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万和楼头
作者:清澈渔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479

李澈一愣,心道:“原来这家伙是去寻花问柳的。。”忙笑道:“自然听说过,她开始在顺德内邱,后来去了金陵。”

朱中和眼望半空,慨然道:“秦淮诸艳,人人都是貌美如花,又才思敏捷,又都弹得好琴,唱得好曲,在下对于音律颇为痴迷,想着要去金陵拜会一下这些丽人,好增长些音律方面的见闻。”

李澈心中好笑,说得好听,还不是色迷心窍?难道这个王爷真的想学他的前辈正德皇帝,放着舒服的王爷府不待,跑到江南去找李凤姐?

李澈问道:“朱兄为何单独提到李香君小姐?”

“刚才我弹奏的这个曲子,正是李香君小姐最开始弹唱的。朱某平生最爱音律,听到如此好听的曲子,自然要想见见作曲之人。当初香君小姐在顺德之时,朱某就很想去拜会一番,无奈俗务缠身,始终未找到时机,如今正好有些闲暇,所以想去南京和香君小姐一叙。”

李澈道:“刚才听闻朱兄对李澈推崇备至,为何不到顺德拜会此人?”

朱中和摇头道:“顺德刚经战火,很不太平,便是想去,也多有不便。听闻丘曲乃是李澈所创,此人必定精通音律,真想和此人好好谈谈音律之事。”

李澈心中叫苦,要是真和眼前的朱中和聊起什么音律,自己只有瞪眼听着的份,当下有些尴尬道:“我听说李澈一介武夫,粗通文墨而已,怎配得上和朱兄如此高雅之人,探讨音律呢?”

朱中和笑道:“传闻未必能够当真,百闻不如一见呀。”

李澈再次岔开话题,笑道:“看兄台桌上这张瑶琴,古香古色,必定有些名堂,可是上古某位高人流传下来的?”

李澈刚问完,旁边的琴心撇了撇嘴,脸色甚是不屑。朱中和却笑道:“非也,非也。此琴乃是朱某闲暇之时自己制作的,名曰中和琴。”

“自己制作?想不到朱兄还是一位制琴高手,失敬失敬。”李澈赶紧掩饰自己的无知。

朱中和却不以为然,似乎很乐意被人提及此琴,开始滔滔不绝地说道:“说起此琴的制作过程,破费了一番周折。当初我刚刚学琴,遍观所谓名琴,都有些许不足。有些音色上佳,可是外观破旧,形状丑陋。有些外观虽美,可是音色又差了一层。朱某便想着,能不能自己制作一把瑶琴,既能体现音色之美,又能展示外观之雅,所以便动手做了此琴。”

李澈忙附和道:“朱兄如此大才,要是将此中和琴卖到市上,必定人人抢购。”

朱中和却摇头道:“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李澈道:“朱兄,此去金陵,路途遥远,路上也不太平,你就带了这么几个人,不怕出什么危险吗?”

朱中和看了看李澈,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四名侍从,道:“这些人武艺高强,忠心耿耿,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倒让李兄牵挂了。”

李澈笑道:“听闻朱兄家住卫辉,何时有空,在下当前往拜会,不知可否?”

朱中和有些慌乱,搪塞道:“朱某家中事务繁多,恐怕接待不便。”

李澈心道:“你既然有空跑出来去找李香君,如何又说事务繁多,真是矛盾,定然是不想让我去卫辉,否则就让我知道你的身份了。”

当下也不着闹,笑道:“既然如此,朱兄有时间的话,可以来顺德府找我。李某不才,可以帮朱兄探访一下李守备。”

朱中和疑惑道:“顺德府如今可太平了吗?”

李澈笑道:“如果太平,试问当今天下何处太平?一路之上,朱兄也曾看到不少难民,流离失所,饿死街头吧。不过顺德府如今闻香教被灭,李守备又大兴剿匪之举,并且大批安置流民,分与土地,安置家业,李某敢说,黄河以北,再也没有比顺德府太平的地方了。”

朱中和喜道:“果真如此?这个李澈还真是有些本事。听你这么说,我倒非常想见见这个人了。”

李澈故作为难道:“可是我刚才所说的探访,不过是远远一见而已,想来我等平头百姓,如何能面见到守备大人呢?”

朱中和不屑道:“我要见他,是他的福分,他想见我,还见不到呢。”

李澈假装诧异道:“这是为何?”

朱中和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忙支吾道:“不谈此事了,今日和李十郎一见如故,午饭资费便由朱某出了,请李兄千万不要推辞。”

李澈忙道:“这如何刚当?该是我李十郎请朱兄。来人,和店家说一声,这桌的费用由我付了。”旁边的一名亲卫答应着下楼去了。

朱中和脸现喜色,笑道:“想不到李兄如此豪爽。”

李澈笑道:“实不相瞒,在下虽是一介粗人,可是特别喜欢和文人士子交往,聆听其谈诗论文,抚琴谱曲,也是人生乐事。”

“想不到李兄也是附庸风雅之人。”朱中和看着李澈,道:“敢问李兄,当今天下文人之中,何人可谓文学泰斗?”

这可真把李澈问住了,他对文学不太熟悉,只知道明末的东林党和复社的一些人,便随口:“李某以为,以如今江南复社诸贤可当此誉。”

朱中和摇头道:“非也非也,朱某以为不然。张博张采文气太重,陈子龙、夏允彝等人锐气太盛,如今可以称道的,只有所谓‘四公子’,不过这四人都是年轻气盛,空谈多,实务少而已。”

朱中和将当今的几个有名文人都批评了一遍,几乎是完全看不上眼,李澈问道:“那以朱兄之见,当以何人为最?”

朱中和笑着摇头道:“文章之中,无人可配。可是以诗词来说,当以李澈为最。”

李澈有些发慌,问道:“朱兄有些太抬举李澈了吧,据我所知,李澈做过的诗词,不过几首,十个手指都能数过来,区区少数诗词,如何能入朱兄的法眼?”

朱中和道:“李兄这就有所不知了,诗词高低,不在数量,而在品质。唐诗七绝中,以王昌龄的《出塞诗》为最,可是王昌龄之诗传到今日,不过数首而已。况且听说李澈年纪轻轻,二十上下,日后必有佳作不断涌现,放眼大明,诗才之最,当属此人。”

李澈有些不好意思道:“在下以为朱兄过誉了。李澈之诗不过凤毛麟角,吉光片羽而已,所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朱中和眼前一亮,叹道:“李兄这两句真乃佳作,想不到居然是随口说出来的。看来李兄也是擅长诗作之人。”

李澈这才意识到说漏嘴了,他刚想解释一番,只见沿着黄河边涌来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一个个扶老携幼,拖家带口,人人脸上都是尘土满面,面黄肌瘦,眼神弥散。

见李澈看往窗外,朱中和也随着李澈的目光看去,见此情形,叹道:“百姓流离失所,让人痛心不已呀。”

李澈点头道:“是呀,我等在高楼之上,吃饱喝足,还可以谈论风雅,这些人连充饥果腹的钱都没有,真是可怜。”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这群流民已经经过万和楼哦下,忽然有个七八岁的孩子,一头栽到在路边,旁边一个老者忙边喊边去搀扶,喊了半天,那孩子仍不见醒转。

旁边有人道:“老丈,这孩子是饿晕了。”

老者泪流满面道:“小老儿身无分文,更是没有一粒米,叫我如何是好?”

有个黑瘦的汉子道:“大叔,旁边就是一个酒楼,让他们施舍些吃的,救命要紧。”

老者闻言,抱起孩子,几步来到万和酒楼的门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口中喊道:“求求各位大爷,施舍一点剩饭剩菜,救救这个孩子的命吧。”

酒楼中早就冲出几个彪形大汉,看样子是酒楼的守卫,这些人口中骂道:“老不死的,不要在此挡路,弄脏了这里。要死,就死的远一点。”

“各位大爷,随便给些剩饭剩菜就行了。”

“没有,赶紧给我滚。”说着,有个大汉一脚踹在老汉的肩头,将老汉和那孩子踹翻在地。这一下,旁边的那些流民都纷纷鼓噪起来,有人喊道:“干嘛打人?”

还有人喊道:“冲进去抢东西吃,反正也是要死,死也做个饱死鬼。”

这一下呼喊,真正是一呼百应。那批流民开始往楼门口涌过来。几个大汉见事不妙,赶紧溜进大门,顺手将楼门关了起来。

门外的难民冲到门前,拼命砸门,有人更是用脚死命的狠踹。小小的两扇木门哪经得起这么多人打砸,不一会儿,就听轰隆一声,两扇木门被从外面踹开,那些用身体顶着门的大汉们,都被掀翻在地。

他们快速地爬起来,顺手抄了桌椅板凳,就要砸向那些冲进来的难民,忽然有人大喝一声:“助手!”

众人都停下脚步,只见二楼上下来一行人,为首真是李澈。李澈三两步走到门口,对着那些难民道:“各位乡亲,大家不要动手。今天我请大家吃饭,如何?”

李澈知道这么紧急的情况下,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有实实在在的让难民们吃到饭,才能避免流血事件。那批难民中都露出不相信的神色,有人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澈笑道:“自然不假,可是这间酒楼坐不下这么多人,这样吧,我给你们银子,你们到镇上的米店去购买米粮,如何?”

说完,回头问亲卫道:“我们这次出来带了多少银子?”

一名亲卫道:“回爷的话,我们就带了一百两银子和一些散碎银两。”众人在出发之时早就说好了,不要提及大人、守备等称呼。

李澈点点头,道:“将一百两银子给了他们。”

那亲卫犹豫了一下,随机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递给李澈。李澈接在手里,掂了掂,对着难民道:“李某能力有限,只有一百两银子,一人一两,也足够了,拿去吧。”

说着将银子的包裹向前递出,忽听身后有人道:“且慢!”这是朱中和的声音,李澈回头之时,只见朱中和在侍从和琴心的护卫下,来到李澈身后。

朱中和笑道:“这次就让朱某来做个东家吧。琴心,拿一千两银子。”

琴心从随身的包袱中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在朱中和手里。朱中和笑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李兄的一百两银子,就先收起来,用我这一千两银子,分与百姓,如何?”

李澈忙道:“这如何使得?”

朱中和道:“不算什么。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朱某没有所长,就是有些银子,便分与百姓吧。”说完将银子交到李澈的手上。

李澈感激道:“如此李某就不再推辞了。”说着将银票递给一个难民,嘱咐道:“这张银票就交给你了,这是你们这一众人的救命钱,可不要独吞了。”

那难民愣愣地接过银票,忽然跪在地上,道:“多谢两位公子大恩大德。小人必定将这银子都换成粮食,让这些人都吃得饱饱的。”

说着,其他的难民也都跟着跪下。

李澈忙将带头跪下的那个难民扶起来,问道:“你们是哪里人,要去往何方?”

那难民道:“小人都是洛阳周边的百姓,因未能缴纳福王的税捐,福王将我等的土地占了,我等只能沿着黄河而下。后来听说顺德府有个黄花峪,专门收留流民,还给房子住,给田地种,因此想去投奔。”

李澈心中感慨,道:“此地离顺德府还有好几天的距离,一路之上没有吃的,如何能到?”

那难民道:“小人们也是走投无路,命好了,能到黄花峪,命不好,就死在路上了。”

李澈道:“这些银两,不要着急多换成粮食,否则运输也是麻烦,吃多少买多少,明白吗?”

那难民道:“多谢两位公子。小人陈在天这一辈子都记着两位公子的大恩大德,如果能活着到黄花峪,小人一定将两位公子的大名供奉起来,天天烧香叩拜,祈祷两位公子长命百岁。”

李澈笑道:“不用了,快快去买粮食要紧。”回头又对亲卫道:“将我们桌上的酒菜拿来,送给刚才那个老汉,让他先救孩子。”

送走千恩万谢的难民们,李澈对朱中和一抱拳,道:“朱兄宅心仁厚,人所不及。这一千两银子,就算是李某借的,李某马上立下借据,到时派人送还朱兄。”

朱中和笑道:“李兄太客气了。区区一千两银子,能救百十条人命,非常值得,何须区分是你是我的?不过刚才这些人提到黄花峪,朱某也有所耳闻,李兄从顺德而来,黄花峪的情形也曾了解?”

李澈笑道:“略知一二。黄花峪本事匪巢,后被李澈所灭,并在此屯田。黄花峪不但收留各处流民,而且发放粮种、土地和住所,让所有流民能够安居乐业。在下就是从黄花峪出来的,有时间的话,就请朱兄到黄花峪一游如何?”

朱中和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去看看。不过必须先去南京,返回之后再做安排。”

李澈笑道:“随时恭候大驾。”

几人草草吃过午饭,一起顺路往南进发。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