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道出原由
作者:段俊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459

苏泰生“冒险”计划果然在吴维身上获得成功。( 本章由 手打吧 - Www.Shouda8.Com 转载发布 )

可以说,他是在其它办法连连失利的情况下才把方向移过来的。

“吴维,难道你想用青春做抵押,为林柬波赌明天吗?”彭小琪学着苏泰生的样子耐心地开导她足足有半个小时了。

对审讯所提出来的问题,吴维脸上根本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呆若木鸡般静静地坐着。她那尖尖的下巴和四方的牙床骨托出了一只撅起的樱桃小嘴,很引人注意,那双黑晶晶的眼睛配上乌黑的睫毛和翘起的眼角显得韵味十足。不过,无论她的发鬓梳得多么端庄,那双交叠膝头上的纤纤细手显得多么文静,本来的面目终归是藏不住的,那双黑晶晶的眼睛生在一张甜美的脸上,却仍是任性的,浪漫的,狂野的。她是一位永远不知满足的现代型女性。看得出,这个性感十足、性格狂妄、社会经验比较丰富的少女,单靠一句两句话或简单的思想工作是轻易打动不了她的。

“你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不为你父母亲想想吗?”

“我父母亲怎么啦?”一刹那,她显得复杂、慌张、天真、希望。

这一瞬间的变化,苏泰生看得清楚,与彭小琪会意地点了点头。

原来,苏泰生和彭小琪、邹凯华今天早晨秘密去了一趟广南市,在刚从禁闭室放出来的杨德辉所长帮助下,悄悄找到了吴维的家。一进门,只见屋内两个大炉膛烧得通红,把个十几平方米房间烤得如同夏天一般闷热。“婶子,我们是嘉陵市公安局的,苏政委专门看你们来了。”邹凯华一边脱着身上的大衣,一边用地道的广南话向床上躺着的中年妇女说明来意。躺在床上的那位妇女就是吴维的妈妈,五十多岁,蜷缩的身子虚弱消瘦。她已染上哮喘病十几年了,现在严重到连说话都极为困难,冬天只能卧床休养。一听是嘉陵公安,她马上从床上挣扎着挺起来,靠在床头上,一说三喘地:“你们是不是把我的女儿放回来了?她在哪儿?维儿、维儿、妈妈想你啊!”悲凉的声音使整个屋子震荡起来。

苏泰生毫不掩饰:“吴维参与贩毒,现在回不来,必须由法庭审判!”

“那你们今天来干啥子?”

“来救你们的。”

“此话怎讲?”吴维的妈妈敏感中带着些愤恨,边咳边问。

“吴维犯的是死罪!她手里有林柬波贩毒的证据,我们需要她立功赎罪,争取宽大处理,也就是说,力争活命!”他有些闷热,微微换了一口气:“为之,林元一家人为其自己的命运,也可能要千方百计采取措施堵她的嘴,堵你们的嘴;你们现在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苏泰生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这就是我们来找你们的目的。”他认为,犯罪嫌疑人与家里人是本质上的两回事,应于区别对待,有些还是我们过去依靠的对象,应于信任。

听了这段话,一边只顾流泪的吴维爸爸,“扑通”一声跪倒在苏泰生的面前。“哎呀,让你说对了。我们刚接到林柬波爸爸的电话,要我们赶快跑,说公安局要来抓我们,还要我把嘴把紧,即使被抓,也不能乱说,否则,要给我们‘见红’。”他说到这里突然打住。停顿片刻,见苏泰生非常注意,又接着说:“他们狠着呢!我们在这里无依无靠,迟早是他们的‘菜’啊。你们既然来了,就请救救我维儿,救救我们全家吧!”说完,他从家里座机的来电显示上找出了林元号码。

这是林元新起用的手机号。

小彭迅速掏出笔记本,边记边自语:“这是个重庆手机号。”

苏泰生瞪了小彭一眼,轻轻摇了摇头,随后扶起吴维的妈妈,让其坐起来,接过邹凯华递过来的保暖瓶,亲自为其端茶倒水。邹、彭二位见状,赶忙拿起扫帚、拖把,仿效苏政委的做法,把这个脏乱不堪的小屋打扫得干干净净。慢慢的,夫妇二人有了基本的认识:他们不像林元所说的要抓我们那个样子嘛。

于是,刚才那种高度警惕的心理荡然无存,一伙人哭哭笑笑拉起了家常。

吴维的爸爸吴有礼在一家水泥厂上班,奋斗二十年弄了个全家农转非。但进城后的日子并不好受,一家四口每月只靠他500元的工资糊口。加之吴维的妈妈常年生病,家里日子过得特别艰难。吴维的姐姐吴敏初中毕业后就下了广州,参加了打工队伍。吴维中学没有毕业被林柬波勾引走上了贩毒之路,先安排在一个歌舞厅当舞女,后来在嘉陵市当什么经理,实际是为林柬波充当贩毒工具,经常受到贩毒集团的限制和污辱、虐待。昨天晚上,钟大奈打来电话,说他们的女儿已被嘉陵警方带走了,要他们……

苏泰生向前靠了靠,语重心长地对顾虑重重的吴有礼说:“老吴,只有严惩林柬波等人,才能真正保护你们。我们这次来,是给你们一次帮助吴维立功赎罪的机会。只有你们,才能把吴维从罪恶的深渊中救出来。”

吴有礼拉着苏泰生的手:“当真?钟大奈说‘犯人的头是自己说脱的’嘛。”

对这道题,苏泰生没有予以简单的回答。面对当前政法系统一些不正之风,他能一时解释的清楚吗。他理解吴有礼一家人的矛盾心理,也完全能想象得到林元等人借机为他们灌输的非法理念。对这道题,他不能无原则地许愿,只能做些正面引导,做些耐心细致地思想工作。他对吴有礼夫妇说:“你要相信法律的严肃性,要相信国家政策的可靠性。吴维的问题虽然严重,但是,她年轻,是被逼迫、被诱骗、被利用的对象。只要与他们划清界限,反戈一击,立功赎罪,人民法庭会予以区别对待的。”他是盯着吴有礼的表情说完这番话的。他眼睛不离开他的原因,是因为他解释得太普通,太没有说服力。连他也不相信,这个正面教育会有多少效果。

然而,他居然发现他对刚才的那番解释非常的感兴趣,几次欲言又止。

他初次预感,他们知道或者即将交出来的东西,可能对案件有着重大地发现。

可是,朴实的吴有礼还是不放心:“交出来会不会算在我维儿那个立功簿上?”

苏泰生一阵高兴,连忙说:“算、算,当然算,我们可以出证明手续的。”

吴有礼激动了,迅速起身,揭开天花板,取出了一个装月饼的铁盒子,正要交给苏泰生时,老伴马上从床上跳起来,拦住老公,抢过铁盒子死死地抱在怀里,蹲在床边没命地咳嗽。

苏泰生见状,走近吴维妈妈:“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铁盒子内装的是支手枪。”

一句话把吴有礼和老伴吓得仰身躺在了地上。

彭小琪上前一步,顺势将沉甸甸的铁盒子端在了自己的手上。

自从罗长普藏匿的手枪子弹被广南市公安局移交到苏泰生手里以后,他就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有子弹呢?他坚信,5发子弹绝不是随便能检得到的,一定与枪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他最早是从江怀英那里证实了自己的分析,前十多天又从肖红彬那里印证了他的判断。肖红彬说他曾亲眼见过林柬波把那支手枪放进月饼铁盒内,至于藏在何处,他们都不太清楚。刚才,吴有礼把铁盒一取出来,他就猜到了七八分。又见吴有礼的老伴有那么紧张,抱病起身,不顾一切要去拦阻,他就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苏泰生从月饼铁盒内取出沉甸甸的“五四”式手枪,娴熟地搬弄了几下:“这是一支军用手枪,虽然旧点,但不会影响精确度和杀伤力。老吴,你们做了一件大好事啊,否则,流入社会将要造成多大的危害啊!”

……

见吴维如此紧张,苏泰生格外轻松,故意问:“是否要通个电话问问?”

吴维先是一愣,随即高兴:“要,要,我问问妈妈的病情,只一句就满足了。”

“不是一句,要说就说个够。听听你爸爸、妈妈的看法,看他们对你问题是怎么认为的?”说着唤进彭小琪,用手机接通了吴维家中的座机。

“喂,你是吴有礼吗?”彭小琪在接通的手机上大声唤着。

“我是吴有礼,你是嘉陵市公安局吧?”隐隐约约听见吴有礼在电话上的声音,吴维像触了电似的,“蹬”地一声站了起来,笑盈盈地望着苏泰生,用期盼的目光问着他,央求着他。

苏泰生当然知道她的心思,左手指往下压了压,示意其坐下,不要着急嘛;右手接过小彭递过来的手机:“喂,我是苏政委,你女儿就在我们面前,你和她说话,拉拉家常吧。”说着,把手机递给了铁窗内的吴维……

这其实是留在吴有礼家里的邹凯华今天的功劳。苏泰生在征得他们夫妇同意之后,特地将他留在了吴家,一面继续做好他们的工作,一面预防这里的不测。没想到,这个眼留的好啊,竟额外地发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原来,吴维从起征歌舞城逃跑后,先悄悄回了一趟家,拟把从歌舞城带回来的那些毒品暂时存放在她父亲那里。这些毒品是林柬波让人加工后临时送到她那里暂时保管的,没想到“一场大祸”却为她送来了如此厚礼,不禁心里暗暗高兴。可是,她总不能天天提着呀,得找个地方存起来。她把目标锁定在父亲身上,也该让老人家知道些情况了。吴有礼听后大为惊讶,在坚决拒绝她的同时,严厉责成女儿把毒品全部甩到房后的水塘里销毁。吴维说,这是贵重“货”物,比金子还要值钱。老吴这个气,狠了狠心,巴掌顺着她的闪身扇了过去。这下可不得了啦,已有了一定经济实力的吴维,把身子一拧,提着包包离开了家……

让吴维与家人通话,是邹凯华的建议,要他们讨论利弊,尽快配合专案组。

在电话里,吴维一会儿娇声娇气,一会儿恶声暴气,一会儿伤心,一会儿痛哭,入狱后复杂的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十分钟后,吴维带着腼腆的微笑把手机还给了彭小琪,眼睛湿漉漉的,猛地转过身子捂着脸,将头靠在墙上,抽动着肩膀呜呜地哭了起来。

苏泰生没有去劝阻,仍严肃庄重地坐在审讯桌前静静地等候着。他坚信自己的方案不会有闪失,他相信这位少女没有失去对父母的良知。

一阵痛哭之后,吴维抬起头,向周围望了一遍,什么也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各种想法在她脑子里像火花似的一个个爆发,然后又熄灭。“林家也太狠毒了!我把这些都说出来吧!”但是,另一个火花又闪了一下。“说出来我不是也没命了吗?”她已是一个有思想、有个性的女人,完全能掂量出所犯罪行的后果。这些行为和后果不是她原来固有的,是林柬波从外面硬给她“塞进来”的。“不,如果不说出来,我不是死得不清不白吗?”这些念头好像烧痛了她,剧烈地冲击着她的头脑,好像一根根燃烧着的绳子抽打着她的心。

突然,吴维仰天长叹一声,凝神注视着苏泰生。

苏泰生明白这个“信号”是什么意思。他与小彭对视了一下,直言问道:“现在是你立功最佳时候,你应该……”

“我应该把知道的说出来是吗,我会的。不过,请容我再考虑一下,好吗?”吴维带着忌惮的口吻回答了苏泰生。

参与贩毒的人员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到黄河心不死,逼不到墙根不会向你吐实情的。吴维也是同样,她极度矛盾的心理仍然残存着一丝侥幸。

看来不使出“杀手锏”,她是不会交待案情的:“恐怕没有时间了!林柬波把贩毒的责任全推到你的身上了。”苏泰生终于使用了他的“杀手锏”。

“屁,你们哄人,我才不信呢。”没想到她竟娇气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苏泰生再也沉不住气了:“把林柬波的供词材料交给她看!”

彭小琪立即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材料,递给了吴维。

这份材料是林柬波在监室里与同室犯罪分子谈话的记录。不过,他没有把它整理成狱中调查,而是制作成“讯问笔录”摆在了吴维面前。林柬波曾向人说,吴维刚满18岁,如果到派出所去做些手脚,把年龄一改,天大的事情也杀不了头嘛。如果她能把所有事情扛起来,就不会有自己多大的事。可是,林柬波的算盘珠子已被苏泰生所掌握,并能轻易拨动。这份材料就是按照他的真实说法整理成凡人难以发现破绽的“询问笔录”,这既是苏泰生所说的那份冒险计划的一部分,也是鲜刚最担心会带来后果的违规做法。

吴维不看则罢,一看就火冒三丈:“怎么是我!明明是他利用我年幼无知大搞贩毒活动的嘛,怎么说成我是大毒贩子呢?”

苏泰生早料到她有这一说,顺势接过话题:“你说得对,你是被利用的。可是,谁能证明呢?从表面看,你在这个贩毒集团中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毒贩们要毒品,首先与你联系,打到用你身份证登记又由你使用的手机上,你再直接电话通知肖红彬、周华、罗成志、罗长普等人送‘货’。而实质呢,是林柬波编好了程序,编好了密码让你操作罢了,出了问题,板子打在你身上,而与编程序的人没有大的关系,这能说公平吗?”

吴维听到这里激动得“噔”地站了起来,抓住铁窗,结结巴巴地:“你们……,你们……,当真这么认为?”一贯说话流利的吴维表情说明,她有所觉悟了。“这是开玩笑的地方吗?”苏泰生反问了她:“难道你愿意保护林柬波而担起大毒枭的罪名吗?难道你要替他去上断头台吗?”

“我该怎么办呢?”吴维精神完全崩溃了。

“你应该反戈一击,立功赎罪。”苏泰生开门见山:“不过,林柬波耍的这套小把戏,已经在肖红彬身上试验过一次又一次了,是他们夫妇合作共同戳破了林家兄妹的阴谋。你也应该如此。”他见吴维有所触动,“我上午到你家里去了一趟,是为保护你爸、妈的安全而去的,也是为挽救你而去的。你爸、妈现在很危险,我们专门派了民警与当地派出所同志一起予以保护。”

“我爸刚才给我说了你们的好心安排,我很感激你们。不过我要是说出来你得保证我不死,保证我父母亲现在的安全?”

“关于判什么刑要由法庭公正审判,我无权向你表态。可是,我可以表明,我们会为每个立功的犯罪嫌疑人负责到底的,包括他的家人的安全。”

吴维凝视着苏泰生。她已被他这番话说得心服口服。她感到他说话很实在,很真诚,很能打动人,他是她心目中信服的警官。她几次欲说出,都因阵阵为火花相撞而欲言又止。

苏泰生像看出了什么,关切地问道:“你还有顾虑?”

吴维毫不掩饰:“有!”

苏泰生问:“说出来听听!”

吴维说:“我并不是不交待,只是情况太复杂了。你们内部有林柬波的关系,说出的情况落到他们的手里,我和我爸、妈就得遭殃。”

苏泰生纳闷:“何以见得?”

吴维没有回答,慢慢从羊毛衫衣袋里取出张纸条,微微弱弱地递给苏泰生。

纸条就是吴维那天吃出来的那份用电脑打字机打印的小块字条。

苏泰生接过纸条一看,全愣住了,气恼地坐在那里久久地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