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毛竹村 三
作者:常知      更新:2019-12-29 16:40      字数:2575

谈笑间,两人已走在窄道上。

斑驳的竹影,在两人的脚下,不断蔓延。

恍惚间,犹如置身于光影相叠的世界中。

李茗彤紧抓着李久久的手,一刻也不敢放松。

两人走了不过十步,便已瞧不清前路,眼前只有一道道黑影连环闪过,耳边惟闻诡谲笑声。

“这是幻境?”这话方自李茗彤的嘴里说出,一道寒芒则刺向她的眉心!

李茗彤即以巧劲,扬起玉指,弹向凌空刺来的钉子,岂料那黑影倏忽撤去,颇有几分戏弄之意。

“哈哈,有什么手段尽管使便是,我与你们玩!”李茗彤从来不俱所谓鬼神,此时玩心又起,哪还有一点怯意?

忽然,一阵冷风刮在了李茗彤的脸上!

方觉一丝刺痛,一根根钉子则从四面八方疾刺而来!竟不留一点缝隙!

与此同时,挥之不去的诡谲笑声,不断在她的耳边响起,试图扰人心志。

千钧一发间,李茗彤倏然运劲,右手急扯李久久,往上抛去!随后,但见她左手虚拈,倏忽一挥,身形又随之旋绕一周。刹那间,沛然无匹的真气挥洒开来,骤然成旋!

“弹指一挥间,千军万马掩!”随着李茗彤的一声叱咤,黑影纷纷散去,其间亦可闻缕缕凄恻哭声。

然后,李茗彤伸出双手,将坠下的李久久接住,拢入怀中道:“阿妹好美,区区尤喜。”

李久久抬脚踢了下李茗彤的脸颊,随即从其怀中溜出,道:“美丑视如何比较而定,若八姊以己为准,我为倾国倾城之姿也。”

李茗彤转了转大眼睛,笑道:“区区每逢树叶凋落,皆信手拈之。”

“八姊!”李久久突然一声惊呼。

李茗彤忙把李久久拉到身旁,同时抬高左脚后扫,将身后袭来的黑影瞬间踹飞。

蓦然间,一阵桀桀怪笑声不断响起。

冷风如刀,一把看不见的刀。

一个黑影从光与影的缝隙中倏然蹿出,森寒的刀锋瞬间迫近李茗彤的后颈!

刺骨的寒意方生,李茗彤的上身则向前屈,饶是如此,那把刀仍在李茗彤的脖子上留下了痕迹。

一滴鲜血方落下,则为又一股冷风所吹散。

李茗彤躲过致命一击后,随即翻身反击,岂知那黑影一招使后,转瞬遁去。

一息未了,又一把刀砍向李茗彤的腰处!恰是在李茗彤将李久久拢往身前之际!

李茗彤娇喝一声,以气绕指,竟不顾砍来的那一刀,陡然弹向那黑影。

这一指去若雷霆,动极至静,竟是无声无息。

但闻连声哀号,那黑影即便散去。

但那一刀,仍在李茗彤的纤腰上,刮出了一道很深的口子。

这一刀实在是太快了,快得连血液也来不及流出。

李茗彤用力撕下左臂的一整块衣袖,然后,她把布条贴在伤口上,扎在了腰间,笑道:“九妹,你善谋,临阵之际,又由我去效力。你我姊妹同心,自当战无不胜。”

李久久见李茗彤仍在嬉笑,不觉轻叹道:“八姊,你的伤……”

李茗彤笑着接道:“他日上阵杀敌,流的可不止我一人之血,若惧一人流血,而令更多的人流血,嘻嘻,我便再无成为肥婆的可能了呀。”

李久久沉默了,但她握着李茗彤的手,又紧了几分。

光与影渐渐分离,窄道上又铺满斑驳的竹影,李茗彤与李久久沾有污泥的面容,变得有些锈迹斑斑。

鲜血将李茗彤如莲藕般嫩白的双臂,残忍地染上一抹红,也遮掩了伤痕。

单是她的双臂上,少说也有三浅四深七处伤,更莫说腰间那道险些致命的“裂缝”。

一阵萧瑟的寒风忽然袭来,卷落了竹叶,漫天飞舞。

竹叶落的很慢,沾满了疲倦。

李茗彤背靠着李久久,笑道:“他日我若行军征战,九妹作我军师如何?”

李久久淡淡道:“你可不能蛮干如此。”

李茗彤哈哈笑道:“久久军师可有良策?”

李久久道:“我们困于阵中,以你我二人之力,如欲破阵,必先寻得阵眼。”

李茗彤那双如繁星般璀璨的大眼睛里,蒙上了化不开的疲倦,但她的笑声仍似银铃清鸣,“哈哈,你说晚了些,目下我惟有说话的气力了呀。”

李久久道:“我宁可你无此气力。”

李茗彤道:“那与丧生,何有所异?”

李久久道:“那便坐着,或者能多聊一刻。”

李茗彤缓慢的眨了下眼,道:“这便是兵法所云,谓‘示敌以弱’。”

李久久轻叹一声,道:“你这一说,则无用矣。”

李茗彤笑了笑,道:“用兵之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竹叶一片片掉在二人早已散落的青发上,然后,极不甘愿的,坠落于地。

在最后一片竹叶落地时,无数黑影忽从四面八方蹿出,遮天蔽日。

“史书上又少了位女元帅……”李茗彤的声音很轻,被阴风一吹,便散了。

随着一阵阵诡谲的笑声,森寒之气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骤然迫近!

“扇你一巴掌!再扇,再扇……”只听得连声哀号惨呼,漫天黑云犹为清风所散,无影无踪。

阳光顺着茂密的竹枝,爬到李久久的面颊上,在她淡雅的眸中,映出了谢无烟飘忽的身影。

谢无烟就像风,从不在她的指尖停留。

李久久却是个倔强的小女孩,她少时常好独自站在柳树下,等着风掠过,然后,去抓住风。

她当然抓不住风,但她会继续等风掠过,比至气绝方止。

但她不会再等了,她虽然倔强仍旧,却不再是那个小女孩。

“你失去了一个万分的时机。”李久久诊着李茗彤的脉象,似在自言自语。

谢无烟笑了笑,道:“我早已习惯为活人所扰,但如果有人因我而死,真真‘阴魂不散’呐!”

他又端详了会李茗彤,继续说道:“一个女子竟不惧死如此,实在罕见。呵呵,不惧死。”

李久久淡淡道:“我这个女子,不知羞耻如此,也非常罕见。”

谢无烟苦笑道:“你是最接近不得的女子。”

李久久用袖子擦了擦李茗彤额头上的冷汗,喃喃道:“说话太刻薄,他不高兴了。”

谢无烟继续苦笑,他只能苦笑。

窄道渐渐变得十分安静,那些鬼影再也未见。

随着时间的流逝,窄道上斑驳的竹影一点、一点褪去,和煦的阳光从谢无烟的头顶倾泻而下,他那双柳叶眼中的灰芒,竟被悄然掩去。

谢无烟的眼睛不大,但又细又长,形如柳叶,教人看着十分舒服,当然,只是在看不见那灰色眸子的时候。

“走罢。”谢无烟睨了下李久久,“她的气息渐稳,已无事。”

本在静坐调息的李茗彤忽然起坐,哈哈笑了两声,但很快,她吐出一大口血,洒在了窄道上。

李久久连忙搀住她,微嗔道:“你真真是个只要能笑,命也可以不要的人。”

李茗彤喘了会气,方道:“九妹,这回你误会了,我直欲迫出淤血呀。”

谢无烟笑了,道:“二位移驾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