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作者:浮生三千梦      更新:2020-01-06 06:54      字数:2273

“谁?”画春水发出一声惊呼。

黑暗中悉悉索索的有人夺门而逃,门“嘭”的一声被撞开,夜光从屋外射了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一阵风雪。

画春水蹭起身,叹了口气:“这些贼娃子,可是要赶尽杀绝啊。”

“哎,这可如何是好。”妻子在一旁也叹了口气“李大婶的针活还要半月才能做得完,这家里可没米了。”

画春水咬咬牙,说道:“把药钱拿出来,看能度得过几日是几日。”

“啊,那可不能动。”妻子语气急促“你要是不吃药,夜里怎么睡得着,还不得痛死。”

“痛死就痛死,我可不得看你们娘俩饿死。”

“可是.....”

“好了,别说了。这些年,辛苦你了。至于我这病......这么多年就这样,不治也罢!”

妻子还想说些什么,就见画春水看着旁边还在熟睡的女儿,作了个嘘声的动作。

妻子无奈,下床将房门关上。

黑暗中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即又传来一声叹息,便寂寥无声了。

只是,不一会儿,房内又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床上的画春水还未彻底睡熟,听得声音马上又蹭起身来:“谁在.....”

呼喊声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两个黑影出现在他面前,竟是拿着刀子比在他的脖子上。

“钱在哪?”

居然有两个窃贼躲在暗处,并未逃走。听得他们的谈话中提及“药钱”,恶从胆来,想抢了银钱再走。

“啊!”此时妻子也被惊醒“救命.....”

“闭嘴!”窃贼一手捂住妻子的嘴巴。

“臭婆娘,再叫杀了你!”

“快说,钱在哪?”窃贼低沉着声音逼问着。

画春水脸色一僵:“我家已被你们这些恶贼抢得什么都不剩了,哪来的钱?”

“放屁!我方才听得你二人提及‘药钱’,怎会没钱,少唬我,将钱拿出来!”

“我没钱!”画春水脖子一硬。

“你.....”窃贼气急,但好像想到了什么,随即便阴笑了两声“你确定不给?我可告诉你,我们兄弟可是好几月没开过荤了。”

“你......你们.....你们想干什么?”画春水一惊。

“嘿嘿,你说我们想‘干’什么?”他将那字咬得极重,阴邪地笑出了声。

只见他反手便将画春水妻子的被盖一扯,那被窝里的女人和小女孩一脸惊容。此后便传来一声闷响,画春水两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房间里传来几声尖叫,和低沉的叫骂声,只是那些声音,被掩盖在风雪之中的霜雪镇里,无人能知。

.....

画雨眠关于父亲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百家持着砍柴刀在道旁砍了他。

父亲,或者那已经不是父亲,而是妖物。妖物的血洒在百家干净稚嫩的小脸上,他皱着眉头对着自己说:“够了,他已经不是你父亲了。”

是的,他已经不是画春水了。画春水自那夜已经死了,他死后化成妖物,时不时便会去行窃,若不是她一直将他养在家中,他早就被人发现了。

那颗头被百家斩掉的时候,她心里居然一阵轻松,于是她心里有些懊悔,又有些愧疚,还有些担忧。

正如此时,她躺在柴房里,用小刀割破自己的手腕。

自那天起她便被送往南苑街的红楼,她从未接过客,但她并不是个雏。那夜的事她已记不起,许是已经忘了。

只是不能忘的,还有百家的承诺,他满是愧疚的脸,还有他心疼自己的言语。

她突然开始有些不舍,今日是自己十五的生辰,他一定会赶过来,怕是又会让他伤心了吧。

此生未能与你守节,来世若你愿娶,我便只嫁你。

......

“来!世!我!定!娶!你!”

百家攥紧着拳头,双目通红,咬着嘴唇一字一句的说道。

画雨眠死了,死于十五岁生辰,许多**都会在十五岁的生辰时选择自杀,这样的案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们避免贞洁受到玷污,用自尽来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百家知道画雨眠为什么自尽,即便是他已经与窑院的老鸨谈好了,即便他已准备去考儒生,或者说即便他成为了儒生,也阻止不了画雨眠自尽。

他将她的身体抱在手上,她的手臂自然垂落下来,上面没有守宫砂。

头发散落在他的指尖,没有很吃力,他将她抱着走出了柴房,走出了这个囚禁了她五年的牢房。

老鸨和一群龟公侧立在一旁,没人敢上去阻拦。

河边雪花还在不断落下,百家没有沿道路返还,他抱着手中之重,踏上了内河的小船,将画雨眠轻轻地放在船中。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银钱,交于了一旁的船夫,又一把将他推了出去,站起来撑着船杆向着城外行去。

画雨眠躺在船中,如睡着了一般,头微微侧落,睫毛落了一两朵雪花,嘴唇微微抿着,好像在做着什么美梦一般,清秀精致的脸庞似是有着一丝笑意。

百家立于船头,小船行出林阳县城,他就放下了手中的船杆,将挂在腰间的一壶酒提了起来,饮了一口又放下。

他转头看着画雨眠,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庞,脸上浮现出一丝心疼的神色,嘴里喃喃念道:“雨眠姐,我从未在乎你是否处子。当年之事也是人祸,非是你愿。你怎的如此傻?”

他又将目光放在了两岸,这些日子北方战事,这附近又多了许多流民,且妖物产生的几率又大上了许多,他这月已比上月多斩了数只了。

他眉头皱起。

天下兴,百姓苦。

天下亡,百姓苦。

“那要这天下又有何用?”他嘴里小声的念道。

“那要这砍柴刀又有何用?”他将砍柴刀拿了出来,声音又大了些许。

“那要我这书生又有何用?”他奋力一吼,似是要将心中之怒气发泄出来。

随即他一屁股坐了下来,便将手中的砍柴刀往河里一扔,提起酒猛灌一气。

“雨眠姐,你与我同饮。”说着,又将酒洒在画雨眠身前。

那把伴随了他数年的砍柴刀在他身后一点点的往下沉去,他摸了摸画雨眠的脸庞,好像有些不舍,但最终没有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