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

就在嘉陵、广南两市新的公安局长走马上任的时候，省检察院也做出了一项重大决定：?

任命省检察院法纪处处长均力为嘉陵市检察院检察长；?

任命嘉陵市检察院检察长杜明培为广南市检察院检察长。?

省检察院的这两项人事变动，是根据省委周书记关于“加大反**力度”所做出的重要调整。?

在这一年多时间里，省委收到过多封群众来信，反映嘉陵、广南两市一些领导干部与犯罪集团勾结**执政的严重问题。周书记并没有急于表示态度，他让省纪委同志下基层先摸了摸情况。两个月以后，省纪委一份《嘉陵、广南两市少数民警已陷入林柬波贩毒集团案件不能自拔》内部简报摆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他把这份简报以秘传的形式传给了嘉陵、广南两市委“一把手”，广南市迅速做出反应，秘密成立了专案组，而嘉陵市至今石沉大海，没有措施。?

二○○二年三月，他去北京参加中央工作会议时，中央信访办转给了他一份有中央领导批示的《谁来为铁面无私的执法者当保护伞》的署名陈玉玲的来信，信中除了重彩些苏泰生笔墨外，其余反映的情况与嘉陵市群众来信大致差不多。?

“看来，董尹良向省委反映的情况是事实啊！”周书记忽然想起那位铿锵的嘉陵市委政法委书记。?

前不久，这位老同志专门到省委反映嘉陵市个别领导违法违纪的问题，可惜他没有时间亲自接见一下，委托给省纪委去办，多多少少有些惋惜。?

中国的信访工作，还是要用中国式的方式去解决。这种方式就是要领导批示。只有领导做了“重要批示”，执法的力度才可以落到实处，而且，领导越高，批示越具体，落实的越快越好，否则，或者是句空话，或者久脱不办。?

于是，他打算下去走走，了解些第一手资料后再定决心。?

本来，周书记对嘉陵市这几年的工作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个地区在脱贫致富，实行工业强市，打造优秀旅游城市，定位区域经济中心城市等方面都是有成绩有创意的。该市那位曾毕业于西南财经学院的市委书记黄庆龚，的确是一位抓经济的好手。可是，他忽视了另一面，缺乏抓干部队伍反腐倡廉的建设、社会治安环境的整治、群众来信来访接待等等软件的力度，出现了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一个个领导集团纷纷倒台的怪圈。董尹良反映的那个胡福臣，在前年换届的时候，省委就提出过让其换个地方或退下来的方案，黄庆龚说此人能力强，又是他的同乡同学，可为他独当一面，硬是坚持要留在班子内一起工作。胡福臣可能听到了换他下来的风声，也在短短一周时间里疯狂地做工作，跑官要官，到处甩“手榴弹”（成捆的钱）。在省委讨论嘉陵市委班子的时天，两名常委竟挺身保他不变。有嘉陵市委书记的意见，有省委常委的坚持，胡福臣如愿以偿，原封不动继续当他的市委副书记兼人大主任，黄庆龚又给他加了一个肥差，兼管组织工作。?

其实这件事，省委周书记心知肚明，他是做了让步才有这个结果的。领导这么个大省，省委书记不可能在一切事情上明察秋毫，即使看出类似的问题，有时也不得不做出某些妥协，这是政治生活的需要，也是政治斗争中常有的现象……?

他在外地考察返回的途中，突然改道进入了嘉陵市。?

改革开放让农民刚刚走上富裕之路的农村新变化，使周书记欣慰。幢幢新房、家家满仓、圈圈牛羊，标志着农民兄弟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接下来的工作还非常艰巨，农村，农民，农民工问题还有待我们去设计，去规划，去督促，去落实。?

忽然，他被眼前这幢大楼所吸引，这不就是嘉陵市群众反映最强烈的“大都会”商场吗？

他让驾驶员把车停在了马路一边。?

他走下车室，连续用复步丈量了三遍大楼与街面的距离。?

他像一墩雕像站在那里，默默地思考了许久，秘书向他汇报情况时，他竟然一句也没有听到。?

忽然，一名交警站在了他面前，很有礼貌的向他们警告：“你的车已影响交通，请出示证件，接受处罚！”?

秘书急忙把那位交警拉到一边，悄声说：“他可是省委周书记啊！”?

“啊！”交警大惊失色，迅速开着红灯暴闪的摩托车离开了。?

不多时，阵阵警报声顺着晚风飘到了周书记的耳里。嘉陵市的首脑们在两辆暴闪警车的开道下停在了他的面前……?

在随后的全省执法工作会议上，省检察院陈检察长借向周书记汇报工作之际，特地向他递交了调整嘉陵、广南两市检察院检察长的报告。报告认为，近来嘉陵、广南两地执法环境复杂，反腐工作开展得非常艰巨。两市检察院领导人都是当地人，有的在其岗位已工作满十年，继续在当地检察院工作已有难处。?

周书记非常满意省检察院党组的这个举措，当着陈检察长的面，把报告批给了省委组织部：“你们考虑的问题非常现实，由组织部门考察以后再定吧。不过，你要迅速与省纪委联系，这两市的一些**问题已经到了你们该出手的时候了。”他轻轻对陈检察长唱了句“该出手时就出手……”?

陈检察长非常激动，省委书记这样直截坦率地向他交代工作还是第一次。?

周书记把省公安厅一份《关于苏泰生为什么被政治迫害的调查报告》轻轻放在陈检察长面前，略有所思地说：“嘉陵市的问题已引起中央领导的注意，曾在一份《内参》文章中批示我们省委派工作组下去调研。这个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政委苏泰生被‘审查’后，竟有人连续对其家庭和孩子进行过恐吓与绑架，这就是个问题，已超出我们正常审查干部的氛围了。若果与嘉陵政法委书记董尹良反映的情况联系起来看，里面文章就大了。你们抓紧把原由查清楚后，再向我做专题汇报。”?

陈检察长认真的记着、领会着，迅速思考着执行省委书记指示的切入点。?

他没有敢怠慢，受领任务的当日就赶到了嘉陵市。他要实地调查，考察一些检举信中事实真相。他要亲自掌握一手资料，为省委的决心提供客观的依据。?

在嘉陵市滨江大道上，他与该市检察长杜明培静静地坐在“月光长廊”上，对着滚滚嘉陵江，在欣赏江对面那座荧虹灯装点起来的五彩缤纷的白塔夜景时，不禁感慨万千。?

忽然杜明培失声轻吟：

“一笔笔金钱的数字，

一串串贪污的名字,

一段段罪恶的控诉,

一滴滴懊悔的眼泪,

亵渎了伟大的党魂！”

陈检察长起身，接着续吟：

“呕心沥血，

铸造党魂！

即使暂时坚不起来，

也决不能成为一堆粪土！”??

最后，二人不约而同：

“绝不能让那些**分子与犯罪集团把这座美丽城市污染！”?

月光下，两人心心相印，敞开了胸怀，开始了坦诚的交谈。?

“我们就从苏泰生的‘案件’入手吧。”杜明培直截了当，提出的问题令人费解：“苏泰生是在办理林柬波特大贩毒案件中被刑事拘留的，为什么刑拘以后他们仍不罢休，还要变本加厉地致其于死地呢？”?

“来自外界嘛？”陈检察长问。?

“这正是我们检察机关关注的问题。”杜明培解释。?

“公安机关哪位领导比较关心此案？”陈检察长问。?

“都关心！不过，每个人关心的方式和角度不同。”杜明培说。?

“我明白了。市里的领导呢？他们对苏泰生‘案件’是什么态度？”陈检察长继续追问。?

“胡福臣。”杜明培终于喊出了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已压抑了将近两年之久。?

“就是你们市那位人大主任？”陈检察长问。?

看着陈检察长胸有成竹的样子，杜明培的心像久旱的小苗喝到了春雨：“从我的感觉，苏泰生主办的贩毒集团案件与市里有关人员有些联系。”说完，他把桌上杯中茶一气喝了个精光。?

陈检察长放下手中的钢笔：“说说看，我们之间不应有顾虑。”?

“此案牵扯的公安民警较多，包括广南市公安机关内部。他们在案件侦破之前是为经济利益而与罪犯同流合污，案件被侦破之后是为了自保而千方百计地阻碍执法，当问题暴露后，他们就老羞成怒，举起腐蚀与报复两个大棒，对着主办人员左右开弓。在共同利益与目标的旗帜下，他们已经逐犯了党纪国法，他们已是又一个犯罪团伙。”?

陈检察长非常欣赏杜明培的这个见解：“有意思，请你继续说。”?

杜明培清了清嗓子：“林柬波贩毒集团被破获后，最早指责此案主办人员的就是胡福臣。他可是我们这个市有影响的人物，经营多少年，手下门生不少。群众对他早有反映，如‘大都会’商城问题，他好像有暗股；嘉陵市国有土地被他老婆钱梦云圈了不少。”他本想再列举一些，感到摸得还不够踏实，有意停顿了一下，把话锋转到另一话题，“另外，最初向市纪委提供‘强奸’材料把苏泰生‘双规’起来的是顺和区公安分局副局长胡雍来，他可是胡主任的儿子。据我们了解，林柬波检举此人曾经抓过他们，是他收受了林家的贿赂之后才把他们释放了的。”

杜明培看了一眼陈检察长，他没有记录，却静静的坐着，立即，一阵像歌声一般轻松的喜悦漾进了他的心中。省院领导正在全神贯注听着他对问题的看法。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市纪委主管这起案件的是副书记、监察局长何劲松，而其儿子就是广南市公安局禁毒缉毒支队长何平。此人也是屁股有耙耙（地方语，指拉的屎）的嘛！”?

“此人也有问题？”陈检察长按捺不住心中的感悟，重复一句。?

“有人检举他曾收受过林柬波的‘保护费’。”杜明培回答后，看看陈检察长没有再问，便继续说：“此案最后又移交到我们检察院反贪局，反贪局长任永华非常重视，积极性程度和他违规直接办理超出了正常办案的程序。你知道吗，他可是何劲松的乘龙快婿，还是都京坝区检察院检察长万朝峰的妻弟。万朝峰有一个儿子叫万红，是林柬波贩毒的重要下家，他可是我们市‘4?28’杀人案件的幕后指使人，至今逍遥法外。据说，上次绑架苏泰生儿子的就是他所为。”?

“苏泰生为人如何？过去是否得罪过什么人？”陈检察长有些不解，为什么那么多人要置苏泰生于死地，而且都是些政府要员。?

“苏泰生在公安机关口碑很好。可是，此人一身军人气质，有战胜一切的气概。林元曾用金钱、美女、车子、房子行贿他，都被拒之门外。公安机关把这么重要的案子交给他，人没有选错。不过，此人为人耿直，不会‘周旋’，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罢了。”杜明培一口气说完了他对其人的了解：“他身上可有一份能致那些人于死地的林柬波检举材料……”?

还未等杜明培说完，陈检察长举起了手头那份资料：“是这份材料吧？”?

杜明培接过陈检察长手中扬起的那份复印材料看了看，高兴地说：“就是这份材料，它可是用正义的鲜血与生命换来的证据啊！”?

“一切都明白了。”陈检察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醒自己：“难怪苏泰生向省公安厅求救；难怪省公安厅的肖干事所写的情况反映能被《内参》全文刊登！”看得出，他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怒，“看来，陈玉玲向中央写信反映的情况应该是事实。”他突然话锋一转，“你们在这一事件中有没有做些什么？”他愈加克制，愈讲究谈话的技巧和尺度。?

杜明培当然明白他的所指，急忙解释：“早在半年前，我已让法纪处副处长王亚兰秘密关注过这起政治事件。调查中我们发现，胡福臣的老婆钱梦云与林柬波还有一份秘密协议，一式两份。据林柬波交待，他的那份在其父亲林元手上。”?

陈检察长有些不解：“为什么要让一位副职掌握情况？”?

杜明培解释，“此人年青、正直，政治素质高。如果我的任期不能解决问题，她可以接着来嘛。”?

陈检察长有些感动，“看来你是做了长远斗争准备的呀！”他从杜明培手里接回那份复印件：“不过，此案不会再拖下去啦！”?

一个月以后，省检察院宣布了嘉陵、广南两市检察院检察长的调整任命。?

又一个月以后，省检察院在嘉陵、广南两市成立了反腐专案组，名曰“5?21”专案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