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茶口中得到消息时，夏娅差点也没反应过来。

指使李嬷嬷、明慧谋害法琬的，居然不是沈夫人，而是沈大人的同僚之妻，蒋夫人。

夏娅皱了皱眉，突然记起，任务背景资料里那个沈章后来娶的夫人似乎就是姓蒋。

“莫非，是那蒋氏对沈章一见钟情、心心念念，为了嫁给他，居然连买凶杀人这种阴私事都干了出来？”

不料，小茶面带鄙夷道：“那个蒋夫人也是个傻的，她不是蒋大人元配，本来只是个边远小城的六品官之女，侥幸经人介绍嫁了蒋大人做续弦，在京城才待了大半年。她过门这么些时日，还没有传出喜讯，估计是着急了，就想着从别的地方下手，巩固自己的位置。刚巧，前阵子我们夫人想给大少爷相看，有人提起蒋家二姑娘，说是十分贤良淑德，生得又是一等一的美貌，便跟这小蒋夫人有了来往……”

夏娅试探着插了句话：“然后，那小蒋夫人就听说了法琬的事，还不知道法琬的身份，就贸贸然动手了？”

小茶道：“是啊，她居然还能买通李嬷嬷，又抓住了那个明慧的把柄，简直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那，这事最后怎么处理的呢？”

“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毕竟你也知道，这事不宜张扬。”

小茶给了夏娅一个眼色，又低声道：“小蒋夫人据说被蒋大人臭骂了一顿，不过，蒋大人也不知情，只以为是她私自贿赂李嬷嬷，想做成两家的亲事。至于李嬷嬷，夫人把她送到外地的庄子上去了，走的时候还千恩万谢的。唉，总之，蒋家那边的亲事是不大可能了，可除了蒋家，还有许多名门淑女想要跟我们大少爷结亲呢……”

小茶摇头叹气着走了。

她口上虽不说，但夏娅能看得出来，小茶心里对法琬和沈章的事并不看好，她积极传信只不过是做一个忠仆该做的事罢了。

夏娅将信和口信都一并转交给了法琬，后者听完也是一阵愕然，苦笑着不知说什么好。

夏娅却冷不丁道：“此事只怕另有蹊跷，那小蒋夫人出身背景太差，来京城时日尚短，不熟悉京中权贵势力分布，甚至连你的身份都不晓得……”

法琬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又不是什么名人，她新来不久，又没来过普渡寺，没听人说起过我也正常。”

“不，我的意思是，她这么孤陋寡闻的人，却能打探得出明慧跟薛玉郎的私情，又能说得动李嬷嬷出面，这里头有些古怪。按理来说，她如果知道了明慧的私情，大可以随便找什么人来吓吓她，逼她为她做事。可她偏偏要去找李嬷嬷来做这事，为什么？”

法琬试探着说：“许是因为薛玉郎是沈家表亲，如果是沈家人出面，威吓性更大？”

夏娅摇摇头：“我若是明慧，有这种把柄被人捏在手里，不管来的人是谁，效果都是一样的。只要对方不把我的秘密抖露出去，我就皆大欢喜了，哪里顾得上什么薛家沈家？更何况，明慧死得也不大正常。”

法琬惊讶道：“什么？明慧不是……难道她不是自杀的？”

“我本来就有些怀疑，毕竟，她那个跟薛玉郎的定情香囊被退回来之后，隔了整整两三天她才寻死。若是因为被爱人背叛、肝肠寸断而选择自杀，她难道不是该当天就去死吗？更何况，我后来又去林子里找了一遍，却发现我之前重新埋的那个蓝色粗布小包已经不见了。”

“你是说，有人杀了明慧灭口，又将她的把柄一并销毁了？”

法琬不可置信地问：“可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如果那人是想害我的，他不是该冲着我来么？我时常也去后山走动，她有杀明慧的功夫，解决我应该也不是问题啊。”

夏娅嘴角一抽：“咳，所谓死无对证，明慧的丑事只有寺里人知道，却也没有铁证。把东西毁了，再伪造个自杀现场，往后再想查先前那件事，几乎是不可能的了。总之，你如今的处境不大安全，还是小心为上。以后不要自己去后山了，去哪儿都尽量别一个人待着。”

法琬有些感动：“明真，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没法马上报答你，让你离开这里。若不是先前我触怒了父王，这事倒不算太难……”

夏娅眼神一闪，笑得十分真诚：“没事，反正还有时间。”

虽然短期内做不成红娘，但夏娅觉得，经过此事，基础已经打好了。

沈章的立场更坚定了，他的心意法琬也已经记在心里。

如果这样她还是要一心向佛，那夏娅也没办法了，总不能强按着人家小尼姑的头逼人家还俗成亲不是~

当小尼姑的时间过得很快，没几日就进了腊月，普渡寺里开始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倒不是为了腊八施粥，而是腊月初六这一日是孝慈太后的冥诞。

孝慈太后就是先帝的生母、当今圣上的祖母，这座普渡寺本就是为给她祈福而建，故而，每年到了她老人家的冥诞、忌辰，普渡寺都得前前后后跟着忙活。尤其是忌辰，那是连带着百官、太庙都得一并忙活的。

恰巧这一年正是孝慈太后的八十冥诞，宫里格外重视，提前一个月就派人过来准备，说是要为她老人家做七日道场，还透露说，届时皇后娘娘能会亲临普渡寺，在寺里小住几日，斋戒抄经祈福。

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往年多半是冥诞的正日子太后、皇后来拜一拜，偶尔皇帝也会亲自来，但拜完当天就走了，只吩咐寺里众人为孝慈太后抄经祈福。

于是，刚进腊月，普渡寺就被围得跟个铁桶似的，里面的百十来号尼姑插翅难飞，夏娅想出去转悠、履行下自己的红娘职责都不行。

初五做完早课后，清觉还难得地跟她们说了几句，让她们接下来几日安分守己，见到贵人持平常心对待，诸如此类的话。

寺里的安排也很有意思。

冥诞当天的仪式上被点去大殿诵经的都是“有身份”的尼姑，尤其是慈智、法琬这种宗室出身的。

像静心、“明真”这样的普通出身，那是肯定没机会窥得天颜的，只能帮着做些准备工作，比如说，冥诞前日日洒扫各处宝殿啦，要求是一粒灰尘都不能有，甚至连寺里的树叶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孝慈太后的冥诞日就在这种紧张感中到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日太后没有出场。

就有碎嘴的尼姑窃窃私语，说太后年纪也不小了，会不会是得了什么重病，所以还连带着皇后要住进普渡寺祈福。

夏娅听到这话时，正和静心等人捧着香茶准备奉去给跟着皇后前来的诸位女眷。

静心瞪了她们一眼，她却只当做没听到。

走到供女眷们休息的偏殿时，夏娅脚步突然滞了滞。

她那过人的耳力隐约听到，法琬就在里头，正跟一个声线柔和的中年女子在说话，似乎在说什么“不敢有请，固所愿也”这样的文绉绉对话。

夏娅正有些狐疑，又听得一个中气十足的女音道：“皇后娘娘亲身祈福，乃是我国朝之幸。她们几个倒是生对了时候，才能陪着您在静室清修，沾一沾您的福气，没准还能得些机缘呢。”

这是慈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