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宫。

夏娅刚恢复自由没两天，就到了每月一度的官方探视时间。

简单来说，就是秦淑珍为了自己的好名声，特意安排的一家三口共叙天伦的固定活动。

每月最后一个休沐日，秦淑珍都会放下手中政事，四岁的少帝也得以从那一大堆功课中解脱，父女二人带着皇族里仅剩的一些亲戚、甚至还有少数几个心腹高官来上阳宫，一同看望东方湄。

对于这浩浩荡荡的一堆人马，系统c-137的评价是——

“领导要搞正能量宣传，当然得有人在旁边看着，才好口口相传，让外人都知道少帝的孝、摄政王的贞顺……”

这个活动的流程跟万寿节差不多，就是简化了些，也不必众人都按人头送礼。当然，随着这些人送过来的珍奇玩物也不少，不过送礼人只有秦淑珍父女二人。名头很简单，就是怕太上皇在上阳宫生活寂寞，特意送来这些玩物消遣。

宋玉灵作为少傅兼奶妈子，自然也跟着来了。

在众人面前，秦淑珍向来都表现得端庄大方、恪守礼仪，看向东方湄的眼神满是爱意，举止间更少不了些略带亲昵的小动作，比如说，牵着东方湄的手入座什么的。

宋玉灵虽然知道只是做戏，但看着少帝笑得眉眼弯弯坐在二人中间时，心中仍是免不了升起一股妒意。

分明是自己的夫君、自己的亲生女儿，自己却只能站在一旁观看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场景。

何其讽刺！

宋玉灵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她暗暗给了汝南王一个眼色，后者便十分上道，先是笑吟吟地夸了秦淑珍三人母慈子孝，然后转入正题。

“摄政王平日里忙于政事，自然是好的。虽说一有闲暇就过来看望太上皇，可，恕老臣说句不中听的话。上阳宫到底清冷寂寥了些，若是能多些人气，陪伴太上皇就好了！”

夏娅端着个刻板的微笑，心里狐疑“这老妖婆跟宋玉灵眉来眼去的干嘛呢？上阳宫人哪里少了？宫人奴仆加起来足足有上百号呢！”

她好不容易恢复了点自由，在容若的心腹协助下，可以偶尔松懈一二。可要是再弄点新人进来，这日子不就更难过了？

秦淑珍闻言，挑了挑眉，眼神在汝南王和众人脸上快速巡视了一圈。

“汝南王言之有理。只是，少帝如今功课繁多，本王也分身乏术，不知汝南王推荐何人，能替我父女二人尽心呢？”

汝南王本来只是个闲散宗室，跟东方湄血脉已经隔得很远了，只是因为秦淑珍上位以来，她见风使舵得快，又因其他宗室死的死、外放的外放，她年纪大又没野心，更是生了一堆儿子、没女儿继后，她才轻轻松松捞了个藩王的头衔在京城荣养着，以作秦淑珍善待宗室的典范。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宋玉灵一眼，硬着头皮道“老臣以为，该为太上皇纳几个妃嫔，宫人照料还是不够精心……”

秦淑珍嘴角笑意转浓，眼中却波澜不兴。

旁边跟来充数的几个宗室都知道，这个汝南王是摄政王的头号狗腿子，她既然能当众说出这番话，想必是摄政王首肯过的，起码摄政王并无不悦之意。

于是，她们瞄了瞄秦淑珍的脸色，马上也跟着附和起来。

甚至还有人提到了人选问题，又记忆力极佳地翻起了旧账，就连尸骨未寒的温汝贤也被那人提了半个名字，才尴尬着住了嘴。

秦淑珍道“既然是选来伺候太上皇的，自然要太上皇看得上的才行。”

他转头对夏娅温柔一笑“圣人怎么说呢？”

夏娅被这一笑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没露出马脚来。

她努力维持着刻板的面部表情，用极为平板的声线缓缓道出东方湄的标准例句。

“摄政王决定即可。”

秦淑珍点点头，不再说话。

众人也不知这算是达成一致了，还是摄政王准备按下此事，却都不敢出言发问。提起话头的汝南王更是低头猫腰，一副努力减少自己存在感、谁的眼神她都看不到看不懂的模样。

夏娅饶有兴致地看向秦淑珍、宋玉灵二人。

说真的，要是能把容若给她送过来当妃子就好了，只要他一松懈，她肯定给他送个玉面毒医大礼包，直接爽到升天的那种。

系统c-137泼她冷水“别想了。姓秦的还要靠着穿越男的金腰带吃饭呢，怎么可能给你？再说了，穿越男也肯定不会答应的。人家的目标没准是一统天下呢！”

结果，当天下午，夏娅就从容若的人口中得知一条新情报。

秦淑珍把唐从嘉给她调了过来，专门负责守卫上阳宫，身上还挂了个从三品的统领职位。

只不过，前有汝南王忠心劝谏，后有唐从嘉这个老面首被调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其中的关系。

夏娅呵呵冷笑“容甘蔗没来，换了个唐甘蔗，似乎也不错。”

上阳宫外。

一身铁甲的唐从嘉看着高高的宫墙，思绪忍不住飘向了数年前的少年时光。

那时的他，脸上满是稚嫩青葱，还不像现在这般被晒得黝黑吓人。

那时的他，眼中永远是干净透明、青涩懵懂，不比如今，冰冷麻木和熬夜熬出来的红血丝已经成了常态。

那时的他，心里想的只是怎么讨母亲的欢心，如何争得和家中姐妹一同入学的权利，从军一事更是想都不敢想。

现在的他似乎已经实现了少年时的梦，可午夜梦回之时，他怎么觉得，自己似乎离最初的梦想越来越远了呢？

就在此时，唐从嘉忽然听到宫墙内传出朗朗读书声。

“……春道生，万物荣；夏道长，万物成；秋道敛……圣人配之，以为天地经纪。故天下治，仁圣藏；天下乱，仁圣昌……夫民动而为机，机动而得失争矣……”

一个人高马大的女卫士嘀咕了句“摄政王倒是贴心，知道温伯爷去了，没人陪圣人说话，还特地让宫人每日读一个时辰的书给圣人听。”

另一个女卫士朝同僚飞了个眼神，嬉笑着问“唐统领，听说你文武双全，自幼熟读诗书。不知，圣人此刻听的是哪一本礼义廉耻啊？”

唐从嘉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但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因为，他心中那个从军报国的理想，就是在幼年时看到那本《六韬》时埋下的种子。

随手送了那本书给他的人，正是东方湄。

可他最对不起的人，也是东方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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