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着脑中浮现的那个桀骜不驯的身影，向晚忍不住将二人放到一起比对了一番。

「花师姐才入宗门一年，且二人不同姓。虽然都不拜师，但听风师兄说起，裴雪繁是缘于背后有高人指点，花落离是缘于家族关系。且二者修炼法门也不同，裴雪繁常年泡在水中，她则是吸收月华之气……」想到这，向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花师姐身上不带半点寒意，但功法极寒。裴雪繁身上寒气凛凛，当时见他从水中跳出，功法却不见得有多冰冷……」

叹了口气，他脸上写满了失望。

这次偶遇实属难得，本想上去打声招呼，最起码混个正脸瞧瞧，可冷不防来这一下又泡汤了。

「还是下次吧……她在练功，这样过去太唐突了。何况这冰霜十分邪门，我的修为不够，无法接近……」向晚苦笑着打消了想法。

回忆起刚刚那股寒意，他依然心有余悸。

只不过是花落离修炼时的灵力外溢，在辐射出巨大范围后，那寒意都能有此等威力。

若是与她正面交锋，全力施法之下，集中灵力，凭向晚这点微薄的修为，可能连一个呼吸都撑不过，甚至命丧当场。

又远远看了一会儿，他怕花落离已经发现了自己，若仍然久留不走，待她修炼结束，说不定会怀疑他有所企图。

与其如此，不如自己先回去，改日再来看她。

想到这一点，他只好悻悻而归。

而就在他离开后，一个身穿锦衣，与掌事澄漴年纪相仿的中年大叔从黑暗中慢慢显形，出现在花落离的身侧。

看起来，仿佛他一直都站在那里，只是没人看得见。

「小姐……」男子微微躬身道。

「他走了？」花落离睁开眼，月华从她身上散开，重新洒在大地上。

「是的……刚走……」男子回答道。

「查清楚了么？」花落离的视线落在游动的夜锦上，声音静如眼前的月池。

男子点点头：「已经查过了，没有背景，只是一个来自建安郡的乡下穷小子。」

「是么……」花落离黛眉微蹙，眼神显得有些失落。

「正是，但这小子运气不错，说不定……」男子欲言又止。

花落离站起身，往回走了几步，又停下脚，微微回头道：「吉叔，此事除非确定，否则在我这……永远！没有说不定！」

听她语气有些生硬，名为花吉男子一惊，连忙拱手：「是，小姐，花吉明白……」

「对了，小姐……」

「还有什么事？」

「我闻听，这几日会有一批游学者到访，都是些家族子弟，其中两个背景不明，但二者之中，有一位可能来自于上层大陆……」

花落离一听，如被雷劈中，本想驭风离去，双手运起的灵力却骤然散去：「上层大陆？你能确定么？」

「澄漴外出日久，傍晚刚回宗门便与澄浩在纯阳殿密聊，说掌教交代他一个任务，还吩咐他务必安排妥当，后续谈话内容说的正是此事……」花吉回忆道。

花落离思考了一番，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吉叔，你替落离给老祖宗去封信，告诉他老人家，交代的事，无论如何，落离一定会完成……」

「是，小姐，我这就去……」

……

回到日迟苑的向晚一夜未眠，关在房内辗转反侧，已经日上三竿，满脑子依然全是花落离的身影，以及一些关于二人世界的美好幻想。

其实在他这个年纪，情窦初开并不算早。禹迹大陆的男子十四岁成年，成年之后便能娶妻生子。早一些的甚至十二三岁就已繁衍后代。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我都十五岁了……」

一声古稀老人般的长叹。

「本来想趁这几年多接些木匠活，存些钱把老房子修葺一下，就能娶媳妇儿了……如今入了这修仙的大门，看来这个计划要暂时搁置一下。」

「师尊说了，修仙者，一切讲究缘分，如果有缘，自然会相遇。万物自有其天数……」

说到这，向晚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猜测花落离一定经常去月池修炼，若自己想见到她，只需前往月池便可。但他总觉得澄泓说的是对的，如果有缘，在哪都能见，没必要这样刻意制造见面的机会。

「对……缘分，缘分，还是不要太刻意为好……」

嘴上虽这么说的，但花落离就像嵌在他脑子里一样，那道靓影如何都挥散不去。

「不行！完全没心思修炼，我去找师傅说一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向晚迫不及待地边走边穿鞋，开门就往边院跑去。

到了院外，他像往常一样，没有进去打扰澄泓修行。而是原地深吸口气，整肃衣冠后，依然十分恭敬地先拱手作揖，又清了清嗓子道：「师尊，徒儿有事……」

澄泓这次没让他说完，而是打断道：「是回乡的事吧？」

向晚一紧张，头压地更低了些，身体僵硬地道：「正是！弟子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尊。」

「为师昨日收到内宗掌教传信，这几日有贵人来访，宗门只进不出！知你回乡心切，但还是等封禁解除你再回去吧……」

「贵人？不知是何贵人到访，竟如此严肃？」向晚心里疑惑。

「等贵人到了，你大可出去看看，以解心头之疑。」澄泓顿了顿又道：「但为师还要提醒你一句，不要主动与到访之人接触，除非是他们主动找上你。」

「这是为何？主动一点不是显得更热情吗？」

「若是一个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乞丐贴近你，向你表达热情，你可乐意？」

「可我又不……」向晚话音一滞，忽然明白了澄泓话中之意。

「那些人你高攀不起，哪怕是为师，甚至整个纯阳宗在他们眼里都不值一提。热情二字自有纯阳殿去表达，你别自找麻烦。」

原本晋升为修仙者的向晚，对自己如今身份十分满意，拿了考核第一之后更是自信十足，已不属于凡人之列的他，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但是听完澄泓的话，他又一次忽然觉得自己卑微如尘埃，就像十二岁在柳荣镇街头举牌找活时一样渺小。

「弟子谨遵师命，绝不主动示好。」向晚拱手一拜，不再多说，转身去了药圃。

方才的谈话，如一盆冷水，一下浇熄了他心头蠢蠢欲动的欲火。冷静之后，打起坐来都顺畅了许多。

「整个纯阳宗都惹不起的人……既如此厉害，为何还要来这小小的纯阳宗？」

「莫非是上层大陆的？没道理啊，上层大陆怎么会来这里。也许是中层大陆的子弟来历练的吧？就像花师姐一样……」

「不过师尊说的对，不要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出去看一眼，闭上嘴一言不发便是！」

一番咕哝结束，向晚终于完全静下来，奢侈地捏开一枚灵石开始修炼。

……

两日后的一大早，向晚刚上完早课便听到头顶三阳鉴铮铮作响，似古刹晨钟般庄严肃穆，震地人心神荡漾。

紧接着，三阳鉴忽然光芒大盛，比平日里亮了三分有余。

向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傻傻地站在原地抬头看天。

「这是本宗最高规格的迎宾仪式，表示有贵客到了……」澄泓解释道。

「弟子这就去瞧瞧，如此气派，来的是哪路神仙……」向晚调皮地揉了揉鼻子，哈哈一笑，转身便往苑外跑去。

乙院相对来说离殿前广场不算太远，至少比丙院近一些，但他不能驭风。丙院的老弟子大多都已经修炼至驭物上境，带着新弟子飞一小段距离并不是什么难事。

一边狂奔着，向晚抬头看去，尽是各位师兄师姐驭风而过的身影，这让他十分羡慕。跑的再快也不可能比飞得快，显然他又即将成为最后到达的那个。

这时，耳后忽而吹来一阵香风，还没等他反应，只觉得脚底忽然一空，整个人便上了天。

回头一看，熟悉的而又陌生的一张脸忽然映入眼帘。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花落离。

而向晚看到的，亦是他脑补过无数次都以失败告终的花落离的正脸。

「花……花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