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草海惊魂
作者:杜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372

刘家努力给阿朵寻找桀骜,刘大本人都冒险进来,还是第一次。

师爷忙不迭与这挑中的两个向导细说,两个向导,见刘大忽然变性,比平日趾高气扬不同,对他们二人百般和气,说到这沼泽中,前面难行。水草只是没脚,舟却已渐渐不能在划。才走出一段,便遇上泥团,要下舟踏地而进。刘大拿出给大家准备的沼泽特有的撬板,大家学着滑行,缓慢得很,却也安全。后面绳索拉舟而行的刘家恶奴便没有那么好过,舟子得用绳索拉到向导指定的地方,几个人险些陷入沼泽烂泥中,还是撬板起作用,舟子的行进还好,不让阿朵等得不行。

阿朵在这浅草中,听见雁鹤等禽鸟的一片哇哇与嘎嘎声。心想还好,投毒果然没有严重到万物不生。让杨春巴暗地小心些,千万莫乱走。只是紧跟着向导。走出一阵,水又深起来,冰冷的水,脚都怕冻得不行。还好舟上另带了皮毛与藤鞋,被冻的脚便不再麻木。舟子再次划出数里之外,渐渐又行到一处水干的地方,这里都是一片开阔,那棚子的影子哪里见到。天色黯淡下来,向导按出发时说的,要在这里过宿了。刘家家丁,阿朵现在也懒得称他们是恶奴,这些人忙着拿出舟上柴火,生火宿营。草海之夜,虽不是北方的冰天雪地,还是阴沉湿冷异常。杨春巴有些打颤,要来一件皮毛给她裹上。在这草海中的浅地上,猎狗没有嗅到桀骜的气味,阿朵一路将桀骜身上得到的钥匙,给它嗅住,让它不要忘记使命。爱犬安静得很,也是前大腿折了一只,不能再以活力奔跑。

邓景在路上早听刘大讲解沼泽的厉害,人一陷就入没了。他大约从无这般经历,也是谨慎的一路少些言语。这时篝火升起,见阿朵与杨春巴倚在舟边,刘大,绑成麻花的师爷与向导,两个亲近的家丁,围在这一处火堆,另一边却是让其余家丁好生休息,明日还要让他们拉舟前进。邓景这时却活跃起来,不住地给阿朵献殷勤,说些大秦氏的事情。阿朵好像记得大秦国王叫苻坚,随便问了,邓景称大秦天王,虽是氐人,但有汉人之风,将一同天下。他接着介绍,氐族乃西北民族,与著名的羌人合称氐羌。阿朵记忆中,那些西北民族,严格起来,与苗山各族一样,均是华夏之人。为了讨好阿朵,他接着竟如家人一般说起家事来,邓景说他父亲,那是带着敬仰。

说起他父亲邓羌在天王麾下,南征北战,邓羌与数度来往于函谷关内外,替天王打下大半江山。他父亲邓羌,与另一苻坚手下张蚝二人,合称“万人敌”,在北方各部中无不闻风丧胆。阿朵一听却道这外号如昨日之世,当真是有各自的凶悍,说道斯文,这邓景还有待考察。不过,邓景滔滔不绝说起的家事,说乃父自比廉颇李牧,而天王也是善待有加,听得阿朵打瞌睡。继续说来,却有两处让阿朵听得进去的,一是说到邓羌与大秦宰相的个人恩怨,阿朵随意问那宰相名字。待他说出王猛时,阿朵却大吃一惊,这不是阿朵在海南死党小雪男友,那次讨论时严肃提到的王猛?刘大拿出酒壶,请邓景阿朵喝酒,阿朵不喝,邓景喝了接着演讲。

遑论王猛是个大名人,拿他与诸葛亮比较。阿朵清楚记得小雪男友说到,王猛青年时,曾入嵩山寻访隐士,得到一部奇书,才有后来出入大秦为相。小雪男友提到,并不是所谓历史,而是说他认识的一个教授老师经过研究,确实有那一本书的存在,说有人已提供线索,看能否得到证据确定下来,据说那本书,还真的是千百年来一大疑问,与这个王羲之的书法《兰亭集序》一样,可能在某个皇帝的阴曹地府中给找到。可是一件了不得的文物。阿朵觉得没意思,心想你就编吧,咱就是一个小导游,对他认识的教授不敢兴趣。这时真到了属于王猛的年代,却是不惊讶才怪。当下问邓景,回答却是絮絮叨叨起来,说那王猛与乃父如何存同伐异,都死去好几年了。

继续听下去,还有一处。就是说起王猛死去的前年,邓羌曾带兵入蜀,讨伐蜀中以晋室之名作恶的人。阿朵认真听下,叫张育、杨光。这是给杨春巴家人记下的。一问邓景当年有没有跟随父亲入蜀,却是没有,阿朵再问起他家来往的蜀中人物,邓景居然不耐心得很,说不知道什么徐家做郡守的大少和二少徐迂。凡是沿着他的说他父亲的光荣革命事迹。说到乃父几乎先因手下要杀王猛,阵前要价。后来任了京兆尹,也还与王猛行事差不多,偶尔做点搞生产与打压豪门恶霸的事。

杨春巴见他对她家仇人说不清楚,在一旁发怒起来,一脚揣掉邓景手上的酒壶道:“尽说些没有的事情,哪个听你说你家的腌菜萝卜。”邓景这才清醒起来,心想美人不能得罪,不然跟来这里做什。忙不迭道歉,说好好想,想到便提供给杨春巴,还说回去也会查听的。杨春巴这才没有再发作雌威,坐下裹着皮毛烤火。阿朵却让那邓景接着说,凡是说道与天王相处的难处,天王家族的氐羌,对邓羌不满。说是对蜀人过于宽厚了,有卖国嫌疑,天王却对邓羌信任,暂时还压得住他的王侯亲戚。此番邓景入黔,却是天王私下委派,前来巴蜀查探,最后一站,就是这大为头痛的苗山各部。阿朵见他说得还明白,便说,天王要对苗山示好么,以完成天下之任么?邓景说那是当然,酒劲上来,却说些飘然而然的话。阿朵看那一直不插话的刘大,却是两人点点头,算是就此问题,互相示意要先得好处,再谈大秦氏的所谓千秋大业。今晚这邓景喝酒了,也不与他浪费口舌,待捉到桀骜回平夷郡再说。

阿朵让杨春巴好好睡了,自己来做警惕。篝火也由刘大指定人加火添柴,一直烧到半夜,阿朵还在想白日被邓景打断的那个线头,却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干脆不想那费罗斯特。转而想自己在这时代,返回不了张家界去见父母,怎么安排自己的往后呢,是对晋室示好,还是对大秦氏示好,阿朵也觉得甚为难办,这个时代不是她了解的,也不是她能解决所有问题。眼下捉到桀骜,还要去审问了捉莫里斯,阿朵忽然一想,译吁汉对她虽有好感,但她母亲拜娅王毕竟是巨树族之首,译吁汉没有明确表示巨树族的王,会听从苗山的。何苦要要这样拼死拼活地替巨树族追寻,难道是因为两箱黄金?阿朵否认了自己,确认不是贪心,雷山不缺银子,这一点阿朵的记忆里些片段,好像是幼时,在雷山洞中,在银子堆成的小山上玩耍。是的,雷山有大把大把的银子,是她祖上族中,多少代积累下来的在!自己对巨树族的事物有责任感,一是因为莫里斯那几个与自己一样,穿越而来,而他们有飞船,若修理好返回近代和现代,可能性是有的,这才是自己的需要。另外让阿朵感觉就是,她是一个苗山人,这是不论年代的,永远都是,雷山部也好,巨树族也好,都是苗山先民,是她的亲人,她有义务替他们解决苦难。

阿朵想着,自己现在为什么活着,要不要生活与享乐,在什么上面,是做个杀人魔王?反正在巨树族后山上,已开了杀戒。阿朵有些在抓狂,拿起刘大给的酒壶,大口喝下,继续抒发性情,特别是以前那个阿朵,同样是个能喝酒的,来了兴致,索性对着夜晚阴沉的天空,一仰而尽。站起来,狠狠地摔掉,落在冬季干软的草地上,哑然一响,只有那添火的家丁,见阿朵这般,茫然看着。阿朵想,自己还想什么老家了,我就是我,就是阿朵,阿朵想怎样就怎样,管她天王老子,让她高兴的就理,不让高兴的就打,打得个屁滚尿流,抱头鼠窜。阿朵可是属龙的,就在这时代做个山大王,出去则要闯荡南北,该见识的就要见识,该呼风唤雨就呼风唤雨。就这样。

可夜色里,在刘大还有邓景的鼾声下,却抓狂不下去了。阿朵有些气馁,忽然想回到雷山,在阿娘怀里大哭一回,告诉她自己从何而来。阿朵正在和自己争辩,却不是刘大邓景来打扰。猎犬忽然从春巴怀中,一瘸一拐地爬起来,对着天空吠叫,直觉告诉她,危险来了。自半空中而来,好像是黑压压的一大片,鸟,蝙蝠,还是莫里斯那一伙制造的敌人?黑云移动很快,眼看就只有几百米。阿朵叫他家丁,赶快叫醒所有人。刘大第一个被她踢起来。对醒来的人不停指挥着,给我拿起钢刀,刘大分工,抬起两舟,集中在两个火堆之间,他集中物品,将舟子翻过来盖住,其他人则在火堆旁边,来的就砍,管它什么鸟玩意。杨春巴惊醒很快,让她看好猎犬和自己,别离开火堆中间。

还没有吩咐完,已经有东西抓下来,阿朵接着火光,看去却都是老鹰秃鹫之类,漫天都是,苗山哪里曾见过如此之多!阿朵砍掉抓来的鹰爪,那鹰个头不大,凌空冲下,被砍掉双爪,噗地就落在一边翅膀扇两下痉挛去了。扑上来的就如敢死队一样,砍倒一只,再来两只,阿朵跳到火堆外面,吸引鹰鹫的注意,不一会在火堆外围砍落一大把爪子,鹰鹫尸体堆积如山,挣扎未死的鹰鹫满地翻滚。阿朵酒气未消,想这是遇上哪门子的邪门。见刘大邓景也学着在外围给部下掩护,又杀掉一只,闯过去与刘大问话,却是那刘大也惊骇不已,是乎这样情景,不是他应该碰到的。

阿朵在急忙中,叫刘大保护好向导和师爷,将师爷松了绑,都依偎在火堆边上,拿起燃火的柴当武器防身。她则交代家丁,注意砍爪子,一边做着示范。白天还是敌对者,半夜却成了共同存亡。阿朵仍然沿着火堆砍杀,杀得真如喝酒时所想,做个嗜杀成性的魔王,这么快就兑现了,是老天爷的安排么。阿朵,尽管避开一些洒落的禽血,还是成了血人一般,不禁苦笑不已,这是借酒消魂,还是借酒惊魂。砍杀半天,听见有两个家丁被鹰鹫爪子抓到,一个肩膀被抓,还在奋力酣战砍杀,刀片挥得如厨房里剁肉一样,对着抓他的那只秃鹫,还在报复。另一个没有,被老鹰抓住脸上,当时就痛得扔掉钢刀翻滚起来,滚到火堆外被一只大鹰抓住大腿,提起来跟着惨叫飞到不知何方。大家见这样血战,无不脸带悲哀,均想今夜丧命如此。

刘大刚才回救不及,目睹家丁被抓去撕裂,心里也是乱弹琴起来,邓景则有些怕死,想靠近火堆躲懒。阿朵见状对着众人一吼:“想活命,就给我振作起来!”

“杀”

“杀”

哪里像个女人,分明就是一个凶神现形。大家听见,这才打起精神,互相的协调多了起来。砍杀整整一个时辰,再没有人被鹰鹫弄死。若不是求活命,哪里有这么一场鹰鹫大屠杀,周围堆满的足足有半人之高,阿朵刘大邓景几人,将砍死的鹰鹫扔到外面,砍死一只,又上来两只。终于是渐渐攻击慢了下来,周围扑动的黑影少了很多,最后都飞走了。大家见逃过这一劫,都浑身大汗,精疲力竭瘫在地上了。阿朵的酒气消了大半,说道赶快休息,很可能还有再次。大家都明白的,看鹰鹫这架势,分明是要消灭大家所有人,不消灭不罢休,上空还仍然有无数盘旋的鹰鹫,只是飞的很高没有俯冲而已。所有人都在想,黎明之后会不会停下,若这样等于是要坚持到天亮了。阿朵见家丁里,还有无数被抓伤的,尤其开始那个左肩膀被抓的,肩胛骨被抓碎,人已经进入休克状态。杨春巴早已将爱犬盖在舟下,她没一点事,与排日打还未并列一个等级,但比起保洞哈还不相上下,只是也有些累,才睡觉半宿,明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杀完这些受保护动物,阿朵与雷山狩猎不同,那时还没有太过心痛,毕竟是苗山生存需要而猎。可这里是自然保护区,杀得虽是莫名其妙的一群恶禽,无论因何而来,阿朵还忧心与生态,担心这一通杀戮,将破坏了这里平衡。

普天之下,鹰鹫如此恶劣攻击人类,怕是不多见了。阿朵问那邓景,在汉中或北方见过这样么。他说在大草原上是有的,不过那是替人类打扫战场。人类自相残杀,才让鹰鹫得以乘机繁殖。阿朵心想这还说得不错,便降低一个级别抨击他,还是恶狠狠地说了他刚才的胆怯之举。邓景哪里还有初见面的精干,只有精瘦如初,对阿朵也是服服帖帖,在心里后悔莽撞进入苗疆的死地。他哪里想到,苗疆正常下不会有这样铺天盖地的鹰鹫呢。阿朵没有接着大费唇舌,吩咐刘大,现在将松油准备,柴火节约起来,等到再次被攻,就猛地添加,必然时拿起火把当武器。等家丁喘口气过来,叫他们将鹰鹫尸体扔出去,别留下碍事。刘大则讨论着,说还是留着好,可以挡住鹰鹫的攻击角度。阿朵想,那不要大家老是仰头张望,不行,鹰鹫的优势就在俯冲上,还是放下来再砍容易些。如是家丁赶紧将尸体朝一边扔得远远的。

果然,见下面火光黯淡许多,鹰鹫又集结扑来。这次又是一次拼命,估计这次之后,黎明便到了,到时候若还不停止攻击,这众人的命就没了,草海深处,哪里是可以逃脱的。大家这次都娴熟一些,尤其是那些家丁。又砍杀近一个时辰,砍得钢刀卷刃手指头发软,屠杀的鹰鹫比第一轮不少,鹰鹫尸体,眼看堆到半人高。阿朵刘大邓景三人跳进跳出,没有那么方便,阿朵叫刘大跳进去指挥,她与邓景两人组成一个小队,轮番对着周围打转。直到被留下的鹰鹫,足足堆码到脖子高,都快要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半个时辰后,阿朵觉得上面忽然有一对俯冲下来,赶紧叫火堆中的人注意,但不等阿朵跳进去,一轮下来,已有三个家丁在惨叫起来,两个登时被鹰鹫叼走,另一个也很悲惨,竟然被爪子抓住,一下啄了眼睛,刘大杀掉那只老鹰,那家丁滚进火堆,衣服燃烧起来,在里面惨叫几声停止声息。火堆被这杯具的家丁滚熄灭一个,鹰鹫更加猛烈。大家渐渐支持不住,哪里还指望逃生,只求自己不是愿意被刚才这样啄眼珠,与其这样,没有力气了,就自己抹脖子。

黎明,东边的云角渐出,还是没有晴天的样子,不过这些鹰鹫却攻击减弱。只有少数还在不停的偷袭。都杀红了眼,阿朵与刘大邓景杨春巴,不肯放过这些不知好歹的猛禽,来一只砍一只,直到杀得不见踪影。确定天上都看不见一个能飞的,这才停下来,大家一通欢喜,都认为鹰鹫不会再来,阿朵也如此认为,真是惊魂的一夜。检查伤势,向导都略有伤,幸好还能行动,那师爷没个屁用,还能保护自己没什么伤,砍杀时也还奋力,捡起被杀家丁的钢刀,也砍死十好几只。其余人等也差不多,不是这里被抓到,就是那里被抓到。肩胛骨被抓的家丁,不知何时已经死了,身上给别的鹰鹫抓得不成样子。家丁将脖子高的尸体,与先前扔在一起,看上去超过上千只了。阿朵想,幸好不是杨过大侠身边那只,不然一只就足够对付这些人和自己。死去的家丁,连那个火堆里滚动的都被鹰鹫给抬走,即使遗体留下,阿朵也懒得理会,她知道天葬,就是喂鹰鹫。

又是商量,与向导问好,安排再走的范围。今日天黑之前,绝对要离开这沼泽,阿朵都不愿意叫这里为草海,那不是这样子邪门的。一定要保证,不管接下去发现什么情况,找不到桀骜就放弃吧。天黑之前回去,到刘家与杨夏箪三人讲述昨夜的大难不死。钢刀都没有什么用途,鹰鹫再来一次,也砍不掉太多的鹰爪鹫爪。大家分好弓箭背上。吃喝完毕,拉舟下水,让向导带路搜索。

划出去一个多时辰。居然是邓景首先看到前方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