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

空洞的虚无。

令人发慌的虚无。

不，还是有人的。

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头的窄阶梯上，白衣少年横抱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女，一级级向上走。他走的很慢，很坚定，就好像要这么抱着怀中的少女，走完生生世世。

可就算走得再慢，阶梯再长，也终有走到终点的时候。

阶梯的尽头，是一扇门。门上铭刻着玄奥的花纹，散发着对任何一个法师来说都无法抵挡的魅力。

是的，无法抵挡。从看到门的那一刻起，萧翼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法力流动速度加快了，好像在催促着自己快些推门而入。随着他离门越来越近，那种渴望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对于自己本能的渴望，萧翼无动于衷，步伐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混乱，依旧以稳定且均匀的速度慢慢向上走。当走到门前、体内法力的波动达到顶峰时，他停下了脚步。

没有体验过的人，无法理解那股吸引力有多强，可他，就在这扇全天下的法师都渴望推开的门前，停下了脚步。他的头微微低着，眼中，只剩下了那一个人。

“明明已经看一路了，却还是怎么也看不够呢……”低笑，“你知道吗，我们住一间宿舍的那一年，每一天晚上你冥想的时候，我都会看你一晚上。那时候年纪小，只觉得这个女孩子真好看，不知不觉就看了一夜。嗯，还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为你护法嘛。”

“也不知道这条阶梯走了多久，我的容貌没有变化，你却已经恢复到十二岁的样子了呢。”

“也不知道这个‘梦’是谁帮你建的，竟然能够拉着你想梦到的所有人的一缕神念一起入梦，且对方的本身记忆会有所修改，事后还会只当成是睡了一觉，甚至连梦中所看到的情形也都会全忘干净。若非我手上有这枚玉佩，怕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吧。那样岂不是太可惜，好不容易能再见你一面呢……”

“不过我竟是不知道，在你眼里，我这么强啊。毕竟是你的梦境，里面出现的人固然会保留一些真实情况，但其实力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你的心的。你看我现在的实力，简直是没有上限的强。”

“傻瓜。”

“不过有一点，你让我很生气。在遇到危险时竟然没有想到我，若非你手上的玉佩感应到你心生死念，强行拉我入梦，你就真的会……死什么死啊，做那个决定的时候，想过我怎么办吗？！”

“呵，有什么资格冲你发脾气，明明每一世把你逼死的人，都是我啊……”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轮回。自从来到你的梦里，前面几辈子的事，我竟然都想起来了……想想又生气，都说了让你赶紧杀了我的，为什么不听……抢身体控制权，我怎么抢得过上面那位。你看，每一次，你死了之后，我不也会自杀吗？”

“想来也真是蛮有趣的，那么多次轮回，结局，竟然是一模一样。我有我的使命，你有你的执着，这个死局，大概唯一的出路，就是一起死吧。其实前几世我也挺可怜的，每一次，都有一句话没能说出口。”

“所谓使命，哪里有你重要。”

“早就看上面那位不顺眼了，要不，这辈子，我们联手宰了他？强行宰他的话，只要我死，你就可以正常的活下去了。”

“好可惜，貌似在这里的记忆我带不出去。不过也没关系，只要曾经存在过，就可以了。”

“有了那么多次悲惨的结局，我最不在乎的，就是结局。”

“还记得吗，当年在彩虹初级法师学院，我因为伪装需要把法力封印了，被欺负的时候是你英雄救美。当时啊，我看着你担忧的眼睛和伸来的手，便在心底决定，一定一定，要护你一世周全。”

“雪儿，我好喜欢你。”在这虚无的梦境里，在那个人昏迷的时候，在确保出去后就会忘记一切的前提下，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九世轮回，这竟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喜欢。

这句话说出来，萧翼自己也愣了。旋即，自嘲地苦笑：“连白都没有表过，难怪一万年过去都没能在一起。”

“真的要走了啊。经历了生死一瞬，也弥补了内心潜藏的一块缺憾，然后被我抱着走完了这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通天之路，待会儿再从大道之门过一遭，此番你的这个‘梦’，虽有我这么一个变数，但大抵也算是达到了目的。如此算来，反倒是我捡了个便宜，随你走通天之路和大道之门，平白提高了不少精神境界。”

“出去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下一次见面，会不会，就直接是刀剑相向了呢？就算不会，那时候的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听我说话了吧。”

“我也是蛮奇葩的，在大道之门前面停着，竟然有些不想进去。其实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真的很想把通天之路给砸了，然后我们两个就永远困在里面不出去，不去管外面那些个迟早要面对的糟心事。在这里面，就只有我们，天道都进不来。”说到这，萧翼不禁被自己给逗笑了。下一秒，他的眼睛又暗了。

“可是，那样的话，等你反噬结束后醒来，会恨我的吧？是不是很不公平，你心里有整片大陆，我心里却只有一个你。所以，为了不被你揍成猪头，我还是带你走吧。”他在笑，很轻松地笑，嘴上也开了一个小玩笑，但隐隐有水光的眸子透露出了他的真实心情。

突然，他低头吻在了少女光洁的额头上。这个吻很长，好像要把一辈子的吻全部用完一般。

良久，唇分。

“真的很好看啊。”少年神色有些怔忪，喃喃道。

再没有丝毫犹豫，他迈进了那扇无时不刻不在散发着吸引力的门，在光怪陆离中，硬生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掰开了他抱着林雪的手。

意识，沉寂。

记忆，抹去。

这……便是大道的力量吗？

带着一抹苦笑，萧翼的身影缓缓消失，如同，从未出现……

虚无中，好像有两个声音在说话。

“九世缘灭，一条通天路，就能补偿回来吗？！”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有些事情，例如地久天长，是要有资格的，而他们，恰好没有这个资格……”

“打个赌，他们两个，我就不信走不到一起！”

“不赌。”

“咦，你不是一直都特别喜欢打赌坑神吗？为什么不赌？”

“笨蛋，世间最不可以拿来打赌的，就是真情。”

“真情？那是什么？”

“就像我对你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