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一片晶莹照我心(上)
作者:皇家飞雪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448

“……有追兵。”

“二……四……五……五个人。”

“近了……把马车驾到林子里藏好。”

“听这足音,是崆峒派的轻功身法。”

“哈,瑕儿你果然一副老江湖的模样,连这都听得出来。”

安墨瑕得到兄长的夸奖,微微撇了撇唇角——“七哥,走了。”

两人默契地从马车上一跃而起,身形没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这两个妖怪。”何莲吐了口气,倒在马车厢内的软垫上,却不小心压着了颜若朝的伤腿,疼得他脸上微一变色,何莲这才察觉,连忙直好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没痛着你罢?”

颜若朝苦笑摇头,接上她先前的话头说道:“你爹爹武功不也很高?怎能说你救命恩人是妖怪。”

何莲拿手比划了一个很大的距离,然后长吐一口气道:“差得远啦!我爹不过是个打铁的,有什么本领?剑打得多了,也就自然会使使;他俩倒像有千里眼似的,令人瘆得慌。”

她话音未落,便听耳边风响,帘子一揭,那俩人已身在车厢外边,向里面探头问道:“这边没什么动静罢?”何莲被他们唬得一跳,赶紧双手捂住了嘴巴,又险些踏着颜若朝的伤腿,好在凌翎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安墨瑕扯起缰绳,马车又重新跑回官道。凌翎坐在车舷前边擦拭剑身。何莲因为两次险些踏坏颜若朝,不敢再耽在车厢里,便走出来对凌翎说道:“换我透口气罢。”凌翎点一点头,转身钻入厢内。

夜风有些丝丝浸凉,安墨瑕抬头看了看月色,道:“今晚有雨。”转脸看了何莲一眼,又扭开头道,“你还是回车厢里去。”

何莲使劲地摇头,为了显示决心,便坐在车舷上故作潇洒地荡起双腿。安墨瑕见她总也不听自己建言,心下恼火,却不好写在脸上,于是一甩马鞭,让马车跑得飞快,路上颠簸不堪,何莲吓得只得抓紧了扶杆,再不敢装模作样,但却也拗起性子,愣是不回车厢里去。

雨,一开始是星星点点地飘些细丝,很快便凝成大滴,劈头盖脸地砸将下来,没一会,在车厢外的安墨瑕和何莲便淋了个透湿。安墨瑕有内功护体,尚不觉怎样,何莲却冷得有些打颤了。安墨瑕看她瑟缩的模样,又看了看前面的路,将马车拗转了方向,找了间破庙檐下停了,权且躲雨。

凌翎揭开帘子,问道:“雨下得大么?”跳下车来,扯起雨布,挡在车厢顶上。安墨瑕道:“七哥,若这雨下一整晚,我们明日便赶不及到定远城了。”凌翎闻言皱起了眉头,担忧地向车厢里看去。

若不赶去大一点的集镇,便找不到好些的大夫来瞧颜若朝的腿伤。虽然凌翎和安墨瑕都是习武之人,粗通医术,身边又备有上等伤药,但毕竟腿伤不比其他,万一医治不及,便可能落下残疾,因此还是早请大夫为上。

四人歇了片刻,雨不见变小的势头。凌翎焦急起来,道:“若朝现下有些发烧,不能再待了,瑕儿,还是赶不得路么?”

安墨瑕见他焦急模样,道:“赶也赶得,就怕这雨不停,陷了道路,车就不能过了。”

凌翎道:“即使雨停,道路被泥陷住,一时半会也干不了。倒不如趁现在赶路,尚能从浅水里趟过去。”

安墨瑕见他决意,便点点头,道:“若水没了轮轴,便无论如何不能赶了,得退回来。”凌翎嗯了一声,却是看着已然有些昏迷过去的颜若朝,将自己身上的单衫也褪去,盖在他身上。

何莲本打算认输,坐回车厢里面,见这一副情景,觉得在那狭小的空间里自己更是多余了,便强忍着冷,仍坐在车舷上。突然面上一暖,一张干手巾砸在她脸上,却是安墨瑕扔过来的,他仍然冷着一张脸,道:“把身子擦一擦。”

何莲愣住了,半晌才嘻地一笑,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正忙着拧衣裳,又觉得身上一重,伸手去接,才晓得安墨瑕竟将另一块小些的雨布也盖在了她身上。

“常听人说,女儿家淋透了雨,可要落下一辈子的寒疾。”安墨瑕跃上车栏,扯起马缰,看着前方道,“虽然糙了些,你便将就着吧,总比淋湿了好。”

雨砸着泥地的扎扎声吵得人惶惶不安,慌乱孤冷的气息更令人心烦意乱。马撂着蹄子仿佛不愿意再往前行,安墨瑕寰身看了看四周,现在即使想停也停不得了,荒凉的道路和林子里并没有可以躲雨的去处,道路旁也看不见人家的灯火。何莲十分地害怕,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安墨瑕说话,安墨瑕被她搅得心烦,道:“你到车厢里去。”何莲一愣,望车厢内望了望,摇了摇头。

“若有一天,也有个人这样对我,该多好哪。”

她望着凌翎照料颜若朝的身影,有些艳羡地说道,安墨瑕不耐烦地将她顶了回去:“等你回到家,不自有你爹娘照看你么?”

何莲浑身略一瑟缩,不晓得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什么。她道:“我是铁匠的女儿呀。”

安墨瑕最反感与人谈论家人,这会让他记起幼小年龄里那无法磨灭的烙印,四世五门惨案之时他年纪尚幼,其他的一切都记不得了,然而那种猩红色的片断却总是梦魇般缠绕,在这十余年间不断地浮现眼前。他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道:“铁匠的女儿,那又怎样?!”

风声大了起来,呼啸中带着尖利的哨音;那雨呢,下刀子似的,隔着雨布都敲得人生疼生疼。远远看见晃动的火光,嘈杂慌乱的人声纷繁而至,具体喊叫着什么听不清楚,但“溃堤”两个字仍是异常地清晰,从许多张嘴里纷乱无绪地吐出来。

“铁匠的女儿,总有一天要被扔进炼剑的炉子里去的。”

安墨瑕停了车子,冷然道:“眼下我们就快祭河神了,是不是炼剑的炉子还好些?”

前边不远处就是河堤,沿河百姓都提着灯,在风雨中来回运着石筐筑坝,但眼见着白浪越升越高,沿河的地漏也越来越多,就快要拦不住汹涌暴怒的河神了。安墨瑕望下一望,脸上陡然变色,叫道:

“七哥,快出来!这里……”

车轮纹丝不动地陷住了。安墨瑕抱过何莲,一个纵身跃上旁边的高地,凌翎也抱着颜若朝破厢而出,双足在近旁的树梢一点,便跃到安墨瑕身旁立定。几乎迟不片刻,那车轮所陷之处便涌起地漏,整一块坍塌下去,没入汹涌的洪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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