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寄人间雪满头
作者:岑镜辞      更新:2019-11-07 08:49      字数:3233

和斛律大石打完招呼,萧玄铖趁着其他宾客还没来便一直看着耶律祈,端详着她衣饰搭配。说来,他和耶律祈座位离得很近,这样也好,有什么问题也能照应一下耶律祈。

看着萧玄铖目光灼灼似贼,斛律大石觉得头顶绿色火山,还是马上就要喷发的那种。耶律祈倒是不愠不怒,只作没看见。

“咳咳!”萧玄铖见耶律祈并不上钩,又重新作怪吸引她的注意力。

耶律祈终于转头过来了。说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萧玄铖一来便将耶律祈打量了一遍,如今耶律祈转过头来,也是先打量了一番萧玄铖的衣服纹饰。

今日萧玄铖一身玄色蟠龙纹长袍,和旁边坐着的虎背熊腰,粗俗笨拙的斛律大石比起来,他可真是细腰乍背,翰逸神飞。他像一株挺拔匀称的小白杨一样,从骨子里就透着不屈不挠、勃勃生机。

耶律祈把头微微的朝萧玄铖这边偏了偏,人的审美都是很耿直的,美色才是审美的第一要义。萧玄铖眉清目秀,鼻梁挺直,他双唇微微翘起,唇形十分优美。朗若流星的双目直直的望向你,间或一笑,显得格外俊逸潇洒。看久了这样的样子,对人的要求就更加高一些了。

虽然萧玄铖有时笑起来像女孩儿一样秀气,但在玄色衣袍映衬下,竟然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斛律大石神色阴郁的一笑,他似乎是横下一条心来,恶狠狠的扫视着两人,看样子准备着秋后算账。

这时候外面营帐帘门一掀,耶律东台,耶律势还有贺不臣姗姗来迟。

“大石,今儿能喝上你的酒,大家可一定要不醉不归,喝个痛快!”耶律东台看着斛律大石笑道。

斛律大石一看,贵客来了,他看了贺不臣一眼,贺不臣点了点头,示意为耶律兄弟已经备好了豪华套餐。萧玄铖看着斛律大石要爆炸的样子,便见好就收。大戏就要开场了,他只能算是餐前冷盘,还算不上正菜,正经的事情还是得贺不臣来。

几人相互见礼坐下,贺不臣既伺候着斛律大石,又照应着下面的耶律势和耶律东台。

这等待已久的一场宴席终于开始了。

美味珍珠杂然陈列,席下舞女载歌载舞,间或穿梭席间斟酒。行走之间带起一阵浓烈的脂粉味。

萧玄铖侧过头避了避这冲人的脂粉气,他看了贺不臣一眼,只见老者八风不动,耐心的很。萧玄铖不敢再看,就跟随着几人一起喝酒宴饮。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外面烟花闪烁,再一轮烟花响起来的时候,就听见斛律大石夸奖贺不臣。

“……得臣叔一人,胜于得万人……”斛律大石夸着夸着贺不臣,说着看到了萧玄铖的影子,他转移了话题:“但世界上有高兴的事情,就有让人不痛快的事情。比如有的人,他不能自尊自爱,肆意勾引一国公主。我漠北的公主是何等金尊玉贵,大王,这岂能放任小儿如此?”他刚说完,耶律势便积极响应起来,看来真的和斛律大石同心同德了。

看这话说的,就差指着鼻子说萧玄铖是勾引公主的公狐狸精了……

萧玄铖表示这评价他敬谢不敏……不说他没有勾引公主,就算萧玄铖他勾引了公主,他觉得自己可比这位暴躁易怒,命不久矣的族长好多了。

耶律祈也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掩唇笑道。她一笑便眉眼弯弯,煞是可亲可爱。

周围的天地因她而乍然失色。

萧玄铖没把将死之人的话放在心上,贺不臣却抬眼看了斛律大石一看,所谓主辱臣死,斛律大石肆意侮辱自家陛下,贺不臣心里又给他记了一笔。

漠北王耶律东台只是跟着打太极,他乐得看萧玄铖和斛律大石狗咬狗。只要不闹出人命来,随他们怎么着去。这样想着,耶律东台朝着耶律祈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耶律东台有毒吧!这哪里像一个哥哥了?萧玄铖想打人,想替耶律祈鸣不平!耶律祈指望着她这个哥哥是没有前途的!

“呵呵呵,斛律族长真是说笑了!公主是草原上的明珠,只有她选择别人的,哪有人敢勾引她呢?”萧玄铖还是辩解了一句,重申了公主的高贵冷艳。这话惹得耶律祈看了他一眼,这人“我有隐疾”的宣言她仍然如雷贯耳、历历在目呢,当事人此时莫不是失忆了?这样想着,耶律祈又是忍不住一笑。

斛律大石看着这两人有来有往的互动,只觉的喉咙梗住了。一口老血不上不下的淤积在那里,真是令人痛苦。

斛律大石看了贺不臣一眼,贺不臣摇了摇头,劝他时机不到。斛律大石只有继续喝着闷酒。

“来来来,我这儿有二十年的虎鞭酒,大王还有右贤王尝一尝!”这酒可是贺不臣亲自酿造的酒,一打开便酒香四溢。斛律大石看着虎鞭酒有些激动,这酒上来了,就表示宴会已经进行到了尾声了,下一个环节,就是甲士上场了。最后再不保险,还有黑火/药打底,今夜一定可以让这些人有来无回。

想到此节,他满饮了一大杯。贺不臣和耶律东台、耶律势伴酒,也跟着喝了下去。就是萧玄铖被排除在外了,看来斛律大石这个小心眼儿,不乐意让萧玄铖此人沾染他宝贵的酒水。耶律祈倒是本来就是果酒,不在此列也没关系。

“哼!”斛律大石看着萧玄铖一眼,一边阴阳怪气的哼着。萧玄铖没有把心思放在斛律大石的挑衅上,他看着贺不臣跟着斛律大石一杯一杯的喝酒,心里有些震惊。难道,他猜错了。

“当啷!”是瓷杯摔碎的声音。萧玄铖瞳孔一震,没想到竟然是耶律祈先倒下的。难道自己千防万防,还是被钻了空子?他抬头盯了贺不臣一眼,只见贺不臣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诡谲的笑容:“陛下,臣做到了!”

斛律大石后怕的呵斥道:“说什么胡话?怕是醉酒了吧?”他说完紧张的看了看已经晕倒在桌上的耶律祈、耶律东台和耶律势,肚里先把耶律祈嘲笑了一番,女人就是弱,喝果酒都能喝醉。

还没到最后的成功,虽然自己的确有称帝的想法,但是臣叔怎么能这么大大咧咧的就说出来呢?他看着神色焦急的萧玄铖一眼,心里下定决心,这个人也是一定要杀的。

“哈哈哈哈!”看着被放倒的漠北权贵,贺不臣一边笑,一边吐出血来。

斛律大石瞳孔一缩,失声惊叫:“臣叔,你没事吧?!”随后他感觉到自己肠内搅天动地的疼痛。

斛律大石又看了神色焦灼但身体浑然无事的萧玄铖一眼,断断续续的哑声恨道:“原,原来是你啊……你可真是好狠毒的心啊……”说着他七窍流血而死,死不瞑目。这酒看起来毒性浓烈,而他又是喝着最多的人,这样的结局,也不是不能理解。外面烟花还是勤勤恳恳得放着。

贺不臣跪下将斛律大石的眼睛阖上,不说出事件主谋,是他对他这位少主人,最后的温柔。

一边给斛律大石阖上眼睛,贺不臣一边咳嗽了一声,他的嘴角又有褐色血液慢慢淌出来。他看着飞奔到自己身前的萧玄铖,殷殷的抓过他的手,嘱咐道:“今主上仁弱,牝鸡司晨,今上恐难以久居。天……天之道,有德者昌,无德受殃。陛下外宽内挚,折而不挠,正堪大业。神器之重,不可令他人取之。愿君王行尧舜之事,以顺天人之心!”这一顿一句的话,说了许久,配合着外面轰隆隆响起、生生不息的烟花声,对比格外鲜明。

萧玄铖眼泪在眼睛里面打转,他又跑到耶律祈那里,摇晃着昏迷不醒的耶律祈道:“你救救他吧,救救他吧。”他生性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可是不知为什么,看着死前仍然要殷切嘱托的贺不臣,他一向引以为荣的心态就绷不住了。

“陛下……没有用的……我要去见先帝了……”贺不臣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先帝?先帝!臣叔!臣叔你……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我回去,一定会好好的做好这些事情的!臣叔,你快说!你家人在哪里?我回去一定会帮你的家人平反的!让您沉冤昭雪!”萧玄铖怕贺不臣撑不住了,心乱如麻的提问道。

不知贺不臣的族人怎么样了!他回去以后,好好的对待贺不臣的族人,也算是尽了自己一份心意了吧。事已至此,好像只能这么想了。

贺不臣的嘴唇被血水染上了殷红一片,他双唇张合了一下,微声嗫喏道:“生虽可乐,死不必哀。承君此诺,百死无悔。”这话却并不是回他的问题的。这是又想起了先帝了吧?

说完,贺不臣含笑离去。

外面的烟火格外盛大了,烟花破碎,好像是生命破碎的声音。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仿佛是知道了贺不臣去世的消息,外面的风雪更加急切了,风刮在帐篷上的重重金子与千百条丝绸上,发出了铿锵烈烈的声音。

一个君臣相成,守诺一生的故事,终于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