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加索提族人将徐腐和叛徒押到桌子前。两人都醒来，身上五花大绑，贴身看守别想逃走。

阿朵在一边问他：

“你就是徐腐？”

不说话，不点头。

“徐迂是不是你弟弟？”

不吭声。叛徒副头领，李焉早就审讯过，徐腐还来不及审讯，不审讯也好，看他自己要说什么。押走他们俩，没给他俩吃饭。

娜加索提却知道，告诉阿朵，徐迂就在就在朱提郡的郡守里，是周仲孙手下的录事管大人，见阿朵不知道什么叫录事官，便说是管后勤的。那里有周仲孙手下好几千人，就都驻扎在险要的关隘上。而朱提郡以西，还有周仲孙的无数兵马，现在秦军压境，农民军怕腹背受敌，无法返回朱提郡。

阿朵道：“娜加索提，你家里还有人么，周仲孙会不会报复你们家？”

娜加索提一愣，对阿朵道：“阿朵，真谢谢你提醒。老家还有两个姨妈，都一把年纪呢。”

阿朵道：“晋兵有逃跑的，周仲孙肯定会知道，那你怎么办？”

娜加索提道：“有了，徐迂不是在朱提郡郡守里，到时候放一个晋兵回去，说不许他害自己家人，否则便杀了徐腐。”

娜加索提的族人本来就跟着李焉，这是连日押粮和打仗半夜之后归队。族人的家眷，多半都在农民军这里。但是涅儿贴的母亲还在老家，便恳请回去保护。娜加索提便让她带着十几名族人，回去给她母亲和自己的已满报信，凡是族里留在泸沽湖畔的，都要通知躲藏起来。

李焉让涅儿贴一路保重，又对手下头领道：“这很重要！你们谁家里在朱提郡和越嶲郡的，家里有可能不安全的，都互相问话，立即报来。愿意立即回去的，发给干粮和一些铜钱回家安顿。”

娜加索提说：“若是听到周仲孙杀害农民军家属，到平邑报信。待农民军先到平邑安定下来，若秦军不攻打咱们，农民军就打回老家去，解决周仲孙，在朱提郡和越嶲郡找到咱们的新家。”

饭桌上几个头领表示同意，说他们家不怕周仲孙报复，队伍里愿意回去的，吃完饭就去传达。

阿朵说：“当时候，我愿意跟娜加索提打回老家去。”

李焉说：“不与秦军交战，安全到平邑。让队伍里想回家的就回家。”

早已通知一些准备好的农民军，正在经过门口，沿着峡谷山路开拔。还有一大队家眷，阿朵问过，老老小小的有数千人，其中就有娜加索提的亲人，不过，她的父母都不在了。这些人都是随军亲眷和挑夫，时刻都需要保护。

李焉在一边问起阿朵，怎么就能一下砍断彭晃手臂？阿朵道只是当时情急罢了，彭晃夜里醉酒被自己闯入拿刀比住，有人背后射箭来，不砍他怕他伤自己。

李焉的手下曾与彭晃交战过，那彭晃十分强悍，农民军近来在他手里损失不小。头领们已在涅儿贴好铁而聂嘴里听说了，少了一个厉害的对手，头领们当然高兴，都差没有亲眼见而已，信与不信由得了。

吃完饭，阿朵跟娜加索提的一个族人，去谢头领那边。农民军的人潮，分成两只，一只向叙永邑，一只向平邑。这一带的山谷纵横，山水交错。一个强壮而熟悉路程的山里人，在这里奔跑都极为费力，何况老弱。往往面对面一座山，喊话中对方听得见，要走过去却是半天。

谢头领的两千多人，比起阿朵看到的家眷和挑夫，当然走得当然快些。他这一只侧翼，压力非常大。娜加索提的族人给阿朵介绍，秦军与农民军厮杀过数次，伤亡惨重，可是周仲孙却在越嶲郡和朱提郡，给他补充着人，都是山地农民或者猎人。李焉带领的一些，原来从成都逃出来的流民，在与秦军的数年厮杀中死去无数。现在，只有谢头领和杨万头领的两只人马，最能打仗。李焉大哥，既然在吃饭时对其余头领讲了，等于表明想回去重新参加周仲孙晋兵的人，可以随时回去。不知道这会不会让这只队伍，在路上就散去大半。阿朵问这族人，愿意不愿意队伍散去一些，族人说自然是听娜加索提的。

阿朵指着山下一只队伍问泸沽湖的族人道：

“谢头领在山下么？”

泸沽湖的族人说是的，就在底下，叙永邑在这架山的那边。

阿朵道：“大哥，看来你也很熟悉这里啊？”

泸沽湖族人道：“当然，泸沽湖离这里多远？跟着李焉大哥数年，还不得清楚一些地形。这里虽然没有来过，可驻扎在此，都有十几天了。”

阿朵道：“这里就没有居住人么？”

族人道：“没有。听说周仲孙到越嶲郡，沿路携带二十多万老百姓。”

阿朵道：“山里不是很穷，为什么要带那么多老百姓？”

族人道：“不清楚。”

阿朵道：“到了么？”

族人道：“到了。嘿，弟兄，你们谢头领呢？”

一个被族人问的士兵道：

“喏，在山上。”

这么一下来，去了一个时辰，开始山底下的农民军，已经爬到山腰上。阿朵对一个中年士兵说：

“大哥，谢头领在最前头么？”

中年士兵道：“对，上去半个时辰了。看这架山要爬一两个时辰才到山顶。”

阿朵对族人说：

“大哥，我能自己找到谢头领了。你要回去与李焉大哥在一起么？”

族人道：“要，我的家人在那边呢。小哥你保重。”

族人说完回去。阿朵则跟着这一只谢头领的部队，一路插队，才到距离山顶一小段的山坡上找到谢头领。谢头领一见桑幼阿朵便道：

“桑幼阿朵，你来了。”

阿朵道：“谢头领，你好。”

谢头领道：“这是张头领和尹头领。”

阿朵道：“张头领好，尹头领好。”

谢头领道：“翻过这架山，咱们打算还要翻他一架山，这才让李焉他们有回旋的余地。秦军要是攻来，大伙挤在一堆，自己都要踩死自己。”

阿朵道：“嗯。”

谢头领道：“桑幼阿朵，你能砍断彭晃手臂，可是牂牁郡第一人啊。”

阿朵道：“没什么。”

谢头领道：“去年一年，死在彭晃手里的，不知道多少人。”

张头领道：“就是。”

尹头领道：“是啊。那彭晃比数年前的邓羌厉害多了。”

阿朵这才想起，邓景在沈新叔手里，倒是忘记告诉李焉和娜加索提，也听邓景在平邑草海中讲过他父亲邓羌带兵入蜀。只是问答头领道：“嗯。”

谢头领道：“阿朵，你成家没有，听说你阿假是卡巴？”

阿朵道：“嗯，”

谢头领道：“从李将军哪里出来，都还没有来得及问你呢，听说你住在且兰邑内？”

阿朵道：“我的族人都住在雷山，在且兰邑西南不远。”

谢头领说：“呵，我没去过。小时候跟着爹娘离开纳苏族，一直没有回来过。”

阿朵道：“谢头领，阿朵不久前到过纳苏族，见到过以为谢氏头人，会不会是谢头领亲人？”

谢头领道：“他叫什么名字？”

阿朵道：“头人叫谢成班，夫人叫瓦乡。”

谢头领道：“没有听说过。不过咱爹在李焉那里，要等见到去问。”

阿朵道：“哦。”

谢头领道：“咱一家本来以为能在四川安家，却被卷入秦晋之争。”

阿朵道：“若是能结秦晋之好，便好了。”

谢头领道：“是啊，这些年咱都累了，不想在打仗。”

张头领道：“秦晋之好？”

尹头领道：“妙。”

阿朵道：“谢头领，那你怎么加入李焉大哥的？”

谢头领道：“呵呵，是李焉加入我们的。”

阿朵道：“怎么说呢？”

张头领说：“我和谢头领还有尹头领，还有李焉，都是五斗米教的，又称太平道。

阿朵道：“后来呢？”

张头领道：“我和谢头领都是涪城郡万安邑人，种好自家田地，日子倒是好的很。可苛征杂税年年重派下来，家人就饿肚子了。为了不饿肚子，只好加入太平道。晋朝的万安邑守封杀太平道，捉拿咱们的家人，谢头领的娘，还有咱一家，都被邑守的兵给杀了，咱和谢头领一怒之下闯入邑中，杀死那***万安邑守。”

阿朵道：“张大哥，你接着说。”

谢头领道：“咱来接着说。杀了邑守，咱两逃到汶山郡的广柔邑，在哪里的山岭上住过一些日子。秦兵入蜀之后，氐羌人到广柔邑征兵，咱为了不让家人被虐待，又被迫与张头领一道，加入秦军到成都。在成都，氐羌人却不深得人心，咱两见氐羌人让咱们这些流民，与晋兵的流民部队自相残杀，又从秦军手里跑出来，一路带着咱家人到僰道邑。”

阿朵道：“谢头领，在僰道邑？”

谢头领道：“对，在僰道邑，晋兵流民部队里的太平道弟兄，一直照顾咱们，咱爹年纪大，折腾得不行，遇上李焉的师傅成兴公，给咱爹老人家治好病。咱让成兴公给指一条路，成兴公让咱参加晋兵农民部队，咱和张头领便答应了。后来李焉和尹头领也参加进来，李焉比咱们都能干，所以做了大哥。”

阿朵道：“谢大哥还有张大哥，原来你们经历如此曲折。”

谢头领道：“咱也学阿朵谦虚一下呢，怎么说得？没什么。”

张头领道：“到山顶，休息伙儿。”

谢头领道：“老张，先别休息，还是带人赶紧上那个山头，咱们在那个山头上休息吧。”

张头领道：“老喽。”

尹头领道：“老什么，虽然叫你老张，可你比我才大三岁。”

张头领道：“你不老，咱可老。阿朵，你干才说还没有成家，有没有对象啊？”

阿朵道：“还没有。”

张头领道：“能不能嫁给老张啊？”

谢头领道：“老张，别乱说。”

阿朵道：“没什么。张大哥，你后来就没有女人么？”

张头领道：“没什么。”

阿朵道：“真的么？”

尹头领道：“他老婆在与秦兵打仗时候，被秦兵捉去了。”

阿朵道：“真的么，张大哥，什么时候？”

谢头领道：“都几年了，可恨的骑兵。他们一冲咱们来，就挡不住。”

阿朵道：“嗯。张大哥真可怜，一直没有消息么？”

老张道：“别说了，一说这个就扫兴。走，到那个山头叫弟兄们唱几个山歌儿。”

一路上倒也安静，最外围的士兵没有见到人，满山都是树木，遇上野兽也不能追赶，能射箭的，倒是射到几头羚羊和野猪，大家都高兴得很，心想晚上有吃的。阿朵却想到，这是冬季打猎没有太多问题，可到春夏就不行了。这么些人马，若是除了牂牁郡无处可去，春天一来，满山雨雾泥泞，蛇虫毒物的出了蛰伏期，要想打到供应这些农民军的猎物，不知道行不行。

张头领尹头领也不与谢头领和阿朵在一起，他们按说好的方向去布置上另一架山，谢头领已派一个弟兄，到李焉那边回报。晚上还要回报一次，直到彻底占据这一架大山。若是李焉那边没有需要，还要在晚上之前，派出少数士兵，到更深入叙永邑的地方去侦查秦军动静。

阿朵在张头领和尹头领分手之前，问谢头领告诉两位头领，自己来的目的。谢头领说他们都知道了，遇上秦兵，便会问对方，是姚兴还是张绍的人马，阿朵这才放心。又问谢头领，成兴公是个什么人？谢头领说，成兴公也是他师傅，李焉年纪比他小，却是他师哥。成兴公学问深的很，可以说深不可测。阿朵一听来了兴趣，便将苗山想采办铁索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给李焉娜加索提说，路上对谢头领说了。

谢头领说：“这好办啊，听说成兴公能在山里能找到铜和铁呢。”

阿朵说：“成兴公能不能带人炼铁炼铜？”

谢头领说：“咱一个大老粗只会打仗，不懂没问过。要等成兴公回来你自己问。”

阿朵道：“李焉派人留下等师傅了，他会平安回来么？”

谢头领道：“没问题吧。咱小师弟寇谦之和他在一起呢，两人都很厉害。”

阿朵道：“寇谦之？”

谢头领道：“师傅的关门徒弟。”

阿朵道：“哦。成老多大岁数了？”

谢头领说：“咱亲口问过，师傅说他六十岁了。可别的人不信，说他都上百岁了。”

阿朵道：“六十岁也老了，成老能不能跑山路，真令人担心！”

谢头领道：“没事。师傅健步如飞，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

阿朵道：“那可真是高人！”

谢头领道：“当然，那还用说。”

阿朵道：“军中就不需要炼铁炼铜打造兵刃？”

谢头领道：“哪里不想，可周仲孙派他的人紧盯着咱们，说李将军乃晋兵将领。军中有令，凡是郡守级别将领之下，不得私自打造。”

阿朵道：“他说不可以就不可以呀！”

谢头领道：“嘿，咱们当然不听他的。”

阿朵道：“怎么说来？”

谢头领道：“有一次开会前听师傅和李焉，咱们在犍为郡的一个高山的邑里，发现大堆铁石，师傅和李焉命人带出来，准备在僰道邑炼铁。秦军忽然攻来来不及炼，都埋藏在僰道邑以北的地方。师傅前去，一是要侦查江北敌情，一是要埋藏好这些铁石，不让秦军和晋军得到。”

阿朵道：“哎呀！阿朵误事了，早说出就好。牂牁郡巨树族就有现成矿石，只是牂牁郡的人都不会开采。”

谢头领说：“真的！巨树族在何处?”

阿朵道：“就在谢氏纳苏族以南百余里的地方。”

谢头领道：“那就要赶紧找师傅回来。”

阿朵道：“是啊。赶紧找成老回来，牂牁郡还有更值得他来的事情。”

谢头领道：“怎么说？”

阿朵道：“我在巨树族发现一处古人留下的武器，指着人一响便到。就差能找铁石和炼造铁石的人。”

谢头领道：“啊，真的么。指着人一响就倒下？”

阿朵道：“嗯。”

谢头领道：“这可重要了，咱得赶紧告诉李焉。”

阿朵道：“嗯。”

谢头领道：“咱亲自找师傅回来。”

阿朵道：“这里离得开谢头领么？”

谢头领道：“哦，不能，阿朵，谢谢你提醒。”

阿朵道：“那谢头领叫别人去么？”

谢头领说：“阿朵说怎么办？”

阿朵道：“就请谢头领派一个弟兄过去告诉李焉大哥，但最好先别让谢大哥的弟兄，知道古人武器的事情。”

谢头领说：“为啥？”

阿朵道：“因为，杀人的东西都不是好东西。李焉大哥和谢头领才能知道。”

谢头领说：“我怎么琢磨着，阿朵说话也是跟师傅一样，咱就服这样的话。”

阿朵道：“谢大哥太夸奖了。”

谢头领便叫身边一人，当着阿朵说去给李焉传信，说阿朵想见师傅，有重要事情，就说牂牁郡找到铁石，就差会炼铁的。刚走这士兵在前，山下一人来报，张头领那边，发现了秦军和晋军的身影，自己这边穿着晋军衣服，正在和对方隔着山头说话。这时候都到山下了，谢头领叫大家停止，等在这里听张头领传话。

阿朵问道：“那些晋军也是秦军假扮的。这里若是被秦军攻击，能抵挡住么？”

谢头领到：“没事，大家在山上没有见到对面山头有动静。应该是小股人马。”

阿朵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张头领那边的还未再来报信，尹头领的人也来报信，说另一边也发现秦军。

谢头领紧张起来，说大家赶紧上山，在山头靠近尹头领的队伍。便折向尹头领这边，一千多人的队伍急行军，要卡住尹头领那边的山头。

张头领的士兵，从一个半山腰，跑到这个半山腰，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只听他说：“谢头领，秦军说要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