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进入苏家开始，就知道自己所见的温暖，都是幻象和云烟。

******

卧室的灯光泛着温暖橙色的光芒。

乌黑的发丝蜿蜒在白色的枕头上，在暖色的灯光下依旧会反射着华美的色泽。

苏凌心静静的看着床头边的照片，那是她小时候和父母以及顾少轩的合影。现在看来，照片里的自己笑容和妈妈一样，带着不能释怀的忧伤。

苏凌心爬起来，靠着枕头，拿过床头的相框看着。

相框上的玻璃隐映着她的脸，和小时候的那张脸相似又不同的五官，看上去那么奇特。

而顾少轩，和少年时期相比，没有多少的变化，因为他的身上，始终带着一股让她从心底深处生起的寒气，仿佛是魔鬼……

不，魔鬼也不过是引诱别人堕入深渊，他是恶魔，没有任何法则能规范他行为的恶魔。

“想他们了吗？”

温和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从门边传过来，苏凌心听到这个声音，拿着相框的手指微微一颤，清晰的看到玻璃上自己闪过一丝仓皇的表情。

还是会有害怕啊，她真弱。

和强大的父亲相比，她像个可怜的寄生虫。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格外的想念至亲。”顾少轩轻轻带上门，走到床边，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苏凌心，声音依旧温和。

苏凌心默然的倒扣手中的相框，她在极力的调整情绪，不希望变得越来越弱。

“虽然他们丢下你走了，但是我还在你身边。”顾少轩伸手拿起相框，眼神从苏凌心的脸上移到相片里六七岁大小模样的小女孩身上，依旧是温和到听不出任何涟漪的语气。

苏凌心依旧没有说话。她不要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她愿意用一切去换取父母的存在。

如果能回到从前，那该多好啊。

“人不能太沉迷于过往和无力回天的事情，”顾少轩将相框放回床头柜，像是感应到她低沉的心情，“你要知道昨天永远都无法追上，现在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你不准备睡觉？”苏凌心终于开口了，很虚弱柔软的声音，像是被烘干的花朵，只剩下折腾殆尽的软。

她可不想和顾少轩聊天。

“如果你不困，我们可以聊聊天。”显然，顾少轩不准备这么快睡觉，不等苏凌心拒绝，就坐到了出床边，依旧低低柔柔的语气，“如果你困了，那就闭上眼睛听我和你说说话。”

果然不给她一点抗拒的机会啊。

苏凌心的心里翻涌起一股强烈的抵制，但当她闻到顾少轩身上淡淡的酒味，只能硬生生的将那股汹涌的情绪压制下去。

男人喝了酒就像是洪水猛兽，最好顺意而为，尤其对顾少轩这种不可逆鳞的人来说。

“好。”苏凌心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吐出一个字，然后缩回被子里。

顾少轩很体贴的立刻帮她摆正枕头，顺手将她柔顺的长发理了理。

“凌心，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个世界上，我最敬佩的人是谁？”顾少轩看着苏凌心苍白的面颊，眸中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仿佛黑沉沉的夜空亮起的烟火，转瞬即逝。

苏凌心没有回答，她的脑中浮现出父亲的模样。

“是你的父亲。”顾少轩替她回答，他在非工作的时间，很少会和别人聊天，尤其是聊自己的事情。

今天晚上，像是真的喝多了，顾少轩拿起床头放着的那杯白开水，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我从小就崇拜他，认真的听从他每句教导，并且努力去做，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他那样成功的人。”

“你爱他吗？”苏凌心突然打断顾少轩的话，睁开眼睛看向坐在床边正举杯喝水的男人。

顾少轩端着水杯的手停下，对上苏凌心亮灿灿的星眸。

她就算生病了，就算毫无精神气，眼神也会透着一股单纯的锋锐。

“爱？”顾少轩重复这个字，突然笑了。

“崇拜和敬佩，并不代表喜欢和爱。”苏凌心扯了扯被子，掩住自己半张脸，低低说道。

“我当然爱他，”顾少轩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然后点了点头，肯定的回答，“因为他是你的父亲。”

他应该会喜欢和苏凌心有关的一切吧。

包括那些最痛苦的回忆。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喜欢我。”苏凌心觉得自己的内心又涌起反感和厌恶，无论顾少轩说什么，她都都觉得在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