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王兵征夫
作者:杜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792

长信宫灯。为西汉所制,距东晋已有三百余年,其具有蔽烟分光的功效。

在人类长达数千年的无电力照明的时代,这一种后来失传的古代照明灯具,代表着中国古老的智慧和历史。

杨先生祖上是汉中之人,对长信宫灯的记忆,一直流传到这么他身上。他告诉了阿朵,而阿朵自穿越之后,在苗山多半只有漆黑的夜晚。

蜡烛和油灯,在苗山是奢侈之物。而阿朵决心要让这奢侈之物变成寻常之物。从杨先生处得知,雷山人家里铺垫的粗席,为蔺草编织而成。而蔺草,杨先生告诉阿朵,平夷邑就出产。

阿朵问了刘二,北边的沼泽直到叙永邑东边的山水之间,都生长着大量蔺草。生产力却不行,平夷邑懂得编织蔺席和门帘窗帘的邑人太少。雷山和刘家,要联手开发蔺草的生产。蔺草还可以做成蓑衣,草心有另一个名字,叫灯芯草,也是苗山照明需要的。汉人烧制的青瓷,苗山要得到工艺,青瓷可以烧制成灯盘的形状,阿朵在鸠王寨勾老哪里,已见过叫豆的青瓷灯盏。

苗山灯油何来,耆老叔们正在一边兴建祠堂,一边帮助阿假讨论解决。

阿朵要追到那谯明子,不仅是他们一伙向叙永邑东面产蔺草的方向而去。建立蔺草生产,必须让这一带安宁下来,刘家与谯明子一伙的恩怨要解决,人手不足,还可以让这里的流民安定下来以蔺草为生。

阿朵沿着低山丘陵寻找谯明子下落,这时阿朵后悔没有带上保洞哈出来。不知道他擅长的追踪野兽之术,在追寻马蹄印子上有没有作用。刘三有些性急,在一处茅舍人家前,无礼闯入,只听他问道:“喂,老妈子,刚才有没有见到一群人骑马过去?”那位老人家见刘三问得恶劣,吓得摇摇头,进入里屋去,阿朵跟着进入一看,却是从里屋的门跑走了。

阿朵几步从她家后门跟上老人家,飞步上去接住滑倒的老人家道:

“奶奶,我们不是坏人。”

老人家一看阿朵是个女孩,这才收起适才的惊骇,问阿朵与刘三是不是一伙的,阿朵点点头,对刘三说道:

“还不赶快赔礼!”

刘三连忙对老人家红着脸道歉说:“急于追人,误闯您家,口粗语重请莫见怪。”

老人家这才打量刘三,一看却很鄙夷地说:“这不是刘大人么,哪里敢让刘大人道歉。”

阿朵道:“老人家,您认识刘三么?”

“怎么不知道,我儿子就被他打过一顿。”

阿朵怒道:“刘三,为什么打老人家儿子?你到底做了多少坏事!”

刘三连忙对二人跪下,用巴掌啪啪啪地连打自己几个耳光。阿朵只是在哼声,他也不敢停下,不停地打,还真的挺使劲,打得都嘴角流血。老人家这才消气,对阿朵道:“闺女,算了吧。看来这刘大人被你教好了。”

阿朵和颜说道:“老人家,您莫怕。要是刘三真的害过您家儿子,就让他打到平手为止。”

老人家见阿朵还有几个少年男女跟着,便问道:“闺女,刘三为什么听你们的?”

排凤娌回答着:“因为刘家恶少打不过阿朵姐姐啊。”

杨春巴则对着刘三说道:“打,不叫你停不许停!”

老人家道:“够了够了。也就是刘大人上次骑马路过时,小儿撞到他的马,被他鞭打一顿。”

阿朵道:“刘三,你可服罪?”

刘三道:“服罪服罪,全凭桑小姐处罚。”

“哼,看在老人家面子上,放过你这次,做得坏事,回去以后给刘二交代清楚。”

杨春巴排凤娌也替这老人家骂着刘三,刘三这才将上次,他送江阳郡大人关标从平夷邑回府,路过叙永邑,想讨好江阳郡大人,在平民面前耀武扬威开道。没想到狐假虎威做的事,今日回报。刘三嘀咕着,急什么找谯明子,找到也没有好果子给自己吃。刚才急于打听谯明子,争取给阿朵留下好印象,昨晚被阿朵踢,今日又是以为阿朵自打耳光,为什么不赖在邑里,跟着来自己找霉头啊。

老人家拉住阿朵,告诉眼前帮她出气的闺女,说自己儿子叫侯晖砍柴未归,多大年纪,长什么样。还告诉阿朵,谯明子等人向一处森林而去,骑马只能到达那处,在走就山路险峻,不适合骑马了。

“侯晖有一个表哥叫阳昧,住在森林前的一处岔河口打渔为生,十分熟悉那一带。我儿侯晖今早说打柴不归,应该是去他表哥那里。刚才骑马的人向那边而去,闺女去找到阳昧便能打听到下落。”

“谢谢侯大妈,那我告辞。刘三,还不起来去追。”

刘三诺诺而起,阿朵问他刘大为何说谎,说不认识江阳郡大人,怎么又出来一个关标。刘三道:

“那关标与刘家本不认识。关标带着晋室兵丁奉着成都都督府周楚都督官文,自称七州大都督桓温的募兵令征调各邑兵丁,以戍远敌。长兄不敢怠慢,命我陪护打点。关标本欲将我募去,小的在山里呆惯了不愿意,伺候那关标跟王爷似的,这才让邑里的平民充数打发他走。”

阿朵道:“那后来你可见过关标,或者听你兄长说起过?”

刘三道:“小的不敢撒谎,不曾见到听到。”

阿朵想,那刘大有没有可能暗中与那关标联络。昨晚谈起荆州了,阿朵问起刘大刘二,知不知道荆州大都督桓冲,两人都说阿朵是否弄错,那荆州大都督名叫桓豁,不是什么冲。阿朵想管他的叫什么,只要你们不热衷就行,便不再继续问下去。

鸠王寨向勾老的一席请教,阿朵明白了一些山外的制度,刺史郡守管理地方,都督管理军事,而包括益州在内的七州都督桓家,目前兼任着荆州刺史的地方官。刘大倒是自己说,与成都周楚都督府的一位参军认识,不知道是不是此人。管他什么都督府,只要刘大认识的人,能有利于苗山就行。

刘大搞关系一点都不含糊,去成都必经之路的江阳郡,地方官不认识打点几个,却巴结那成都都督府去了。

也不对刘三将刘大戳穿,带着五人找到谯明子为要,老人家的儿子侯晖和阳昧,希望能帮上忙。

那刘大带着邓景沈新,快到江阳郡。毕竟是大郡,人烟比苗山稍显稠密,第一次到成都的几个族人,对平原上的堤陇田亩感到新鲜。沈新是第二次到江阳郡去成都,带着族里的希冀而来,凡事谨慎,不敢随便起玩耍之心。刘大在江阳郡外,叫众人下舟上岸,先就地在河边生火做吃午饭。刘府来的还有两个家丁,刘大叫一个去寻找附近渔民家,将三只小舟寄放在渔民家里,随时来取走。

家丁沿岸边向江阳郡而去寻找人家。众人吃罢午饭正待休息,却听那家丁慌慌张张跑回来道:“不好了,前面有老百姓从郡里跑出来,说是躲避招募王兵。”沈新邓景一听也是不好,哪里愿意碰上益州官兵招募,要是见人就抓怎么办?两人急忙找刘大说:

“划舟到对岸去,将舟藏好,在对岸随时准备回撤到叙永邑。”

刘大说:“只能如此,不过刘大替各位前往江阳郡一趟打探如何?”

沈新邓景允诺,说如何碰头呢,刘大说:

“在对面找隐蔽处尽管休息,日落前刘大自然会找到你们,找不到你们就自便。”

日落前刘大果然乘舟过河,找到沈新刘大一行人。说他打探完了,益州都督府果真是在抓人,这时的平民都不愿当兵,他们本来是不打算抓人的,可江阳郡里的百姓根本不配合,只能出此下策。沈新特别是邓景很着急,沈新担心这样情形,连成都都去不了,而邓景更怕暴露身份,不知道现在的益州在谁手里,怕被晋军当奸细抓去,那还不如呆在苗山。

刘大说莫急,幸好他认识益州都督府里的关标大人,已经给他们通融了,答应让一行人前去,保证不骚扰大家。沈新邓景将信将疑,特别是邓景,没有听刘大说过认识益州都督府的人,这下邓景重新在打量刘大。

本来不搭理刘大的,这下立即热乎起来,拉刘大到一边说:

“刘大,你真的能保证?能不能把你认识都督府大人介绍给我,就说我是汉中商贾,想认识都督府的大人嘛。”

刘大说:“这个嘛,要想一想。”

两人在一边竟然当着沈新做起交易,讨价还价之后,刘大从邓景手里索回了三根金条。沈新在一旁有些不是滋味,心想担心的情形出现了,幸好阿朵交代过,不用质问他们之间有什么勾当,只要能搭成去成都采办的目的就好。

刘大邓景过来,向沈新解释,刘大还有些忌惮阿朵,忙对沈新说:

“沈耆老,邓景大人跟我说好了,他相信我,愿跟我去江阳郡拜见参军大人。你们要是担心什么就回去吧。”

沈新道:“邓景大人都不担心,我一个小百姓担心什么。若是我出了事情,寨子里的卡巴自然会处理。”

刘大陪着说:“那是那是,这就赶紧去江阳郡过宿吧。”

于是一行人划舟回对岸,刘大的两个家丁安放舟子。其余的乘着夜幕向江阳郡而去。在江阳郡城门口,遇见一对晋室军服的士兵在三个骑马的官长带领下,向叙永邑而去。晋室军队的服饰,沈新并非没有见过,只是这冬季,无论步兵骑兵都裹着兽皮在身上,若不是头上的黑色乌袷帽子,手中一色的长茅缨枪,很以为是一群猎人。城门里盘查的军爷,认识刘大,便放一行人进去了。

江阳郡城墙颇具规模,夜幕中街道上却没有一个老百姓,除了梭巡的士兵,遇上就盘问,被刘大一一对答过去。而且,郡城里无人经营旅社。刘大将一行人带到一处废祠堂里,让大家生火宿夜,便要带邓景去驿站见益州都督府大人,问沈新去不去,沈新想哪有不去的,三人由城南走到城东。

驿站由江阳郡郡守大人经营,沈新正想着在发现谯明子的岸边阿朵说的,各处郡守都比较封闭,刘家的确可能与江阳郡没有来往,一切都要靠自己打通,到时候可以撇开刘大邓景去单独办事。正想着刘大说起江阳郡:

“这江阳郡,我虽然来过无数次,可郡守对我一直冷漠不近。反而是遇上都督府的征兵,若是能与他们一道回成都,那就安全得很。”

沈新一想也对,便说:

“都督府要打点么?”

刘大说:“不用,关标大人与刘大以兄弟相称,每年我都暗中派人去关标大人家拜访。这次正好遇上他来了,还打点什么。”

沈新道:“这倒凑巧了,如不是遇上刘大兄弟关大人,这一路就不知道如何吧。”

刘大得意地道:“那是当然,还用说么。”

刘大又交代沈新道:“耆老叔,咱们可是按约好的,不能将邓大人身份告诉关标大人,不然大家都很为难。”

沈新暗骂刘大世故:“不用你提醒我。”

说着到了驿站,刘大领邓景沈新进去。驿站还挺大,周围好多个兵士在守卫,十多间简易棚子,用的正是蔺草席子蒙着,冬天已很冷了,还好蒙的严严实实的。里面喧声大作,听来都是随着关标大人来的兵士在说笑。还有五六间木板上房,正中有三间的大门上,有的雕刻精细的凤云纹饰。关标大人临时住所的门上雕刻,则为战马车图案,正是专门招待都督府军人的。门口站着两个护卫,见三人在一个士兵带领而来,便问那士兵道:

“来者何人?”

士兵道:“平夷郡郡守刘大人,说求见参军大人。”

护卫道:“不知道大人睡下没有,等着吧,我去通报。”

说罢进去,立即就见两个穿着铠甲的军汉出来,一个四十多岁,见是刘大便道:

“是刘郡守大人呀。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要去成都的么。”

刘大道:“鄙人是要去成都,今日在江阳郡过夜。鄙人郡上两位客人,听说参军大人正好在此,故来拜访。”

关标道:“那,就进来说话吧。”

刘大三人进来,便给关大人介绍两位,一位是汉中商贾,一位是苗山部族耆老。关大人是乎对汉中商贾感兴趣,却当着另外一个,有些做作地说:

“汉中商贾,不会是北边的奸细吧?”

邓景连忙道:“不是啊,大人,小人贾明世代以经商为生,哪里敢做什么奸细。”

另外一个大人说道:“哎,如今咱们成都都督府是左右为难,也不是非要见到奸细就杀头。只是不要将我们都督府夹在中间罢了。”

邓景一见,便说:“大人明鉴,小人也是与大人一般,来往汉中蜀中之间,十分为难,以后还请大人关照一些。”

关标道:“咱们自身难保,还能关照你们什么。”

邓景大人道:“鄙人这一趟,在南蛮子这边,寻到许多商机,也带回一些样品,准备下次来大举采购,不知道路途是否会平安?”

关大人道:“哦,这个嘛,倒是关某份内之事,保卫一方平安嘛。”

邓景大人道:“鄙人想问大人来此地公干多久,要是时间对上,想与大人一道去成都。”

关大人道:“那你最好别等,鄙人来此募兵,乃是七州大都督令,不完成任务便不得回成都,尔等不得一道。”

邓景有些失望,但再问道:“关大人,鄙人下次入蜀,能否在成都一见两位大人?不满您说,贾明因梁州与益州关卡不通,乃是穿山越岭从巴郡才到这江阳一带,如果大人能替小人打通关卡,那下次小人由成都下来采办,路途便舒坦得多,还请大人打通关节。”

关大人沉吟不语,半响才说:“这个嘛,鄙人乃都督府录事参军,倒是要问清楚,贾明以何物之为采办?”

邓景道:“都是山林之产,没有它物。”

刘大也帮着向关大人二人说了几句好话,关大人便答应,由他去打通关防,只要以后报上关标和假名的名字,便会放梁州来得商贾进入。沈新见说得挺好,便乘机也将苗山部族之需,凡是要上成都拜访关大人府第,将苗山之需报给关大人,关大人二人一并答应了。

最后沈新按阿朵吩咐过的打听,问关大人道:“小人寨中卡巴,欲购几匹蜀锦,给姑娘们做嫁妆,听且兰邑里人说,成都有一徐家专售锦缎绫罗,不知参军大人知否?”

关大人道:“哦,你说的是徐腐和徐迂家么?”

沈新道:“正是。”

关大人道:“关某和徐家乃是至交,尔至成都一问徐家便知。在徐家报上关某姓名,价格自然可以优惠苗山耆老。”

沈新道:“谢谢关大人。小的苗山贫瘠,只有纹银十两,望两位大人笑纳。”

当着刘大邓景客气一番,在沈新坚持放在桌子上,关大人也不含糊道:“哎呀,这么客气做什么。小事一桩小事一桩。来。关准,给沈新拿官印盖个皮子,让徐家知道是咱们推荐的。”

关准应了,拿出官印盖好交给沈新。三人告辞出门,沈新问刘大邓景,录事参军负责何事?邓景自然也知道,是都督府中负责后勤供应的,看来是成都都督府的实权人物。可是连刘大都不知道,关标此次前来,乃是探闻到密报,打得好小算盘,募兵令确实已下,却未至成都。他提前招募,一为扩充自己帐下,一为赖在江阳郡不走,以避开他听到的火药味风声。

什么打通关节,若是咸阳的大秦天王和建康的晋室孝武帝开战,任何商贾都往来不了。至于多认识几个商贾之人,倒是他的职责喜好,当然是想随时做买卖的。这当口既然来江阳郡赶在荆州都督府之前募兵,也不理会刘大三人太多,还要到平邑郡去募兵呢,刘大不在最好,省的碍事。除非邓景沈新……真金白银。

关标大人有法子,让荆州都督府募兵落在后头,而又不被荆州都督府找岔子,当然是荆州方面有人打点。刘大后来知道后,对关标恨得要死,比恨阿朵严重多了。邓景出驿站后,还在想是否在见关标一次,以替主子大秦天王打听更多消息回去,他不是奸细,谁是呢。便和刘大说,想在拿出一根几条分成两半,去贿赂关标二人。刘大想我还想你贿赂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沈新则想你们最好再去拜访,反正在江阳郡呆着等阿朵刘三等过来,我也跟着熟悉这关标大人,给雷山卡巴说上几句好话,再伺机打听阿朵说的徐家虚实。有空,他还要去为关贸见江阳郡郡守大人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