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然满身血迹地回来了，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疲惫不堪不过表情兴奋的百济军。朱浩然笑道：“大人，我给你报喜来了。”

沈天元怒道：“什么报喜？死了这么多兄弟，何喜之有？”

朱浩然立刻肃容，小声说道：“大人，我们捉到了一条大鱼。”

“是什么人？”沈天元腾地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

朱浩然道：“哨探旗的弟兄们不是说这里有个什么王爷吗？卑职奉命把手西门，有个大轿子被人抬着，正好撞到我手里。将轿中人捉住之后，稍加询问，原来这人就是闻香教教主王顺天的亲弟弟，被封为什么‘福广王’的王应天。逃命也让人抬着轿子，这家伙可真是会享受。”

沈天元这才收起怒容，点头道：“这下总算可以给大人和死去的兄弟一个交代了。可曾找到叛将孙靖？”

朱浩然摇了摇头，道：“没有找到，估计这小子趁乱躲起来了。大人，还有件事情，小部分乱贼在混乱中，从南门水闸处逃走了。”

沈天元一愣，后悔自己将目光都放在了各城门，这个缺口却没有派兵把守，不过他笑道：“这样也好，就让他们去通风报信吧，让乱贼知道广宗已经到了百济军的手里。这样大人那里的压力也会小些。”

朱浩然道：“可是大人，现在我军所剩的弹药已经不多了。刚才我带人去了百户所，那里储存的弹药有限，如果我们要守城的话，恐怕有心无力。万一乱贼来犯，该当如何是好？”

沈天元想了想道：“现在每面城墙的城头都有两门火炮，派些能操作火炮的兄弟看守，应该能够起到威慑的作用。另外，我们还要分兵去平乡和大人回合，守城的事情，还需要发动城内的百姓才行。”

话音刚落，有人来报：“大人，有个人自称是本县百户所的总旗官，要求见大人。”

沈天云怒道：“他也敢来见我？投敌之人，还有何面目出现？拖出去斩了便是。”

来人道：“大人，他说他已杀了百总孙靖，人头也带来了。”

“让他进来吧。”沈天元略一沉思，说道。

平乡城内。

王猛和霍云娘已经将城内的主要街道打扫干净，李澈和大队人马在上午时分入城。入城之后，李澈迅速派人统计百姓人口，打开县内米仓，发放米粮。平乡县城原有人口十几万，如今经过战乱，只剩下不足三万人，还多是老弱病残之辈。

李澈同时安排加固防御，将携带来的所有火炮安置在四面城头。平乡县的护城河早已干涸，形同摆设，不过好在平乡县城的城墙依然完好无损。哨探旗全员出动，重点探听广宗、巨鹿方向的消息。

李澈为死去的将士举行了全员的追悼会议，并当场将尸体火化，骨灰装入瓷坛中，战后带回黄花峪。

李澈同时对王猛、霍云娘及其所率人马予以表彰，让镇抚使韩迅为所有人记大功。特别是巾帼旗的女兵们，更是得到了李澈的大力称赞。喜得霍云娘和一众女兵抛开了因为人员阵亡而笼罩在心头的阴云。

县城内的剩余百姓全部被发动起来，往城头运送砖石、滚木。所谓的滚木其实都是拆掉的破烂的民居的房梁。同时在城头架起大锅，锅内装满油、水、甚至粪尿。

守城之战，即将拉开序幕，只等李真部将其引来。对于守城，李澈有些生疏。前几次的战斗，都是主动出击，而且对手都是不堪一击的马贼土匪，而且几乎每次自己都是人数占优。可这次就完全不同了。城内百济军只有一千多人，李澈估计闻香教乱贼会来五千人，一对五，压力比较大。

对于守城，张文显和王嘉却是经验丰富。他们两个在内邱县多年，早就熟悉了守城的各种手段和方法。上述提到的油锅等策略就是这两人想到了，李澈安排两人专门负责协调百姓和辅兵守城的物资和人员。同时接受两人的建议，将平乡县城周边二十里的树木全部烧毁，已造成坚壁清野之势。

一天之后，沈天元从广宗派来的哨探旗队员进入平乡，带来了广宗的最新消息，也带来了被俘的“福广王”王应天和孙靖的人头。

李澈听完汇报，高兴地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县衙的大堂上走了两圈，随后对站在堂上的众人道：“沈兄弟以奇兵夺取广宗，当记首功一件。本来我以为广宗难以取下，不成想沈兄弟去做到了，还捉到了贼首的弟弟，真是意外之喜。”

王猛道：“沈天元这小子就是鬼点子多，不过他也够狠的，大冬天的，居然涉水进城，这下我王猛真的服了。”

李澈道：“虽然占领广宗，不过却有五十多位弟兄阵亡，不得不说是一大损失。等战后回到黄花峪，我要为诸位死难的将士建碑，以示纪念。”

众人忙道：“大人当真心怀仁慈。”

李澈道：“不过这样一来，广宗守城的压力也会不小，不知道还能不能分出兵力来支援平乡。刚才哨探旗的兄弟也说到，沈天元已经开始整顿人马，只等时机一到，就来平乡回合。他现在弹药缺乏，必须尽快给他补充，我想要给广宗送去十车弹药，有谁愿意接此军令？”

王猛头一个站出来道：“大人，卑职愿往。”

秦天晓也出来道：“大人，王兄弟收复平乡，战功卓著，可是身体疲乏，该当好好休息，以应付接下来的守城之战，此次运送弹药之事，就交给卑职吧。”

王猛道：“把总大人，谁说我累了？比起沈天元来，我还没怎么活动筋骨呢。”

霍云娘出来道：“大人，秦把总是守城的中流砥柱，不可或缺，此事便交给卑职吧。”

李澈摇摇头道：“不行，巾帼旗不能动，此次随时是运送弹药，可是路途之上，说不定也有流寇乱匪出没，危险重重，巾帼旗不能去。”霍云娘噘起嘴，不敢再说话。

旁边马雄也站出来道：“大人，卑职自加入百济军以来，未立寸功，反而处处让大人忧心，此次便将这个任务交给卑职。”

李澈看了看马雄，尚未说话，马万山道：“大人，几位把总、百总都是大人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犬子身为旗长，毫无建树，这次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也好让他有个磨练，为百济军做些事情吧。”

李澈点点头，笑道：“好，就依你们父子。马旗长，我给你一百火铳兵，押送十车弹药，前往广宗。”

马雄跪拜道：“大人，平乡守城，急缺兵马，卑职若是带走一百兄弟，对平乡来说，就少了一大守城的力量，卑职愿意带五十个弟兄前往即可。”

李澈拍了拍马雄的肩膀，道：“好，马兄弟，就依你。不过你要记住，弹药不重要，弟兄们的性命才重要。”

马雄跪下道：“大人，卑职今日立誓，就算卑职脑袋不要，也要带着五十个弟兄和十两车马，平安进入广宗。”

李澈笑道：“刚跟你说了，性命重要，你就不要掉脑袋，这不是和我对着干吗？”

马雄忙脸红道：“卑职不敢。”

“好了，马兄弟，此次运送弹药之外，还有个任务交给你。你到了广宗之后，要接替沈天元驻守广宗，我会修书一封，让他给你留下一半兵马，你可有胆量？”

马雄挺起胸膛道：“人人都知道守城容易工程难，现在沈百总能够攻取广宗，我马雄如果连城池都守不住，有何面目再见大人？”

李澈点点头，笑道：“广宗百总孙靖已死，如果马兄弟此次能够守住广宗，以后就由你镇守此城吧。”

马雄如何还不明白，李澈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了，主要守住广宗，战后自己就会成为广宗的百总，到时官职级别比自己的父亲马万山还要高出一级。

马雄热泪盈眶，叩拜道：“大人对卑职如此信任，卑职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守住广宗，以报大人的知遇之恩。”

马万山在人群后面，双眼有些湿润，不过脸上却是笑容满面。

李澈命人将孙靖的人头送往顺德府，为沈天元请功，“福广王”却暂时留在平乡，以备后用。

送走马雄，已是大明崇祯十年十二月初八。

这几日不断从巨鹿传来消息。十二月初四，李真部渡过白马河，初五，过老虎湾，大泽内船只均已离岸，不过大泽内冰凌和浮冰很多，已经不宜行船。至此李澈意识到安排在铜梁渡的百余艘待命船只的部署，有些失败。他立刻派人通知魏大年，将船只上所备物资均装上车，随时待命。

初六，李真率军抵达巨鹿之南的贾庄，奇袭守敌。此处是贼军的粮草据点，李真纵火焚之，杀看守之敌百余人。

初七，李真派出一百人骚扰巨鹿的围城之敌，然后集结兵力，在贾庄阻击半日，开始南扯，向平乡而来。巨鹿围城之敌分出半数约有五千之众，追杀李真部。同时派出两千人马，回夺广宗。

初八，李真边走边战，辰时抵达平乡，李澈亲自出城迎接。此次李真部四百人，一半骑兵，一半步兵，转战多日，伤五十余人，亡二十余人，马匹损失二十几匹。李真见到李澈，下跪请罪。

李澈安抚之后，让李真部的将士好好休息，同时开始全面动员，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午时刚过，散布在外围的哨探旗队员全部回城，从城头上，已经看到北面尘烟大起。李澈拿着望远镜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贼兵从地平线上涌现出来。

这些贼兵共计五千余人，离城两里外扎下营寨。整个平乡城在申时已经被重重围困。放眼望去，城下是一座挨一座的帐篷。由于树木已经被李澈派人烧掉，所以很少有寨墙。其中北城之外，帐篷最多，看来这里应该是抵扣重点攻击的对象了。

整个白天，贼寇都没有发动攻城，入夜时分，城外营寨中点起大批的火把和灯笼，从高空俯瞰，就像在平乡城外点缀了一个巨大的圆环。

李澈在四面城头上观看多时，身边的秦天晓笑道：“大人，这些贼寇当真是乌合之众，所仗就是人多而已。搭营而不建寨，这是摆明给我们偷袭的机会。而且营盘距离城池如此之近，两里地，瞬息可达，真是毫无带兵的经验。如果我是贼首，要么远离城池，要么务必建起寨墙，而且还要熄掉所有灯火，以迷惑对方，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李澈笑道：“秦大哥的说法，正和我意。这也不能怪他们大意，这些乱贼一路杀来，从未碰到过任何有效的抵抗，别说有人敢偷营劫寨，便是守城都力不从心，这次估计他们也认为我等是这样的角色呢。”

王猛道：“大人，卑职愿意前去偷袭。”

李真也上前道：“卑职也愿意前往。”

李澈看了看两人，笑道：“偷袭营寨，讲究快速，而且人员不能太多。两百人应该足够了，火铳兵在马上发挥不出优势，就让王猛兄弟带领刀盾兵前去偷袭吧。秦大哥，你说我们偷袭何处营寨？”

秦天晓道：“北营人数较多，不宜前往，东营南营又在下风向，很容易打草惊蛇，卑职以为西营可图。”

李澈点头道：“好，就偷袭西营。王猛听令，命你带领两百刀盾兵，突入敌营，以搅乱敌军为主，不可恋战。”

王猛躬身道：“卑职领命。”

李澈笑道：“我希望你带两百人去，带两百人回，知道吗？”

三更时分，平乡城的西门悄悄打开，两百匹战马均包着厚厚的布匹，以减少声音。马上军兵人人着黑衣，手持斩马刀，盾牌背在背后。斩马刀比普通砍刀要长，适合在马上使用，刀柄能够用双手抓住，抡起来，更加有力。

每人左胳膊处都绑上一个白布条，用以区分敌我。这两百匹战马，在城门外稍作集结后，便不断加速，风驰电掣般冲往敌寨。

此时的营寨中大部分敌寇都已睡去，只有很少的巡逻兵，不过也都在避风的角落里打盹。从他们起兵到现在，无论打到哪里，主动权都在己方手里。何时攻城，何时开战，都是自己说了算。别说有人偷营，便是真正攻城时遇到的抵抗都少之又少。基本上都是一个冲锋，就能攻上城头，夺下此城。

那些迷迷糊糊的贼兵，忽然在睡梦中听见有如闷雷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心中还在寻思，大冬天的，怎么会打雷呢？有几个巡逻兵睁开朦胧的双眼，站起身来朝着城池的方向看去，黑呼呼地看不太清，黑暗中似乎有一团更加黑暗的阴云从地面飘来。

有些人举起火把，想照得更远些，还没容他们看清楚，两百匹战马似乎从黑暗中破裂而出，瞬间出现在这些人的面前，然后长长的斩马刀就从他们的头上削了下去。

王猛一马当先，抡起大刀，左右飞舞。那些听到声音从帐篷中冲出来的贼兵还没有看清怎么回事，就被砍翻在地。这两百人当真是虎入羊群，锐不可挡，眨眼工夫，已经深入到群营内部，左右冲杀。

有些百济军将让在地上的火把挑起来，扔到旁边的帐篷上，天干物燥，火势很快就大了起来。更加之西北风吹送，风助火势，零星的火星飘落的附近的帐篷上，很快也都燃烧起来。

左右两边的敌寇，已经回过神来，开始集结兵力。不过还没有等他们上马，几柄大刀已经砍翻了坐骑，随后马蹄又从这些人身上踏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次冲击就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将整个围城的营寨都搅动起来。冲杀一阵之后，南营和北营的兵马开始逐渐往西营处涌动。不过此时西营已经成为一片火海，很多来不及从帐篷中逃脱出来的人，被火裹住，在地上翻滚，跑动，却将附近更多的帐篷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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