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请让一下
作者:飞来一座山      更新:2019-11-26 03:17      字数:3538

季安猛地睁眼。

只听门外传来一阵如泣如诉,哀怨婉转的箫声,像是爱人生死离别前的互诉衷肠。

然而这充满哀与愁的氛围却被一声低骂破坏殆尽:“谁如此没有道德,大半夜的吹箫。”

季安看了看窗外的漆黑,又闭眼感受了一番体内的元气。经过了数个时辰的呼吸吐纳,四条经脉里的元气已经补了个七七八八,就差温养了,不过只要不再碰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无需刻意温养,只需睡上一觉,四条经脉便能叫这体内的天地元气知晓谁才是主人。

他伸了个懒腰,起身而立,走至窗户边上,情不自禁的推开窗户。

昔日金平梅还在撼天峰的时候就喜欢吹箫,还尽说些季安听不懂的话,‘小师弟啊,若你能吹得一手好箫,那么山下世界里的俏然小娘、红粉佳人、沉鱼落雁、昨日黄花等等,无不投怀送抱’。

箫声迎面扑来,季安闭上双眼,双手按在窗檐上,右手五指轻轻敲打着窗檐,像是在应和箫声,但这手指敲打起来的毫无章法可循的节奏又与其完全合不上拍子。

季安是真没有那么高雅的情操,他只不过是在细细思考这一日所见、所闻的重重疑点。

尽管他不想知道得太多,但这柳家实在是暗藏着些问题,若不将此想通,如何能知道这问题会不会危及自己四人。

今日在宴席之间,柳枳说了李项诸多忘恩负义的行径,但从那李项的恭敬程度上看来,这显然是柳枳瞎咧咧的,事实上,两人的关系应是极好;还有李项所说的毒家弟子,以及装回高山的双眼,此言之意,应是有个叫高山的丢掉了自己的眼睛,而这个高山,照季安的猜测,兴许就是柳枳的儿子,可若单单就是请人来治病,那柳枳又何需动怒逼走李项,这只能说明他是在掩盖更深一层的勾当。

还有镇民们的说法,一切变化始于三年之前,湖妖初现之日……

季安隐隐觉得就快要明白了些什么,但此时,那箫声的调子突然剧变,就像相爱之人相约赴死,结果一个真死了,另一个却退缩了,这箫声里尽是不甘,是死去之人对苟活的人的愤怒、质问。

箫声愈发的浩荡,竟然让季安如同置身鼓阵之中,轻易便把他好不容易才捋顺了的线索一一震碎。

试想一下,你在风雪交加之中看到了一间屋子,结果好不容易爬到屋门口,马上就能推门而入之时,门却不见了,这时你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所以季安当即冲着传来箫声的方向怒骂:“他娘的,端的是不为人子。”

说罢,他撑着窗檐,纵身一跃而出,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有如此闲情逸致,竟然夜半吹箫。

沿着被月光照得惨白的小路,循着箫声前行,走过了小湖,穿过了演武场,快要到了四路相交之地。

季安放缓、放轻了脚步,因为他看见前方有火把亮着,随后更听到了有人在窃窃私语,但听不太清,便往前几步,将身形隐于树下阴影。

“哎,这都三年了,老爷和小公子也不知能不能捱过去。”

“大少爷不是找来了几位修士老爷吗?听说还是毒家的弟子,这下肯定能把小公子治好吧。”

“谁知道呢,咱们这三年为了不让乡亲们发现小公子的异样,做了不少惹人怨的事,若老爷和小公子真是去了,咱们在镇上也就呆不下去了。”

“唉……还是快些向天宫的仙人大老爷们祈福吧!”

季安摸了摸下巴,视线穿过影影绰绰的树林,瞧见那说话的几人真是双手合十,闭眼祈福了起来,便趁着没人注意,蹑手蹑脚的往四路相交的北侧摸去。

这个方向是箫声所在,也是白日里几个青衣蔓罗所过之处。

季安几步蹿进去,发现在路的尽头有一座由竹木垫起来的茅舍,有一女子打着灯笼站在舍门,而她身旁还有一人正坐于茅舍门槛,手中持箫,嘴唇微动,指间变动不停。

箫声不再剧烈,慢慢的平缓,再平缓,然后没了声音。

季安借着树木的掩护,越发的靠前,终于在箫声消散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乌黑凌乱的长发中隐隐有些银丝,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清秀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白发,脸上有着未脱的稚气,但坚毅之色更胜。又可见其微卷的睫毛轻轻颤动,睫毛之下的眼是闭着的,但可以想象出那是一双清澈的眸子。

那人突然睁开眼,却露出了黑窟窿般的眼眶,惊得季安后退一步,踩在了脚后的树枝上,响起咯吱的一声。

那人似有察觉,转头向季安这边望来,尽管他没有眼睛,但季安仍觉得他已经发现了自己。

“是谁?”

季安平复了猛遭惊吓的心绪,并没有贸然搭话。

他已经明白了这人就是所谓需要装回双眼的高山小公子,而这柳高山同样是三年前失去了眼睛,与湖妖出现的年月差不多,两者必是有着什么关联。

既然想通了,他便小心翼翼保持着身形不动,连呼吸都微弱起来。

那女子移来灯笼,往这边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便转头笑道:“兴许是某个小动物弄出的动静吧,小公子还是早些歇息的好,后日可有许多的事呢!”

柳高山被女子扶起,摇摇头,回身进了屋,兀自一声叹息传出。

季安松了口气,暗道:此事应不会危及到我等,但还是明日一早便离去的好。

说罢,他往来时的路离去。

待走到了那路口,原本在此祈福的人也没了踪影,想来是祈完福了,但季安却站在路口好半天都不见动静,只见他不停的打量着左右两个方向,竟然是不知往何处走才是自己住的小院。

原本三个方向皆是林影绰绰,不易辨清,但正前方的树林后是那小湖泊,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所以季安很是自得的嘟囔起来:“谁还敢说我路痴,这不就认出了小湖泊的方向吗!”

可这剩下的左右,都是差不多的景儿,让方向感极差、还不知东南西北的季安根本无从分出正确的路,至于先前谁说的不是路痴的话,只当是一阵风,吹过也就散了,连同他自己在内,没人会记得。

无奈之下,季安只好选定一条路先走着看看。

也是他运气好,没走出多远便走到了演武场,这下只需沿着此路走到底就能走回院子里了。

此时寒风乍起,尽管季安不惧这点寒风,但仍是跑了起来,只因为他牢牢记住了金平梅常挂嘴边的话,‘城里的昨日黄花们,最是喜爱少年柔嫩的脸蛋’,此番下山,他便想要竖立起一个人见人爱的形象,所以可不能让柔嫩的脸被寒风刮得皱巴巴了。

风越发的猛烈,即使季安用手捂住了脸,那风也不停的从指缝钻进去打在了他的脸上,好在不一会儿他也终于是跑进了院子里,待走到门前,突然想起这门是由里上了锁的,于是又气急败坏的几步跑到窗户跟前。

兴许是风大,原本打开的窗户也给吹得合上了,但季安没时间去在意这些细节,拉开窗户便跳了进去,然后关上窗挡住风,让屋子里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呼吸吐纳了大半天,此刻的季安也懒得再去盘腿坐下来快速的温养元气,于是便打着哈欠,小心的往床摸去。

“咦,这床还挺暖和的,看来富贵人家用的床都是不一样的呢!”

嘀咕了一句,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

清晨的阳光射进了屋子,驱散了夜里残留的寒冷。

于这暖洋洋中,渊兮缓缓的睁开眼,右手伸直了打着懒腰,左手拍在嘴上打着哈欠。

突然,她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向下伸直的右手竟然是没贴到柔软的被子上,反而是贴在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上边。

渊兮还有些迷糊,右手更是捏了捏那硬梆梆的东西,却是越捏越硬,随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猛的缩回手,偏过头去。

只见一颗上好的人头映入眼帘。

“啊!”

她惊声尖叫得弹坐起来,一手拉起被子遮挡身子,一手捏成拳往季安右眼打去。

……

“季公子可是昨日没休息得好。”

柳家宅院门口,柳枳看向右眼黑紫的季安,显得有些惴惴不安,“昨夜里,不知何人在外边吹箫,吵得我也是没能睡好,还请公子见谅。”

季安笑了笑,不欲戳破这谎言,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便冲柳枳抱拳:“睡得好,睡得好,只是我梦游的时候不小心打了自己一拳罢了。”

说着话,他还心虚的看了冷漠的渊兮一眼,见这人没什么反应,才又说道:“柳大叔,我们这就告辞了,这几日多谢你的热情款待,来日必有厚报。”

柳枳忍不住的大笑起来:“此等小事何足挂齿,季公子一路平安吧!”

这笑意显然是极为真诚的开怀大笑,不然,怎么能连他脸上的黑气都被笑声震散了许多呢!

季安等人才将转身,却碰见李项领了四个灰袍人迎面走来。

“诸位还请留步!”

李项笑容满面的迎上来,拦下欲要离去的几人。

季安感受到其身后四人隐隐散发的元气波动,暗道:“不是明日才治病吗?为何今日就来了,还要阻我离去。”

“难道说!”

他心中陡然一惊,猜测着莫不是那几个修士知道了他曾与吴树、黎禾恶战过一场,是杀人嫌疑很重的人,此行便是来捉他献于吴、黎两家的。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止不住它在脑内滋生蔓延。顾不上自己有没有打赢四名毒家弟子的能力,季安当即就要拉开架势。

谁料还没来得及调动起元气,李项便上前看向刘铁、刘铜二人,口中对挡了路的季安说道:“这位小兄弟,还请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