊的火焰中。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破旧的古庙中，周围是有些破旧残缺的十八罗汉像。当时自己觉得脑袋一阵迷糊，一股陌生的记忆立刻充斥了自己的大脑。

现在是大明崇祯十年三月，而这里是百济寺，自己是一个这里最低等的扫地僧，负责打扫、挑水等日常勤杂。这里有十三个僧人，方丈是觉如大师，同时也是自己的师父。其余十二个和尚都是觉如的徒弟，而自己法名叫定慧，是师父的第十个徒弟，今年二十岁。当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当和尚呢？也不知道小马现在在哪里，是当场死亡还是如自已一样穿越到这个时代了？

今天早晨起来，又是来打扫罗汉堂。这罗汉堂每天都在打扫，平时少有人来，就是扫扫灰尘而已。十八个罗汉的塑像有些已经倒塌，大多数罗汉像的外漆已经剥落，露出大片的泥胎。

现在大明朝的形势只能用风雨飘摇来形容。熟知历史的他知道，现在李自成、张献忠已经起义，在山西、陕西、湖北一带。而辽东的战事也愈发的吃紧，今年年定，清兵会南下，先围京城，再下山东，最终在河北山东一带饱略而回，进出如风，如入无人之境。

作为一个和尚，不可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而且任人宰割的事情，不是李澈的性格。必须要找到一条生存下去的路，眼下自己有三个选择，一是去投李自成。李自成最终攻陷了北京，如果自己能够让李自成在进京后约束手下，应对清军，后果如何还尚未可知。第二是投靠清军，毕竟按照历史的走向，最终明朝会被清朝所代替，自己顺应形势，保身足矣。第三就是加入明朝的军队，扫平内乱，平克鞑虏，不过这个选择应该是最难的。当然还有一种就是自立为王，不过这个选择似乎比前几个都费劲。做小了，很容易被人消灭，做大了，那就是和所有力量为敌。

李澈正看着这些罗汉像发呆，想着自己的未来该怎么走，忽然罗汉堂的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凶恶的声音同时传进来：“定慧，你小子在偷懒吗？”同时一个满脸凶恶身材壮硕的和尚站到了李澈的面前。

看着李澈不说话，那凶悍的和尚上前一把抓住李澈的衣领，大喝道：“定慧，你跟我装什么傻？”

眼前的这个凶悍的和尚，是师父的第三个徒弟，法名定信。这家伙平时就爱欺负比他小的师弟们，看见师父、大师兄和二师兄，却和狗一样，低三下四。

身为宇航员的李澈，本身就是特种兵出身，因此对于定信抓住衣领的动作，自然而然的就使出反擒拿的招数，左手抓住定信的手腕，右手猛地托住定信的手肘，一使劲，居然将身体比自己大好几圈的定信的手臂给掰到了背后。看来自己作为宇航员的体制和力量都还在呢。

“好痛，好痛，定慧，你小子不要命了，敢动老子？你赶快放手！”定信的右手被扣在背后，整个身子都往前倾斜了。

“定信，是你先欺负我的，现在你求饶了？”李澈一说话，居然是另外一个声音，自己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适应了，这个声音应该就是定慧的。

“我哪有欺负你，我只是督促你尽快打扫，你先放开我再说。”定信边狡辩边挣扎。

李澈使劲推了定信一把，把定信推出去三五步。定信回头身来，一脸怒气，同时目光中又满是惊异之色。

这个小师弟平时一向老老实实，任我打骂，今天怎么了？而且从刚才的交手来看，定慧的力道比自己要大很多，这小子怎么回事？

“定慧，师父让你打扫完以后，尽快到大殿去，有客人来了，师兄弟们都要到场。”定信的声音明显有些软弱，说完，揉着胳膊快速离开了。

百济寺位于河北邢台的内邱县境内，百济寺并不是很大的寺庙，一间大殿，一间罗汉堂，另外就是几件禅室供和尚们休息。平时讲经待客都是在大殿。大殿坐北朝南，大殿前是个很大的院子，罗汉堂在左，禅室在右。

几十年前，本来百济寺香火还比较旺盛，不过随着明朝末年的社会动荡，已经很少有人再来参拜许愿了。百济寺最多时有和尚将近百人，现在就剩下师徒十四人。

要说有客人，百济寺偶尔也有些客人，不过都是赶路的商贩或者赶考的举子借宿，或者就是乞丐上门来讨要吃的。从来没有任何客人需要召集全寺的僧众。

李澈走入大殿，才发现今天来的客人并不只有一个，而是一群人。为首一人大概四十多岁，留着稀疏的胡子，一脸傲慢。他身上穿的也是有些不伦不类，头上是道士巾，绸缎做的大红中衣，外面去披着一件袈裟，脚下穿的不是和尚穿的布鞋或者草鞋，而是崭新的靴子。

此人盘膝坐在大殿供桌下的一张蒲团上，自己的师父觉如大师作为主人陪坐在旁边的一张蒲团上。觉如今年将近七十岁，胡须和眉毛都以花白，但身体还十分硬朗。

大殿中左侧是十几个师兄弟，右侧大概有十几个人，也穿着和为首那人相类似的服装，不过人人都是道士巾，披着一件袈裟，不过这些人的袈裟都比较小，不像普通和尚的那么大。这些人有的干脆就是在胸前缝了一片袈裟。

这些人应该不是和尚，以为人人都没有剃度，但为什么会搞些袈裟披在身上呢？

“定慧，尽快归坐。”觉如看了一眼刚刚走进来的李澈，指了指右边，轻声说道。

“是，师父。”李澈感觉装模作样的答应着，坐在右侧一个空着的蒲团上。旁边另外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小和尚看了他一眼，朝他笑了笑。

李澈知道，这个小和尚是自己的师弟，法名定真，是觉如的第十一个徒弟，排在自己之后，定慧和定真平时的感情最好。

只听觉如说道：“冯施主，老衲弟子已经全部到齐，不知道先生有何见教。”

那被成为冯先生的中年男子呵呵一笑，还没有说话，他旁边一个粗矮的胖子抢着说道：

“觉如大师，我师父现在贵为红莲堂堂主，应该称呼我师父为堂主才是。”

那冯堂主脸上颇有得色，却仍然训斥道：“不得无礼，我和觉如方丈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人家称我冯施主有什么不对吗？放肆！”

红莲堂？难道是白莲教？作为优秀的宇航员，同时也是熟知历史的李澈，当然知道白莲教的事情，因为自己的妻子就是历史老师。平常李澈也非常爱读些历史书籍。

白莲教是唐、宋以来流传民间的一种秘密宗教结社。渊源于佛教的净土宗，相传净土宗始祖东晋释慧远在庐山林寺与刘遗民等结白莲社共同念佛，后世信徒以为楷模。北宋时期净土念佛结社盛行，多称白莲社或莲社。南宋绍兴年间，吴郡昆山僧人茅子元（法名慈照），在流行的净土结社的基础上创建新教门，称白莲宗，即白莲教。早期的白莲教崇奉阿弥陀佛，提倡念佛持戒，规定信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它号召信徒敬奉祖先，是一种半僧半俗的秘密团体。

万历末年，山东人徐鸿儒用白莲教组织群众，人数逾千。天启二年(1622年)五月，徐鸿儒在钜野县起事，连克邹县、滕县等地，打败官军，又夺取漕船四十余艘，一度阻断运河交通。不久在曲阜大败官军，杀死游击张榜，徐鸿儒正式称王，聚众数十万人。但由于明边军加入对其镇压，加上内部将领叛变，徐鸿儒战败被俘，十二月在北京被杀。

算起来，白莲教徐鸿儒之乱已经被平息了二十年了，怎么又冒出个白莲教来了？

只听那冯堂主笑道：“方丈，冯某今天来并无他事，只想为贵司添些香油钱，另外也给几位师父准备了一些衣帽袈裟。来人，打开箱子。”

有人将旁边的两个大箱子抬到正中，随手打开。一箱是白银，一箱是衣服。见到白花花的银子，定信等几个师兄第已经有人嘶嘶的吸着凉气了，眼睛更是无法从银子上再移开。

冯堂主指着箱子说道：“方丈，这里是白银二百两，上好衣帽袈裟五十领，还望方丈笑纳。”

觉如淡淡地看了看箱子，合十道：“冯施主，这些施舍太贵重了，老衲不敢收。”

冯堂主笑着摆了摆手：“唉，方丈，我知道百济寺近年来香火不济，我冯某人作为佛门同宗，怎么会袖手旁观呢？些许薄礼，万望收下才是。”

觉如摇了摇头说道：“冯施主此话差矣，我佛门弟子如何成了闻香教的同宗了？况且出家人无欲无求，要这些白银，甚无用处，先生还是收回去吧。”

闻香教？李澈知道，闻香教是白莲教的一个分支，是明清两代规模庞大、危害严重、而且延续长久的一宗邪教组织。不过李澈的了解也仅限于此。

冯堂主一笑，说道：“我闻香教，又称大乘教，这大乘佛法本来就出自佛门，我们也可算是佛门的弟子呢。”

觉如认识淡淡说道：“闻香教的教义，老衲也略知一二，不过百济寺是我等佛门弟子清修之地，对俗世纷争毫无兴趣，如无他事，恕不远送了。”

冯堂主哈哈笑道：“觉如大师，先别忙送客，冯某想要和大师讨教一下佛学精义，可否拨冗指教一二？”

“老衲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请问方丈，何为大乘，何为小乘？”

听到这里，李澈忽然想起西游记里有一段，观音菩萨化身老和尚，和当时**的唐僧有过一段对话。菩萨说唐僧所讲都是小乘佛法，可会谈大乘？唐僧说自己只知小乘，不知大乘佛法如何。菩萨道：“你这小乘教法，度不得亡者超升，只可浑俗和光而已。我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

觉如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冯施主考教起老衲了。老衲出家五十多年，所读佛经可与身等，但仍对很多佛学教义无法理解。不过施主此问，以老衲拙见，盖可以归纳为小乘是法有我无，大乘是人无我，法无我。”

觉如的解释，基本上是从佛学教理的解释，不过这些李澈却完全不懂了。

冯堂主点点头道：“觉如大师的解释有些道理，不过，却和冯某的想法有些出入。”

觉如一愣，问道：“哦？冯施主对此有何见教？”

冯堂主笑道：“冯某自入教以来，无书不读，却偏爱佛经。再加上道学和儒学等历代著述，从中也发现了一些道理。冯某认为，小乘脱本我生死，大乘脱世间苦厄。不知方丈以为如何？”

其实冯堂主所说的，基本上和菩萨对唐僧所讲的差不多。不过在李澈看来，觉如解释的是大乘小乘的定义，而冯堂主所讲的是结果。

觉如低头沉吟道：“冯施主所说倒也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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