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咱们家什么情况，你不清楚么？咱们为啥从临夏搬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倒好，天天竟是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还有那个小李，我总哪里觉得不对劲儿，自从他来了以后，咱们厂里的麻烦就没断过。”

厂长室里马红英正在大喊大叫，马强的事把她气的来回溜达，马强则像没事人一样，半躺着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钢制的打火机，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马强，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就不能干点正经的？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破打火机给扔了？”

马红英看到马强的样子，就恨不得抽他，可毕竟那是她哥，在她最难的时候，只有马强站在她这边。

“行了，英砸，我就是觉得没劲，你说我也每个媳妇儿，就这点爱好，你就别管我了。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马强对于派出所的事，并不以为意，这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你？算了，以后再有这事儿，你自己想办法，反正派出所我是再也不会去了，丢人。”

马红英对马强的无赖脾气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除了马强，在东海她也没有一个可以指望的人了。

“行了，小英，以后我注意点就是了。对了，你刚才说小李砸的事儿，有什么根据么？”马强从沙发的靠背上起来，身子向前倾了倾，把打火机放到茶几上。顺手打开一个茶叶罐，打开烧水的电壶后，慢慢把茶叶捏出来放进一个西施紫砂壶内。

“也没什么根据，就是感觉。你琢磨琢磨，这小子来了三个月了吧？自从他来了之后，布料，机器，图样，版型，成品，哪个环节都出过问题。虽然每次都能找到责任人，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被赶走了以后，最后是谁得了好处？”

都说女人的直觉很准，马红英的话让马强惊出一身冷汗，如果李铁真有问题的话，那就不是小事儿，再联想到新来的章小乐，越想越怕。水已经烧开了，热水壶的声音慢慢停下来，马强等了一会儿，慢慢拿起水壶，把热水倒进准备好的茶壶里，然后迅速的又把茶壶里的水倒在木质茶盘上的一个小茶宠身上。茶宠是一个三只脚的蟾蜍，嘴里叼着一个铜钱，后背上都是钱型的纹理。

泡好茶，马强取出两个中式瓷碗，倒上两杯，一杯端给马红英，一杯留在自己跟前。

“这件事儿，之前我也忽略了，可是昨晚的事，我一宿没睡，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每次出事，李铁都在现场，你不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对劲么？”

马红英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坐在马强对面的藤椅上，端起茶杯闻了闻茶香，慢慢的咂了一小口，茶水入口后浓浓的茶汤让她感觉到一种苦涩，但很快就有一股回甘顺着舌苔流淌出来。

马红英喜欢喝茶，她喜欢这种先苦后甜的感受，喝茶时能让她忘记一切烦恼，能够感受苦涩，期待甘甜。先苦后甜的人生道理听了很多，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悟到。

“我回趟临夏，会查清楚的，你先稳住李铁，还有他那个新来的同学，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两个小子不简单。”

马强不懂品茶，他喜欢喝酒，但是妹妹喜欢喝茶，他就跟着喝，只是他更喜欢等茶温合适的时候一饮而尽，这也是他自己对茶道的理解。做事就应该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

章小乐以前一直以为服装厂都是女工，进来以后才发现，红英服装厂里基本上都是男工人，而且都是外地人，没有东海本地的。

工厂的工作很枯燥，工人们根据马强打好的版型把布料裁好，然后每个工人负责缝制一部分，从布料到成衣总共三十多道工序。

章小乐负责钉扣子，李铁现在的工作是线长。主要是给工人派活，备料，转运现场物资。线长上面就是车间主任，也都是马强的徒弟。

“章小乐，看你干活干的挺开心啊，忘了自己干啥来的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铁跟章小乐挤在一张桌子上。在这里工人大部分都是报团的，来自一个地方的人会自然形成一小圈子。

因为李铁跟马强是老乡，年纪不大，职位升得快，很多人看他不顺眼，所以李铁一直就是自己一个人吃饭。不过现在章小乐一来，他就有伴了。

“我就是来赚钱的，学技术，长本事，又能赚钱，为啥不开心！”

章小乐猜出李铁来这另有目的，可他不说，自己就故意不问，等他憋不住了，自己自然会说。

“你就装吧，看你装到什么时候。”李铁觉得章小乐很没意思，也就懒得理他。何况他们俩并不是很熟。

“李铁，问你个问题。”

“说，什么事？”

“你有没有看过大海？”

“没有，咋了？”

“你来东海三个月了，竟然没去看大海？”

“大海有啥好看，我又不是来旅游的”

“你这人真没劲，还记得小学的时候有一篇课文叫《海上日出》么，我这次来东海，还有个目的，就是去看看大海，看下海上日出。”

章小乐眯着眼睛，想象着太阳从海岸线跳出来的情景，不过怎么想象都无法代替真实的感受。所以他想去看看真正的海上日出。

“你真有闲情，还看日出？”

李铁放下筷子，像看着外星人一样，盯着章小乐。章小乐才不管他怎么看，自然沉浸于自己脑海中想象的大海中。

下午干完活，章小乐见李铁早早就睡了，自己拿出一个本子，在上面写了一篇日记，很久没有写东西了。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最开心的就是给全国各地的笔友们写信。

那些素未谋面的笔友，在信中就像是知己一样，可以跟他们无所不谈，无所不说，可以聊兴趣爱好，可以幽默调侃，可以探讨学问，可以交流心灵感受，可以畅想未来。

这是个多好的世界，每个人都对自己的家乡有不同的看法，有人喜欢自己的家乡，有人喜欢外面的世界，章小乐曾跟一个笔友说他就是个注定要亡命天涯的男人。

不知道那些笔友，还会不会记得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章小乐睡着了。

“章小乐，走了！快起来，再晚就看不到啦！快起床！”

李铁无法理解一个满怀心事的人，为什么睡觉睡得这么死。见喊了半天也没反应，李铁深出两个手指，堵在章小乐的鼻孔，过了几秒钟，章小乐就憋醒了，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

“几点了？”

章小乐迷迷糊糊的揉着眼。以为自己上班要迟到了。

“三点！”

“这么早啊，我再睡会儿！”

章小乐一听才三点，挺直的身子又倒在了床上。

“你不是要看日出么，今天不去，以后你就只能自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