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鸟铳换金条
作者:杜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059

阿假正在询问部族折回之人。

只听阿假道:“沈新现在和邓景现在都在平邑?”

族人道:“是的。”

阿假道:“有没有失去族人?”

族人道:“还好没有,包括沈耆老在内有三四个受了轻伤,正在刘府修养。不过,刘府跟去的一名家丁上前说话,当场先被强盗杀死。汉中来的商贾里的,在两次搏斗中死了两人,商贾里的大人很生气,誓要将强盗捉拿杀死解恨。”

阿假道:“伤得重么?”

族人道:“幸好不重,三五天便可再出发。商贾里受伤的三人却一时不能起身。”

阿假道:“对方是什么人,可曾弄清楚?”

阿朵在一旁听着,见刘家人拿出简牍,知是刘二所书,便取来观看。刘二写着,邓景大人与沈新大人由刘家送出数十里草海,刘家便不在同行,只派去一名熟悉的家丁做向导。邓景沈新一行向江阳而去,准备由江阳一路至成都。出发十多日,未到江阳,按他们口述,应在叙永邑之间,本应在邑里购买马匹上路,却在邑外遇上流民为强盗的一伙人。一行受阻,狼狈而回,便由草海哪里的苗人接应回到刘府。刘二表示,一是刘大刘三愿意护送邓景沈新至成都返回,一路上不仅护送,刘大还可以与一路上的郡邑交涉,弄清楚对方是何人。

那族人道:“对方有谯家少年兄弟三人特别厉害,自称谯明子、谯洪,另一人叫什么没有听清楚。沈耆老说听他们的口音是巴人,刘家家丁熟悉那一带路途,最先说起来时,的确能听懂几句。”

阿假道:“接着说。”

族人道:“家丁与商贾大人很熟悉,按商贾大人说的,只交给对方索要的路费十分之一。沈耆老见家丁在商贾大人的示意下与对方说得僵硬了,便主动提出愿意多出到一半。商贾里的大人却不肯,说这一路回关中,要这样遇上拦路劫道者,那还不要讨饭回去了。那谯明子非常蛮横,见我方有挑夫,认为藏有金银,便出手杀人,这才先杀了刘家家丁。”

阿假看着阿朵问道:“代帕,此事如何办?”

阿朵对族人问道:“幺叔,商贾里的大人还打不过那谯明子么?”

族人道:“是啊,商贾里的大人与他打斗,只有几下就被他拿刀砍伤右臂。还有那谯洪二人,也是十分厉害的,我们拼命逃走,一路又被追了上来。商贾里的挑夫被杀,他们的行李也被夺走。”

阿朵道:“他们追了你们有多远?”

阿假插话道:“沈新可有口信带来,银饼有没有被夺走?”

族人道:“回卡巴。没有被夺走,沈新与刘二谈过,所以派家丁来送简牍。”

阿假问阿朵:“代帕,那上面写些什么?”

阿朵将刘二所写告知,阿假道:“还未出苗山。看来到汉中采办是绝无可能了。”

阿朵道:“阿假莫急些。沈叔去还是要去的,稍将计划改变一下,采办铁索,只到成都为止。由关中采办来确实路途遥远没有必要,若成都联系好了,沈新叔叔还是要去关中寻访匠人艺人。刘家来信说明,愿意护送至成都,这样不就安全了么。”

阿假道:“刘家愿意出舍命之力么?”

阿朵道:“愿意的,铁索桥平邑也需要,自然会尽力帮助采办。”

阿假道:“那就好那就好。”

阿朵再问族人:“强盗追赶你们有多远?”

族人道:“足足追了两天多,进了大山里,他们竟弃马而追,刘家家丁死去,道路还没有他们熟悉。幸好沈耆老一路就交代我们要记得回程,沿路才边打斗边逃脱。快要追到沼泽里才止步。”

草海,那是今日的说法,东晋或者也有,这里还是让族人称作沼泽。阿朵不知道,蜀中曾经流民四起,每隔一二十年便要经历一次,凡是蜀中之人都胆战心惊。江阳郡为平原大郡,汉人较多,所在便是今日的泸州市。江阳大盗,却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只是饥逼民反,占山为王的老百姓,堵住这川黔咽喉罢了。

杨再宗时刻不忘家仇,关心着蜀中之事。沈新去采办,杨先生也是交代过沿路注意的,加上阿朵说的,不要争抢斗气,只以保护自己性命来自卫,遇上凶横的立即脱离逃走,而所带银饼,分散由各人携带。沈新挑选的族人,他自己很放心,而不让带金条,则是阿朵考虑的,还是先不动为好。

阿朵见沈新没有口信,已知他仍然愿意再行,便请示阿假阿娘,说自己先别去营阳寨子,还是先送邓景大人一行,至少解决这么一伙强盗回来再去。发生在那刘家的平夷郡沼泽之北,邻近为盗,极有可能是在针对刘家。而刘家为何得罪这些流民呢?口音还是巴人。再则,阿朵想,已经抢到邓景的行李,为何还不住手?是邓景的行李中没有金银细软,所以穷追不舍?族人的银饼分散带着,按幺叔说的并未被发现,难道,是对平邑郡刘家恨之入骨,可刘二在简牍中并未做交待啊?

刘二还在简牍上说,据邑人通报,那桀骜可能潜回了巨树族,刘二亲自询问过,邑人说的长相与桀骜很相似,师爷和被抓回的刘四都在场觉得很有可能。阿朵想,暂时莫理会桀骜,凡是让沈新将路途打通好,再从成都采办回铁索。这才是苗山的正事,还需要很大的精力来照看。阿假还不同意阿朵去,说只要加派族人护卫便可,阿朵坚持说还是亲自去一趟为好。阿假要办鬼主大会,就操办好罗,阿朵自己不会做头,可没有不支持阿假的。

阿朵最后问了族人,那邓景可有话带给阿朵?而谯明子一伙人数目多少?族人说,商贾里的大人,与沈耆老一样,没有说什么。

至于江阳大盗的数目,竟然比邓景沈新人数还少。阿朵问他可愿意明日跟自己去,问完后让族人和刘家家丁去休息。班白龙班宝子住在阿假木楼里,一直在屋里听着,见阿朵要去平邑郡,说也要去。第二日阿朵带上报信族人和家丁,两表弟,还有一直在傍边听着的杨春巴和排凤娌,加上补充挑选的两名勇士,赶紧向平邑而去。两日后再次经过乌当堡,曹家人这次却知道阿朵经过了,曹家人在堡上表示欢迎路过。阿朵也不停留,直接在乌当堡下向平邑而去。两日当晚,九人进入平邑。让表弟春巴三个先与族人去休息,排凤娌要跟着自己,阿朵连夜见了姑爷沈新,自然还有刘二刘大刘三,叫来师爷和刘四,问起桀骜的行踪。

阿朵将刘四狠狠地训斥一通,刘四赶紧报告,说每天吃一只鸡,没有让别人吃。阿朵说不够,每日要吃三只,一次一只,少了一只,便给刘家记上一笔帐,刘四爷流涕泣鼻,反省自己的种种不是。阿朵厉声地问着刘大刘三刘四,那拦路抢劫者究竟何人,为何对刘家要赶尽杀绝,还差点连累了雷山族人?等候半响,三人加师爷个个苦思冥想,互相质问之后,刘三爷才结结巴巴地说,谯明子等人乃是北巴西郡里的南充国邑人。数年前经历兵灾流落至此,希望平邑刘家能收留,可当时刘三见他们衣衫褴褛,个个骨瘦如柴,亲自动手带家丁将他们一顿毒打,逐出平邑之外。只因刘三知道谯明子姓名,邓景一行回刘府,他却怕刘大邓景生气,吓得不敢说出来,这时阿朵追问才敢说实话。

阿朵一听,便问刘大,可知此事?刘大说不知,但后来因为商路不通,而带人与那伙强盗打过架,却是互有胜负,而且,他当时带着刘三而去,当时并未见到谯明子三人,同样一伙人,对手不一样,现在换了谯明子更加厉害得很。刘大听邓景说过谯明子的功夫,对那谯明子准备了毒辣的手段,只要再去,就要倾刘府之力,收拾谯明子一伙。可阿朵这么一审,就如那天审问师爷刘四一样,又把他三弟的恶行给审问出来,在阿朵面前,大为惭愧。阿朵见刘大低头认错,便对刘三说:“刘三,你现在才说,可是怕刘大爷不怕桑幼阿朵什么?”刘三见刘大不作声,心想是跟师爷那天一样。他还硬气,被阿朵一脚踢得狗舔米汤在地,牙齿蹦掉两颗,还兀自不吭声,阿朵想,也就这样了。早知道自己就不用这么劳师动众地来了,对刘大说,成都她是不去的,刘大可能保证将沈新等人平安送到?

刘大回答说:“刘大不仅保证送到,还保证与沈新一同回来。”

阿朵道:“那倒不必,沈新还要去关中。不过,沈新若在成都派人与刘大一起回来,刘大要保证安全。一路上的关系要打通好,可不是凭武力服人,该打点的可以打点,雷山出钱,而且带回铁索的运输队,由刘府和雷山每家出一半人。”

刘大看着刘二不说话了。刘二道:

“刘府愿意出一半人挑回铁索,就当是为刘三欺凌谯明子而罚。刘二不查三弟底细,请雷山公主原,原,原宥,宥则个。”结结巴巴又来了。阿朵听着,觉得刘二是在尽力,怎么能怪罪他呢。排凤娌在一帮吃吃笑,她第一次见刘二,早就听得想发笑出来,阿朵对她正色说:

“凤娌,你笑什么,是要怪罪刘二先生么?”

排凤娌不笑了道:“哪里。只是排凤娌第一次见到刘先生,听刘先生叫阿朵做公主,觉得好笑。”

阿朵道:“哦,你才知道公主几日,还是我告诉你的呢。这不是在笑话我?”

见刘二听她们说话,除了刘二不甚紧张,其余的都瑟瑟发抖,觉得刘府如今是成了奴隶。

阿朵对刘二道:“刘先生以后莫称呼阿朵叫公主,阿朵当不起,能叫我小姐么。”

“小姐?”刘二听见这词儿,觉得很新鲜,浑然不知这是现代的称呼。若是阿朵教他“同志”,未免就有些轻浮。这个年代的苗山人和汉人,能接受同志这个词儿么,阿朵可是喜欢的,也经常把自己做导游生时陪同的游客称为同志。

“对,桑小姐或雷小姐。”

想到在祠堂工地上,杨先生对阿朵介绍的蜀中地理风物。阿朵听得认真,后来拿着皮纸,让杨先生画出一个简单的地图,逐一添加山水地名上去,杨先生勾勒记忆,逐一添加许多。这南充国邑,杨先生说过,与巴西郡郡治不远,阿朵想,应该就是今日的南充市。可是天府之国一个出人才的地方,杨先生说,他亡友曾读过一简牍,名为《三国志》,其书为巴西郡安汉邑人陈寿陈承祚所著。当时,阿朵听到以后,大为惊异,这不是史书作者么,阿朵都忘记他是哪一朝代之人。一问杨先生才知道,还是古人,还是西晋的蜀中人物,阿朵听闻陈寿之来历与生平,大为自嘲,别人是穿越架空历史,而她是穿越来学习历史。本来不喜欢什么打杀,可《三国志》不同于小说《三国演义》,严肃可信,归入史书。喜不喜欢史书,都不能与建设雷山冲突,为了雷山,学或者不学,不是一个问题。如今要入成都求汉人之先进,当然有必要掌握蜀中之事。要不,干脆让阿假做主,就不要去蜀中和关中,采办和学习任何技术了。

见到沈新叔,单独与沈新刘二刘大在一起,商讨如何处理大盗之事。刘二说他知道谯明子三人的下落了,便告诉阿朵,在平邑以北之山,流出一条永宁河向大江而去,正是可以由此到达江阳郡。上次刘府派出的家丁向导,那家丁自视跟刘大多年,带着大家从山路而行,刘二当时就觉得不妥,但当时又没有把握,所以便不曾反对走山路入平地。刘二据连日从平邑渔家那里了解称,那谯明子等人就住在永宁小河边。到江阳郡,仍然须走山路至叙永邑,到了叙永邑,则可以租小船顺水而下。

一则省时间,另一则虽然经过大盗巢穴,但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昨日刘二与沈新就讨论过,沈新叔还有些疑虑,毕竟他是山里之人,很少离开大山走水路。阿朵听了便说可行,并劝分房姑爷彻底打消顾虑,之前不是告诉过姑爷,说渔家里同样有许多穷苦人家,沿路只要好言耐心相问,以后这路程之上便会顺利许多。阿朵对姑爷说了,在叙永邑租两三小船,自己先行,沿着此路护送一行到江阳,若遇上谯明子,就将他们拿下,但拿到谯明子等人,阿朵不会交给邓景,让邓景走在最后,姑爷走在中间,不让邓景发现。商量完毕,等阿朵通知邓景,决定一早动身。

刘二还将上次简牍里写的,与纳苏族通好相处,晚上将已采取的具体步骤告知阿朵。阿朵听刘二与她见过的那位谢氏头人,都见过面了。刘二采取的做法,首先是对于过去刘府欺压纳苏族的行为道歉,并愿意弥补,有几件事在谈话中就定下来。最重要的一件是归还刘府被桀骜收买之后,侵占的谢氏族人的田地。而刘家怂恿邑里的村民,与谢氏为边界屡次纠纷中,伤及的谢氏之人,由谢氏头人报上,刘二当场记下了数目,目前已在进行赔偿。

只有让谢氏族人信任刘府,这样才能保证黔北黔西以及黔西南之间友好互惠。阿朵听了觉得甚好,开支不小问刘二可有难处,刘二说府上囤积了钱粮,兄弟几个愿意将私产拿出来,目前尚无大碍,但雷山最好派人进驻刘府,以便刘二随时商量有主。阿朵给了刘二五十张皮纸,让刘二充作文具,并说让雷山卡巴来刘府一行可好?阿朵回去禀报阿假,进驻要由阿假来处置。刘二道求之不得,弄桑卡巴去过巨树族,这事的经过他在刘家兄弟中是最清楚的一个。

阿朵去见邓景,邓景的伤势无碍,只是心里非常憋气,见刘大陪阿朵来了,给他点亮蜡烛,火光之下,这才对刘大说话。自沼泽回来,他和刘大大有翻脸之意,认为这是苗山人想害他,刘大又不能证明自己的无辜。还是阿朵一通好言相劝,说蜀中的情形,邓大人应该比刘家清楚,至于不明白,那还来苗山。草海之夜被鹰鹫惊醒,这一夜阿朵也没让邓景平常。阿朵将鸟铳告诉了邓景大人,并拿出随身带来的一支给邓景大人观看,邓大人看了半天,琢磨不出来,可刘大日前已听说此物,在雷山想问又不敢问,见阿朵带来一只,不禁在一旁满眼放光。

邓景大人本来曾听刘大说来,就满肚子狐疑,见刘大表情,拿着看了,不明白这东西怎么就一响了,便让人倒地。鸟铳做得很粗糙,邓大人却不感兴趣。阿朵说,邓景大人没有读过雷山会给大秦王室的信札么?里面不是提到火药乃磷、硝石和硫磺混合而成,其威力无比,既能伤人又能伤己,阿朵没有火药,只有这使用火药的鸟铳。见邓景没有想要的意思,刘大倒是忙着说,能不能给他,愿意出两根金条。阿朵说,这可是带来打算送给邓大人的,表达探望邓大人受伤之意。只带来一支,你倒是要卖,哪要看邓大人的意思。邓大人听罢,毫不犹豫地说,刘大要就卖给刘家,不过要五根金条。

刘大被阿朵压服之后,刘二让弟兄几个拿出私房钱,刘大房里那位吵闹着不干,本就烦恼着。邓大人因为受伤对刘大产生反感,这鸟铳刘大却是打定想得到一支,便咬牙答应下来。刘大从邓大人手里拿过来,举起鸟铳对着邓大人瞄准,心想这妖魔之术,若是里面有妖魔之药,便可以喷出妖魔之火,收拾邓大人,金条不又可以抢回来。,阿朵说,你想买鸟铳,去找巨树族买也可以,这可是你刘大的私事,阿朵无权干涉。你刘家人若是反悔,可是你和邓大人之间的,不干阿朵什么事情。

刘家若对平邑周围的老百姓不管死活,那就是阿朵的事了。刘大连连点头,又听阿朵对邓大人一起说着上路的事,明儿上路,邓大人可愿意?邓大人等虽然失去行李,但也颇为精明,行李中只有次要之物,书信往来和金银路费等,都随身带着,不曾被夺去。现在凭空得到五根金条,心里也满意许多,回去拿出一根来,便足以应付那些死去随从的家属。最重要的是信札,都是且兰邑平夷郡等处表达立场的回信,这是给大秦王室交差的,现在死了人,却有些为难了,还在跟阿朵嘀咕。

阿朵和刘府也是最近才分出高下,对邓景的讨要有些意外。在雷山已送了一些苗山特产作为信物,但被谯明子劫去,的确难办。阿朵便向刘大去说,刘大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刚被邓景拿鸟铳敲一笔竹杠,现在阿朵又要刘家给邓景安排信物。刘大找到刘二,刘二却早已重新给邓大人做了木箱子,放入干粮以及一些平夷郡特产,这才解决邓大人的心理。

连阿朵都没有想到,那鸟铳被刘大买去,邓景带着沈新,回到关中对大秦王朝一说,又惹得大秦起了再派人入苗山索要之举。尽管阿朵早跟姑爷说好,到时候是可别说雷山见过巨树族出妖术,巨树族出妖术那是巨树族,与雷山无关,却未曾想到日后因妖术发引起的若干意外。

刘二亲自挑选了两个渔家做向导,次日行走一日,没有遇上大盗谯明子。沿着山道走向刘二说的那条小河,快到河边,渔家带着阿朵沈新二人上前去找附近渔家租船。渔家说不肯,怕前面那一伙流民扣船。

阿朵请教了渔家向导,自己和当地人去交谈,当即从当地人手里买下三条小舟,雇了一个当地渔民,连邑里的两个向导一起三个,刚好够一行人乘坐,每船一名向导。

阿朵刘大表弟与杨春巴排凤娌,还有当地渔民先划一舟前去,刘三带沈新带雷山族人乘坐第二条小舟,邓景与他的随从乘坐第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