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的早上，太阳还没出来，东边的天上泛起一片灰白，寒风刺骨，树木萧杀，双眼所见之处尽是枯草落叶，上面覆盖一层灰白的冰霜，路边用来蓄水灌溉的堰塘结了一层冰，有人在上面扔过石头，砸到的地方没有破，起了裂缝，像石头投进水，由内向外起了波浪，只是这波浪凝固了。我呼出的气体还有未被毛巾裹住刘海也凝固了。

所有初三学生在周日都要去补课，每个周日，妈妈都会五点起来帮我做好蛋炒饭，我吃完早饭要走上六七公里路，七点到教室上早自习。其实，我们是不用去那么早，我只是想用学习成绩让爸妈开心一点，我想让自己显得有用一些。没想这么早，已经有人走过。走了一半正好快到小学，眼前被围巾限制的狭窄的东方天空微微泛黄，我很热，感觉秋衣有点潮湿，便把围巾从头上取下来。看到马路对面那块石头上石廿三站在那里，五年级的夏天他也倚在那块大石上，他看到了我。有些人就是这样，哪怕只要有人提起他的名字，你在心也会暗自打鼓。

“花年年。”他声音低沉，语气犹疑。

我已经不像初一那样疑神疑鬼。我对他微笑，并不说话，因为微笑是我的面具，这半年来我学会了用微笑对待所有人。

“这大半年来看你好像都不太开心。”

“花兰兰告诉你的吧。”我瞪了他一眼，想象着他们两个卿卿我我的时候，花兰兰说我家事消遣，我就不禁怒上心头。

“她没跟我说，是我问别人的。”语气含怒。

“听说花兰兰怀孕了，她妈跟她一起做了人流，你是他男朋友，应该多关心关心她才对不是嘛。”花兰兰已经退学了，学校封锁了消息，但是村子里的妇女已经传开了这件事，故事里没有男生的名字。

他很生气了，双手握住我的双肩，让我面对着他，我已经长到了一米七，他还是比我高了大半个头，他低下头，深深的眼窝里怒气弥漫，甚至看不到他的眼神，对我一字一顿地说：“我告诉你，我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信不信由你，我不会说第二遍。”

我挣扎着想挣脱他的双手，无济于事，我说：“石廿三，你做没做根本用不着对我澄清。但是请你们在谈情说爱的时候不要拿我家的事来消遣。”

“你总是用最坏的心思来猜测我。”

“不然呢，你觉得别人听到你的那些消息后会认为你是个纯良的好同学吗？”

他没有回答，我想着他们两个在背后说三道四，很恨他们，所以我接着说：“但是我觉得做了事不承担责任的人，比这件事更可恶。我要去上早自习，请放开我。”

他捏着我肩膀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松开了，他冷冷地说：“你真该跳出自己的井口，看看世界是什么样的，看看世界并不是对你一个人残酷，我想你弟这么小就要面对这样的事情，他应该比你更难适应，你想想他为你做的事情，作为姐姐你替他做过什么。”他说完之后，就走了，大步流星，一会功夫便消失在前面的一段陡坡后面。

我想起那些我在院子里哭的夜晚，花开想安慰我又不想我难堪，在黑夜把雪点抱出来让它来找我；想起我现在回家只需要要做作业，根本不需要做家务，都是花开帮妈妈做；想起妈妈即使心里这么难受，却从来没有少我任何一顿饭。我是一只井底的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