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管家
作者:乔家小桥      更新:2019-11-03 18:47      字数:3800

此为防盗章她也有些明白,他并不是真在意几个金子,就是习惯性喜欢讹人。

“本官现在没有心情问了。”寇凛嫌恶的抬着胳膊,只想赶紧脱了这身官服,站起身准备离开牢房。

听见楚谣在背后道:“大人,您是不是认为永平伯世子之死,与我妹妹的婚事有关……”

寇凛顿住脚步,转头道:“本官来此,正是想问问你有什么看法。”

楚谣抱着膝盖,仰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先不说大人怀疑谁,倘若此事真是因我妹妹而起,第一个死的肯定是虞清,而非永平伯世子。”

楚谣并非故意引导寇凛着将目光从谢从琰身上移开,她是在认真分析,“如果无关党派斗争,那会不会与属下有关?许是属下无意中得罪了谁?”

这正是寇凛要问她的:“你将年满二十,为何还不娶妻?”

楚谣道:“先前一心扑在科举上,三年前又患了急病,才耽搁下来的。”

寇凛又问:“那你可有倾慕之人,或者,有哪位世家小姐曾对你表达过爱慕之心?”

“大人,这……”楚谣为难道,“属下说出来怕会有损对方的清誉。”

“本官若是爱嚼舌根子的人,你妹妹先前被掳一事,早已传遍京城了。”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楚谣点点头,道:“两年前属下在济宁养病,曾收过一封从京城寄来的藏头诗,出自……袁首辅的嫡次女袁玉娴。寄信时,应是刚刚及笄。”

那封藏头诗过于简单,楚谣不曾回信给她,她也没有再寄,至今也不知她爱慕的究竟是哪一个“楚公子”。

寇凛的话题忽然一转:“本官听闻,你妹妹善于模仿你的笔迹?”

原本就是楚谣自己的笔迹,哪里用得着模仿:“恩,妹妹是爱临摹属下的字画。”

“本官知道了。”

寇凛没再继续询问,若有所思的离开。

他这一走,牢房里只剩下楚谣一个。牢门没有阖上,身前少了个人挡着,阵阵阴风扑面。

牢房里是不设烛火的,唯有惨淡的月光透过小小一扇换气天窗照射进来。

墙壁上有几个暗红色的“冤”字,应是住过这里的囚犯写下的,此刻在月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凄凉阴森。

楚谣打了个寒颤,环抱着膝盖缩坐在角落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大概就是她现如今的写照。

……

寇凛想起还有一事未问,又折返回来,走到门口时瞧见她像个木头人一样两眼无神,呆呆坐着,竟比先前哭的惨兮兮的还要可怜三分。

寇凛驻足在门外,目光微凝。

他实在看不懂这个人,一会儿瞧着像个傻子,一会儿又沉稳精明,反反复复让人摸不着头脑。

尤其是今夜,怎么看怎么怪。

“呵,没吃过苦的世家子弟,遭遇一丁点打击就意志消沉。”寇凛站在门口,一面拿着手帕擦着袖口上的鼻涕,一面嗤之以鼻,嫌弃着道,“想当年本官在这大理寺监牢里,每天被烙铁和冷水轮番伺候着,十个手指甲都被裴颂之拔光了,也没见本官吭一声……”

楚谣默默道:“可属下听说,大人您最终熬不住,画押认罪了。”

手一顿,寇凛抽了抽嘴角:“你试试他拿把刀准备阉了你,你会不会认罪?”

“可是大人,掉了脑袋之后,留着……”楚谣视线下移,朝他裤裆看了一眼,“留着那个,又有什么用呢?”

被她这么一看,寇凛下意识的想要用手捂住,咬牙切齿:“本官也曾有过你今日这般遭遇,触景伤情,动了些恻隐之心,好心宽慰几句,你不领情便罢,竟还反过来挤兑本官?”

楚谣睫毛颤了颤,垂下头:“对不起大人,我……”

她并没有挤兑他,实话实话而已。

寇凛原本也不是个懂得安慰人的性子,见她不识好歹,懒得再理会,拔腿就走。

却听见她小声说:“属下知道大人是吃过苦的人,瞧不起我们这些世家子弟,可人生百态,我们,也有我们的苦……”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寇凛的脚步逐渐放慢,原地站了会儿,再一次折了回去,凉凉一笑:“有意思。”

楚谣闷不吭声。

“正好,本官有件事和你解释下。”寇凛入了牢房,走到她面前,“本官先前在郊外救下你妹妹,她是不是看出来了,本官违抗圣旨,并没在扬州老家闭门思过,而是去了蜀地。”

楚谣微拢眉毛,果然是去了蜀地。

“圣上忌惮着蜀王,本官却抗旨前往蜀地,你父亲正在暗查此事,想抓本官的把柄。你回头告诉你父亲,莫再白费心机了,本官是请示过圣上的。”寇凛半屈膝,撩起她一缕头发,夹在两指之间把玩,“圣上很清楚,本官是去蜀地寻人的。”

“寻人?”

“一个女人,本官的亲姐姐。”寇凛漫不经心地道,“十之八|九早就死了,但本官始终不肯死心。”

楚谣静静看着他。

“本官出生没两年就死了父母,是姐姐一直照顾着我,那时正赶上淮王造反,新皇登基,阉党横行,世道动荡不安。模糊的印象中,姐姐背着我朝着安稳的地域不停走,一路上她用身子换铜板,只为填饱我的肚子……”

寇凛抬了抬手,看着自己手指上的金扳指,“六七岁时,世道终于安稳了点,我们也在一个地方待久了点,姐姐攒了些钱,便换成金首饰,小心藏在妆奁里,说留着往后给我娶媳妇……”

楚谣全神贯注的听着,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他手指上的金扳指。

“可惜没过两年,我与姐姐失散了,我流落到扬州,被一个好心的军户收养。又没两年,养父战死在塔儿谷。当时我还不到十岁,兵部尚书一句父死子替,我就和许多或大或小的孩子一起,被抓上了战场。”寇凛勾唇笑了笑,也不知在笑什么,“伤心?消沉?顾影自怜?整天在死人堆里打滚,哪有这个闲工夫?对于我而言,吃饱饭,活下去,能看到明早的太阳,已是值得雀跃之事。”

楚谣张了张嘴,又咽下了。

寇凛睨着她:“少在那里自作聪明,本官从未瞧不起你们这些世家子弟,虽没念过几本书,本官也懂得何为‘子非鱼’。本官瞧不起的,只是似你这种伤悲春秋瞎矫情的性子罢了。”

楚谣微微垂下眼睫,竟也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了。

寇凛所言极是,伤心能改变什么?

该面对的,依然得去面对。

“多谢大人提点。”楚谣长长呼出一口闷气,渐渐恢复了往日的从容。眨眼间,又担忧起来,“可您告诉属下这些,不怕……”

“怕什么?本官的老底,裴颂之早在九年前就查了个一清二楚,当年京中不少世家子私下里用‘婊|子养的’称呼我。只不过日子久了,本官手里的绣春刀越来越锋利……”

顿了一顿,寇凛眯了眯眼睛,阴恻恻的凑到楚谣耳边低语,“早些年啊,你还小,本官借着铲除阉党,将他们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再没几个有胆子提起来,包括裴颂之本人。毕竟他这条命,还在本官这里记着,若非定国公出面保他,本官早已将他做成人彘。”

他说话带着淡淡笑意,但语气比这牢房还要阴森,楚谣被迫寒毛直竖。

可楚谣发现,自己心里头一点也不怕他。

或许她见过的寇凛,总是在帮着她,旁人嘴里奸佞的一面,她还不曾真正见识过。

再看他起身拂了拂官服,器宇轩昂的挺直了腰板,脸上颇有些洋洋自得,一副等着她夸赞的表情,楚谣隐隐觉得想笑。

甚至都怀疑他说的这些狠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然而她面无表情,令寇凛十分无趣,倘若换做段小江他们,马屁早就拍起来了:“你难道不觉得本官尤其与众不同,站在人群里都是金灿灿发着光的?”

“觉得。”楚谣诚恳点头,琢磨了一些溢美之词,“属下相信,当年您若是在这里抵死不认罪,被裴大人阉了,如今做不成锦衣卫指挥使,也能令东厂重开,成为东厂大都督。”

“那是自然……”寇凛就喜欢听人夸他,尾巴才刚美滋滋的翘起来,倏地一愣,铁青着脸骂道,“你是吃鹤顶红长大的吗,嘴巴这么毒?”

不再听她说话,拂袖离去,“打起精神来,既顶着我锦衣卫的头衔,就莫要给本官丢脸。七日后,本官定将你从三司会审的堂上平安带走。”

“是锦衣卫衙门里的一个总旗,段小江。”楚谣替他说了出来。总旗不过七品大的芝麻官,京城一抓一大把,但段小江是寇凛的左膀右臂,官小权大,名声在京城响亮的很。

“寇指挥使的船?”楚箫好奇着摸下巴,“他怎么走到咱们后头了?”

楚谣也想知道原因,隔着帷帽轻纱,她朝另一侧的凉亭瞥一眼,那九个从济宁就一直跟着他们的人,在锦衣卫出现后,起身匆匆离开了。

“阿谣。”楚箫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吸引她的注意力,“也是巧了,寇大人也是去京城的,不若我去与他打个商量,让咱们搭个船,你这一路担惊受怕,寝食不安,与锦衣卫同行,总该放下戒心了吧?”

说着,他理了理衣袖就朝岸边走。

楚谣连忙制止:“别去。”

楚箫回头,眨了眨眼睛:“你怕寇大人为难咱们?去年他被百官联名弹劾,你不是说爹没有参与么?”

“爹是没有参与弹劾,但当时刑部尚书因病致仕,由爹暂管刑部,关于寇凛亲信的罪证,就捏在爹手中,全是爹呈上去的。”楚谣看向金船方向,语气淡淡,“再说了,他的船,咱们怕是坐不起。”

“坐不起?他还会问咱们讨要船票不成?”话出口,楚箫微微愣,脑海里闪过寇凛过往那些斑斑劣迹,有觉悟的闭了嘴。

不怕寇凛讨船票钱,怕的是登上他的船,一不小心摔了个破茶盏,被他狮子大开口,硬说是哪哪儿朝代流传下来的稀世珍宝。

袁首辅就曾被这么讹过,险些给气晕过去。

因着这事儿,楚箫不讨厌寇凛。朝中党派林立,终日勾心斗角,有几个是为了黎民百姓,不都是为了权势和利益吗?

摊上寇凛这种无赖,可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当然,他对寇凛也谈不上喜欢。楚箫对争名逐利没兴趣,自幼立志从军,梦想是荡平倭寇福泽百姓,认准了那才是热血男儿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但自从患上晕血症,他的理想算是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