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头那些老嬷嬷的手段，那可是出了名的厉害，细皮嫩肉的云清到了她们的手上压根儿就经受不住，没几天功夫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全说了。

要不是有证人证言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皇帝也不会想到宁贤妃居然会同皇后一样，都是这般恶毒的心狠之人。枕边人皆知人知面不知心，怎能不教皇帝心惊

但为着皇家的颜面，又考虑到前朝的稳定，皇帝遂将此事给压了下去，并未治宁贤妃的罪。却也下令封锁昭阳宫，裁撤了侍奉的宫婢，又命里头的人一概不得出，外头的人也不得进，包括太医在内。

皇帝的这道旨意无异于是让宁贤妃在宫里自生自灭，按着宁贤妃现在的状态来看，若是没有太医的医治，估计也熬不了几年了。

“宁贤妃那模样我瞧着，着实觉着人得紧。”柳沅芷回想起当日所见之景，心里依旧有些毛毛的，“还有那些符咒也是，看上去阴森森的，比起祛除邪祟，倒更像是招阴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好好的昭阳殿被弄得乌烟瘴气。”

寒月淡淡一笑，“宁贤妃这是病急乱投医，做了亏心事自然心虚害怕，只是这罪孽，哪里是区区几张符纸能去得了的呢”

柳沅芷点了点头，“她如今这般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了，老天终究开眼。只可惜皇上还是保全了她的名声，没入她的罪。”

“皇上身在其位，自要考虑甚多。前朝与后宫又向来休戚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先前出了皇后同郑氏的事情，皇上总要留些可用之人。”寒月说道。

紫陌见二人说了许久的话，便上前添了些茶水。

“政事啊”柳沅芷说着，摆弄了一下左手腕上戴着的一串紫玉珠链。

“娘娘，这串珠子可真好看。”紫陌由衷赞叹道，“波斯进贡来的就是不一样，连色泽都要比我大越的鲜艳上许多。”

柳沅芷笑了笑，“这串紫玉的成色好是好，可比起太子殿下送给宁贤妃的，还是要差上一些的。怪不得宁贤妃将它视若珍宝，日日佩戴，纵使是现在这副蓬头垢面的模样，也还不肯摘下呢。”

那串紫玉珠链寒月记得是宁贤妃芳诞的时候，南宫珩奉上的生辰礼，说是昆仑神玉，若能常年佩戴不离身，定有延年益寿，美容养颜之功效。

常年佩戴不离身的紫玉寒月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个念头，宁贤妃疯癫无状莫非是因为这个

“身为女子，想来都无法抗拒珠玉首饰这些东西的诱惑。月儿，你说是不是”柳沅芷问道。

寒月收回了思绪，回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古来女子更甚。”

致使宁贤妃梦魇疯癫的真正缘由是什么，也没有去深究的必要了。善恶到头终有报，宁贤妃只是付出了她本该付出的代价罢了。

大越的每个皇帝在在位期间都会南巡一次，旨在蠲

赋恩赏，巡视河工，观民查吏，加恩士绅，培植世族，阅兵祭陵，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南宫天想起自己第一次南巡的时候，蠲免了宣德元年至宣德九年间，江浙一带积欠的钱粮赋银共一百一十八万两，赢得了百姓一片称颂，皆呼皇恩浩荡。

处理政事之余，皇帝还游览了不少江南的古迹名胜，江南山水的秀美实令皇帝为之心醉。于是乎，皇帝便想趁着自己身子还经得起折腾的时候，再去南巡一次。

南巡往往是被安排在春天，毕竟杏花烟雨，最是江南好风景。但皇帝突然觉着秋日出行亦是不错，秋高气爽，秋月无边，便将这第二次南巡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初五。

皇后和宁贤妃二人自是被皇帝找了个身子不适、须在宫里养病的由头，不得同行。穆贵妃则说六宫的事务需要人来管理，便自请留下。慎淑妃也进言说皇宫里的几个皇子都还小，怕穆贵妃一人会忙不过来，就主动要求留下帮衬。皇帝见二人十分贤惠，又念她们委实办事妥帖，便准了。

秋风刚起的时候，圣驾一行便浩浩荡荡地从京都出发南下了。

此次南巡，太子南宫珩和宣王南宫奉命一同随行，随侍伴驾的妃嫔中则有谨德妃、安昭容、丽充容、柳沅芷、阮明庭和奚方如几人，以及其他一些位分不怎么高但受宠的。

南巡已逾一月，皇帝一路坐船沿河而下，途径宛州、琅州、浚州、覃州，体察民情的同时还处置了几名贪官污吏，去除了国之蠹虫。

心情舒畅的皇帝一时来了兴致，他见去往沅州的一路上山色秀丽，风景优美，便下令舍船，改乘马车，走陆路。

南巡刚开始的时候，皇帝时常会召柳沅芷、阮明庭和奚方如等人伴驾。后来，那些地方官员给皇帝进献了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子，这些女子个个娇媚可人，会舞会唱，着实懂得怎么去讨皇帝的欢心。是以，皇帝近日总是召她们侍寝，还封了位分，纵使是行在路上的时候也是让她们到马车里作陪。

“又来了，又来了真是没完没了”紫陌正撩开车帘，探头欣赏着路旁的明丽山色，怎料一段早已听得滚瓜烂熟的戏曲就猛地撞进了她的耳朵。

她放下车帘，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嫌弃道，“唱来唱去就这几个曲子，皇上怎么就听不厌呢奴婢这几日听得这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整日里唱些靡靡之音，就跟个戏子似的。”

此刻，在皇帝的马车里唱着曲儿的，是覃州刺史进献的女子，闺名唤作陈妙婉，是陈司马的庶出女儿。

柳沅芷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这些年来，她早已看清了皇帝的为人。当初的怀疑与舍弃，也早就令她寒了心。

之前，是为了相助南宫珩，柳沅芷才要争宠上位。如今，南宫珩已然坐上了太子之位，皇后和南宫也再构不成威胁，柳沅芷自是巴不得能离得皇帝远些。多被触碰一下，都让她心底抗拒，心生厌恶。

柳沅芷轻轻一笑，说道，“陈御女

唱得着实是不错，特别是现在唱的这几句，称得上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也难怪皇上会百听不厌。”

寒月静静聆听了一番，点头道，“确实担得起你的这个称赞。”

柳沅芷眉眼弯弯，“是吧我瞧这满宫里头，真没人能比得上。”

紫陌看着二人，不解地嘟囔道，“娘娘，小姐，你们还有心思去欣赏她奴婢一想起她那天那种眼睛长在头上的傲慢样儿，奴婢就来气反正奴婢就是看不惯她”

紫陌所说的，是陈妙婉对柳沅芷行礼时不甚恭敬的事情。

“娘娘，您对她也太宽容了，按奴婢说，您当即就该好好敲打敲打她。不然她会以为您好欺负，往后见到您还会如此。”

“你个小丫头倒是比我还计较。”柳沅芷无奈道，“陈御女如今正得圣宠，连皇上对她都颇为纵容，我又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去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地方官员进献给皇上的这些女子当中，你瞧瞧有哪个是真正省油的”寒月提点道，“她现今因一时得宠就这般招摇，不知收敛，只怕是要吃苦头。”

紫陌恍然大悟，促狭地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三人坐在马车里，一同说说话，吃吃糕点，欣赏欣赏美景，倒很是惬意。

马车行进的方向便是玉苍山，玉苍山以险峻秀美著称，周围山岭逶迤，山间云雾缭绕，犹如轻纱弥漫。环观群峰，苍翠耸峙，山顶从薄薄的云雾中探出，宛若朵朵芙蓉出水。

突然间，马车一个急刹，车内三人都不由地往前一冲。还来不及稳住身子，就听见车队前方传来震天的呼喊声。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柳沅芷惊魂未定地问道。

寒月将车帘掀开了一条缝，朝外头看了看，随即又赶紧放下了车帘，蹙眉严肃道，“有人行刺。”

“行刺”柳沅芷和紫陌大惊失色。

她们话音刚落，侧面山坡上的密林中也冲出了许多的人来，个个手持长刀，凶神恶煞。

皇帝此次南巡共带了六千随从，仆婢三千，侍卫三千。可现在正地处山间小路上，道路狭窄非常，这几百个贼人一下子冲了出来，侍卫们猝不及防，一时之间都没法子将车队给围着保护起来。

此等情况之下，就必须有所取舍。皇帝当然是侍卫们首要保护的对象，可这样一来，后面跟着的嫔妃们却是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

这些贼子当真野蛮，一刀一个，就将护卫在嫔妃马车旁的侍卫给解决了。

马车内的嫔妃和婢女随即就被拖了出来，女子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听得人心惊不已。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啊”紫陌脸色苍白，连说话都带着哭腔了。

寒月亦是心急如焚，她又掀开帘子瞧了一眼，心中飞快地盘算着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