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黄泉情雨
作者:寻路者      更新:2020-01-10 10:41      字数:3289

鬼界黄泉路,这是一条被阴雾缭绕的道路,路面由暗红色的巨石铺垫而成,曲折蜿蜒看不到尽头。昏暗的天空中,有九个惨淡无光的阴月,被翻滚的黑云遮蔽,时而显露出几只巨翅黑鸟。此刻,路上缓缓走来上千个手脚被锁着魂链的生魂,他们正被十余名手拿黑鞭的差兵驱赶着向前走去。一路上,时不时有差兵挥鞭抽打着不老实的魂魄,使之发出一阵阵刺耳的惨叫声。

在路的两旁是一株株绿的瘆人的曼珠沙华,每一片叶子上似乎都缠绕着数不清地怨灵,在一阵阵阴风中对着行走在道路上的身影嘶吼呐喊着,似欲冲过来噬咬灵魂。

“叔,这天气怎么感觉不对啊!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呢!叔……”

队伍中,一个穿着硕大白色差服的胖子急慌慌地跑到队列最前方,用他自认为轻声细语的大嗓门对着为首的差役嚷道。可能跑的有些急了,阴风入口,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一阵子,肥硕的身体更是颤动不已。更不巧的是,胸口白色衣服上贴着的一个大大“差”字,差点被阴风卷了起来,幸好被前方被称作叔的圆脸中年人及时捂住,用力的贴了回去。

“小俊,瞎嚷嚷什么呢?!说了让你低调点,别让其他人知道我是你叔,这样影响不好!”中年人眉上两道浅薄狭长的眉毛皱了起来,对着胖子劈头盖脸地训斥道。

似乎感觉到中年人的不爽,小俊整了整被阴风吹斜了的白色差帽,讪笑着说道:“没事的叔,我很小声的,别人听不见,放心吧!”一扭头,却发现旁边的生魂都盯了过来,顿时挺直了身子,提着魂鞭就抽打了过去,趾高气昂地吼道:“看什么看,老老实实上路,知道那么多干什么,一碗孟婆汤下去什么都忘了。”话毕,引得生魂眷恋起红尘,想起了伤心事,队伍中顿时哭闹一片,在魂鞭抽打的震慑下才逐渐静下来。

“你小子!还不快滚回去!”

眼看为首的叔叔已经发怒,小俊不甘心的再次说道:“叔,我真的有种不好的感觉,你看那……”话还未说完,便看到一道魂鞭就要抽打过来,吓得他捂着帽子摇摇晃晃的又跑了回去。

阴风,从未知的虚空吹来,誓要席卷天地,似无穷怨灵齐声惨叫着、怒吼着。黑压压的云雾,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立刻使那本就惨淡的阴月,就要被乌黑的颜色所取代。一切的景物都失去光彩,除了鬼差们手中提着的阴灯散发着微弱的光。顶头上的天,好像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压得灵魂都似乎喘不过气来。

望了望高空中愈加暗淡无光的阴月,看了看愈加妖异翠绿的曼珠沙华,在愈加狂暴的阴风中,走在前列的中年差役心中愈发变得不安起来。他想起,这黄泉路被神秘规则加持着,即便外面狂风暴雨肆虐,这路上也是平静如初,丝毫不受影响。然而,今天的一切打破了常规,这阴风冷的刺骨,竟然在黄泉路上肆虐起来,实在是太过蹊跷。思索间,天地似乎陷入永恒的黑暗,九月被阴云彻底遮盖,唯有黄泉路旁的曼珠沙华发出绿的瘆人的光彩,其深处隐隐传来凄厉的哭声。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中年差役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突兀的对着身后队伍焦急地大喊了起来:“快点,加快速度!还有十里就到奈何桥了!”其余差兵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纷纷抽起魂鞭驱赶着生魂,原本慢悠悠前行的队伍在鞭子抽打声、魂链摩擦声和惨叫声中陡然加快了速度。

少顷,天空传来一声闷响,一道刺目闪电直直落在曼珠沙华深处,显得霎是恐怖。鬼魂一类天生就惧怕雷电,更何况这些离体不久的上千生魂;于是,他们变得躁动不安起来,更有哀嚎声、哭泣声、大叫声、大笑声夹杂在一起,此起彼伏的,使得整个队伍停止了前行,任凭鬼差们的魂鞭使劲驱使也毫无用处。眼看生魂失去了控制,这些鬼差们便纷纷汇聚在队伍前列的中年差役面前,商讨对策。

“差役长,我来转轮殿近十载了,这黄泉路走了上千趟,却从未听闻如此声势,您可知?”一名干瘦的鬼差忍不住率先问道。

“九阴归隐,情雨降世……”

望着一望无际的曼珠沙华,为首的中年差役嘴角颤动着呢喃道。

“啊!”

那名干瘦的鬼差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而后大声说道:“难不成……是……那彼岸花的传说?”干瘦鬼差结结巴巴地说完后,原本就发白的面孔显得更加惨白。而其余鬼差显然不知所以然,仍就疑惑地看着中年差役长。

“叔!叔!你们在说什么?”先前被唤为小俊的肥胖差兵走到中年差役长面前,扯着衣袖摇晃着轻声问道。

“快跑,能有多快就跑多快,到了奈何桥就安全了!”中年差役似乎才回过神来,他早已失去了镇定,提着一盏阴灯便向前冲去,同时慌乱的大声对着差兵们喊道。

“差役长,那些生魂呢?押魂司那边怎么交待?”有差兵紧随其后,颤声问道。

“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话语间,阴月已完全被云层遮住,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只留下狂暴的阴风在空中嘶吼着。

“叔,叔,你们等等我啊!”名为小俊的阴差跑在最后,他肥胖的魂体也逐渐被弥漫的阴雾遮蔽,只传来略带焦急的呼喊声。

随着阴差们的逃离,被魂链捆锁住手脚的上千名生魂更是乱做一团,他们有的神情木讷,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有的情绪激动,拖着魂链向来路奔去;有的大声哭喊,在阴风怒吼中闭上双眼……

“我是鬼!我是鬼!我是鬼……”

此刻的陆北,也站在混乱的队伍中,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嘴中不停嘀咕着这三个字,显然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他的手上和脚上戴着黑黝黝的魂链,思绪仍旧停留在洞房花烛夜,心爱之人绝美的笑脸令他如痴如醉。他想要伸手去触碰那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想要将之揽入怀中、倾诉衷肠,可是这咫尺之遥却触之不及,仿佛变成一幅破碎的画面,只留下刺骨的伤疼难以抹去。

骗子!

全特么是骗子!

匆匆穿越而来,再遇佳卿,以为受上天眷顾,能够重活一世;但,诸多幻想还未萌生,便已身死。

这种感觉,就好比一个迷失在沙漠中的人,本来都渴死饿死了,被人救活,送到一片仙境般的神奇绿洲,内中仙露琼浆触手可及;但是,刚刚闻着味,又特么的被干掉了。

这世上有这么悲催的人吗?

穿越者的福利呢?

传说中的金手指呢?

虐遍诸天万界的无敌光环呢?

“苍天,你是不是在玩我?我是不是一个假的穿越者?”

……

一路上,陆北始终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就像做了一场不愿醒来的梦,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冰凉。

“啊……啊……”

一阵惨叫自陆北口中传来,其声震天、其音哀绝,仿若盖过了阴风怒吼,使得周围的生魂皆停下来怔怔地看着他。然而,陆北的魂体却随着这声吼叫变得越来越薄弱,似乎随时都能被阴风吹散一般。

“滴答!”

无尽黑暗中,突兀地落下一滴雨水,砸在陆北的脸颊上。这雨滴本是没有声音的,但却诡异的在心底响起。

“滴答、滴答……”

雨越下越大,将这个世界淹没。

雨落黄泉,一片幽寒之意突兀袭来,上千个生魂大半被冻成冰雕,而后魂体破碎,化为一阵青烟被阴风吹散无形。片刻后,幽冷之意又变得灼热起来,似欲将阴雨都煮沸,使剩下的生魂几乎被瞬间蒸发消散一空,仅仅剩下一道在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的身影。而他,便是逐渐清醒过来的陆北。

看着周围生魂一个个惨叫着化为虚无,陆北怎能不知这场阴雨的凶险;不过,他倒没有丝毫惧意,反正都死了两次了,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这个道理。

“草拟马,死都死了,还来冰火两重天!”

此刻,陆北一手叉腰,仰头对着天空大骂了起来,挑衅味十足。

雨,下的更大了。

他感觉刚刚那冰火两重天过去后,如今这雨水落在身上,却是暖洋洋的,令其舒服无比,竟然闭上眼睛开始享受起来。

……

此刻,距陆北所在地十里开外,一座孤零零的石桥前,站着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老妪。只见她手持一根雕刻着八角怪蛇的精致手杖,专注的望着黄泉路上的漫天阴雨,似乎能看清黄泉路上发生的一切。更奇怪的是,那狂风暴雨似乎都有灵智一般,在靠近桥的一尺之处生生停了下来,连一缕风一滴雨都未曾逾越。

“有趣啊有趣,第一次有魂体经过了无情雨的洗礼,只是不知这是否是那有情人儿呀!”

突然,一声怪笑从虚空传来,却不见任何身影。老妪仿若早有所觉,仍旧面不改色地看着前方。

“九阴归隐,情雨降世;彼岸花开,千年一叹!岁月匆匆啊!”

半响后,老妪轻轻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