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闯了大祸了，师弟。”冯敬宗走后，好一阵子都没有人说话，大师兄定和忽然抱怨起来。

还没等李澈说话，定真抢着说道：“定慧师兄只是气不过闻香教欺负人才出手的，而且三师兄被他们打成这样，难道不应该还手吗？”

定和瞪了一眼定真：“你懂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定慧师弟出手伤人，就是犯了佛家大忌，再者，闻香教现在在河北山东一带广有分布，徒众不下万人，你今天将他们的人伤了，这些人肯定会来报复的。现在这乱世，死几个和尚，有谁在意？”

定真不服气的说道：“依着大师兄的意思，那么就任他们打骂？可是挨打事小，最终他们是要师父加入闻香教的。”

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四师兄定音忽然小声说道：“加入闻香教也没有什么不好。”

二师兄定明大声训斥道：“定音师弟，你胡说什么？闻香教就是邪教，所行之事皆是邪法妖术，难道之前徐鸿儒的白莲教之事，你还不知道吗？”

徐鸿儒白莲教起义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定音定明等现在都有四十多岁，自然经历过了。

定音被定明训斥一番，脸色惨白，不再说话。

定明转身朝觉和说道：“师父，闻香教害人害己，小徒每次除外采办，皆有耳闻。现在天下纷乱，这些靠妖术行骗，聚众不轨，行事偷偷摸摸，最怕被官府知道，因此万不可加入闻香教。”

觉和方丈刚才在众徒弟争论时，一直没有出声。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定明，又看了看一众弟子，最后将目光放在李澈身上。

“定慧，老衲问你，你的功夫从哪学来的？”

李澈一愣，这也叫功夫，自己学的都是擒拿格斗之术，离真正后世所说的功夫相差万里。不过听方丈问自己，躬身回道：“师父，小徒每天打扫罗汉堂，见十八罗汉身形各异，心有所悟，自己平时就比划了一下，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这个说辞似乎并不能让方丈满意，只听他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老衲在百济寺五十余年，从未听闻寺中僧众有一人可从罗汉像中学的武艺，你这番说辞虽说有所牵强，老衲也不再追问。只是你现在出手伤人，犯了佛家大忌，想来这小小的百济寺也容你不得了。”

李澈忙跪下道：“师父，您要赶我走吗？您难道不怕闻香教的人再来寻衅滋事？”

觉如点头道：“该来的总要来，我等以平常心待之即可。我师弟觉生在山东德州，你可去投奔于他。”

觉如的意思，李澈也听出来了。其实觉如是想让李澈出去避风头。毕竟自己打了闻香教的人，这些人闹起来，觉如可以推说定慧已经离开。

李澈心下感激，说道：“师父，寺中有难，弟子怎可离开？况且此事因我而起，我自会处理，不会连累百济寺。”

定音忽然说道：“只怕你走了，人家也不放过我们。”其余弟子有些人微微点头，看来也是持有相同的看法。

觉如说道：“定慧，老衲会修书一封，交予你带给我师弟觉生。用过午饭，你就走吧。”

李澈知道，自己一走没事了，可是这百济寺恐怕要不保了。看闻香教今日的手段，这些人必定不会放过方丈和一众弟子。如果自己一走，必定让这些人送死。

当下说道：“师父，弟子可以走，不过临走之前，想向师父问几个问题。”

“但讲无妨。”

“师父，出家人吃斋念佛，所为何事？”

觉如一愣，随机回答：“修身养性，普度众生。”

“众生悲苦，如何度之？”

“当以大慈悲，施以大教化。”

“仅仅教化就足够了吗？闻香教也讲教化，从者如云，而人不知其本质为恶。当今之世，变乱丛生，百姓流离。这几日，每日间到我寺庙中求助的百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如果仅是慈悲教化，如何让这些人活命？”

觉如一时语塞。w-w-w.shouda8.c-o-m

李澈继续说道：“佛家总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遍观天下，有几人肯如此？辽东鞑子愿意吗？各地乱匪愿意吗？就是我内邱县内，响马不下十几帮，啸聚山林，抢夺财物，趁乱滋事，又有几人愿意放下屠刀的？因此小徒想乱而治之，破而立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师父，您说呢？”

不等觉如回答，李澈继续说道：“小徒这几日也在深思，与其龟缩与寺庙，不如纵横于天下，为百姓谋福，为天下苍生奔走。”

觉如的目光中充满了差异，没想到，这个一直以来默默无闻的小徒弟，今天忽然慷慨激昂的抒发起宏愿了。

觉和问道：“定慧，你有此志向，为师也不勉强，只是当今时局复杂，以你一人之力，如何能纵横天下？”

李澈正色道：“事在人为，师父，鞑子首领努尔哈赤以十三副盔甲起兵征天下，为何我等不能？”

觉如淡然道：“定慧，你有此大志，更不应该留在佛门了。不过你今天表现，不符你之前的性格，想来必有一番际遇。此点为师也不深究，只希望你能够安身立命，平安无事。”

李澈躬身道：“师父，徒儿如果仅仅想安身立命，那么或者藏身山野，或者委身为奴，定可保住首领。但此等小愿，徒儿深以为耻。大丈夫当以天下为重，以苍生为重。”

觉如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一边的定和说道：“定慧师弟，你如此做，难道不是要求取功名吗？荣华富贵于我如浮云，我佛门弟子怎可堕入红尘中？”

李澈哈哈一笑：“师兄此言差矣。佛家从来没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欲救千万人于屠刀之下，虽死无憾，成不成佛，倒是其次了。”

定音冷笑道：“就怕是胸有大志，身无大才。”

李澈回道：“那也要试过才能知道。”

定明问道：“师弟，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李澈沉思了一下，说道：“不是我怎么做，而是百济寺怎么做。闻香教必定会来报复，我有三策，可以对之。”

“是哪三策？”定明问道。

“收拾行囊，远遁避祸，此乃下策。”

“此策不可取”，定和摇头道，“百济寺已有百年，不能断送在我等手上。”

“备足兵器，起而抗之，此乃中策。”

“此策也不可取，不要说我们就十几个人，就算有百十人，人人都不习武，如何应付闻香教？”

“那只有上策了，那就是借力打力，隔岸观火。”其实李澈想说借刀杀人，不过怕说出来让和尚们觉得杀生是大罪，才改成借力打力。

定明一愣，问道：“如何借力打力？”

“闻香教教徒虽众，不过他也有害怕的人，那就是官府。当然白莲教之事，想来各位师兄仍然记得，朝廷对于这些邪门歪道，想来严打不放。如果借助官兵之力，自可将其一举消除，如此也是为百姓做件好事。”

定明摇了摇头，说道：“师弟你有所不知，现在闻香教炼金丹治病救人不说，对外宣称教徒修行气功，曰内丹术。教义重在修炼自身，与外界阻隔，不理世间纷争。你就算告知官府，又有何证据？”

李澈道：“没有证据可以找到证据，金丹治病，害死人命之事可有？借机敛财之事可有？”

不等定明回答，转身对觉如说道：“师父，徒儿这就去内邱县城，办理此事，不过闻香教必定会来报复，还请师父尽快离开百济寺，暂时避避风头才是。”

觉如闭上眼睛，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老衲一把年纪，何惧一死？百济寺是老衲修行之地，断不可弃之，你不用再说了。”

“可是师父，您难道就忍心看着几位师兄弟惨遭不测吗？”

“皆是一副臭皮囊，赤条条来去无牵无挂。佛曰：随心、随缘、随性。”

“师父，既然您说随心，那么如果师兄弟中有人要随我一起抗争，师父可要阻拦？”

觉如睁眼看了看李澈，说道：“一切都是随缘。”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李澈点点头，回身看着众僧道：“各位师兄弟，可有谁愿意和我同往？”

众僧默然不语，定真忽然站起来道：“师兄，我随你去。”

李澈扫过众人，最后看着定真，感激道：“好师弟，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本来不想让你随我赴险，不过我觉得现在百济寺才是危险之地，你随我走，还安全些。”

不说这边李澈和定真辞别觉如，收拾行囊，准备到县城，单说冯敬宗一行，从百济寺狼狈出来，刚才叫嚣的胖子黄大寿一脸不服气，边走边说：“师父，为什么要跑呢？我们一拥而上，难道还打不死那小子？”黄大寿平时疲软怕硬，最听冯敬宗的，背地人称“黄打手”。

冯敬宗抬手给了黄大寿个巴掌：“你小子胡说什么，刚才打伤英龙的那小子，出招奇怪，恐怕连师父都无法做到将英龙打伤。”

这是实话，冯敬宗本来不以武艺见长，他之所以能够坐到红莲堂主的宝座，一个是因为他对于《九莲经》的教义理解深刻，深得教主喜爱，另外，此人辩才无碍，通常能讲黑的说成白的，夸夸其谈，说的人无法还口。闻香教各堂中，除了堂主外，还有些长老以辅助堂主，堂主和长老皆可收徒，几天冯敬宗带的就是自己的几个亲传弟子。他的武功远不及大哥冯敬祖，而冯敬祖就是红莲堂的长老之一，冯敬祖头脑简单，心机不深。

冯敬宗盘算着，对付刚才那个叫定慧的，肯定要自己的大哥出马了。实在不行，就派出几十个弟子，不过整盘棋还需要自己运筹帷幄才是。不过大规模的派人围攻百济寺，必定会让官府察觉，到时候红莲堂被官兵清剿，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此事必须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才好。

打定主意，冯敬宗在安顿好受伤的徐英龙后，直接到了大哥冯敬祖那里。闻香教组织的地方，都是一些普通的店铺，那些堂主和长老也皆是这些店铺的主人。比如冯敬宗开着一家绸缎庄，而大哥冯敬祖就开着一家铁匠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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