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门外风雨
作者:晟启      更新:2020-01-13 09:16      字数:3237

凶灾神月一日,火一中。

波隆泰沙的冬季,夜长日短,连日升的时刻,也比平常晚半个时间。不过帝都六门开禁不看天色,只看时计。

在帝都,每天六门开禁是规矩,也是仪式,绝不是几个门卫走过去把门关上打开就了事的。

每隔一天,孤巴亲就会在城楼上宣布左都门的准时开禁,这也是左都门督佐的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帝都六门是整个帝都的门户和屏障,每一门各设一司督两佐佑为守门督官,这些守门督官可不是小官吏,司督位比团将,佐佑比副团,而且只有帝国上两族出身,才能担任守门督官一职,所以若是排班论座,守门督官的位置还在同级团将、副团之前。

正因为有这样的身份,孤巴亲一向很少留意有些什么人在等着开禁出城——这么早就要赶着出去的,都是些跑腿的小角。

虽说是不留意,但瞄两眼还是会的,毕竟天都还没放亮,城里城外的街道上也没几个人,不看这些看什么?

不瞄犹自可,一瞄这觉得的有点不对劲——怎么今天这么多稀客赶着出城?

三眼和四指的监治,律政部治察司、监狱司,军政部机密司……左都门下等着开禁的小五十号人中,光孤巴亲认得身份叫得出名字的,就不下十人,要在平时,这个数字几乎是零。

可别小看守门督官,每日出入都门的人成千累万,这岁月积累磨练出来的认人辨人功夫,自非寻常人能及,守门督官目光毒辣也是有名的,这城下的这些人,虽说不少是情治系统出身的,他们对身边其它人的认识,还未必比得上城楼上的孤巴亲。

这些人,应该都是为着同一件事而出动的,这件事必然发生在都外——若是帝都内或者御城出了什么变故,六门守护督官是不可能收不到消息的。

念及此处,孤巴亲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另一边的外环区,只觉得依旧沉浸在凌晨前的静谧中,除了鸡犬躁动的声音,再无大的动静。

管他呢,反正是外环区的事,孤巴亲决定打消自己的好奇心,守门督官就是这样,在非常时期以外,除了管控出入,准时开禁,其它的一切,几乎都与他们无关。

左都门的下的这些人,当然是奔着司帛里囹所和环都纠察署去的,虽然关注目的地一致,但他们的目标却是各异的,行动也是或明或暗,只是这外环区的事,谁也不能阻止其它人的探查收集,哪怕是律政部作为“苦主”也不能这么做。

这些人坐在车前车内等着都门开禁,不过他们的心里倒不是很焦灼,因为大家都知道,在外环区的自家人早该到现场了。

同一时间。

北二环,左大道,环都纠察署。

环都纠察使考地多图早已赶回署院,坐镇署堂,在他两边的是两位副使,还有十五位各环纠察分署的署正,还有三位署正在赶来的路上,除了被派都司帛里囹所察视的两位副使和两位署正,整个环都纠察署的头头们几乎全到了。而署堂上还有一些“外人”——覗监驻外环区的两位监治、三眼四指驻外环的小头目。

现场坐镇指挥处置的当然是考地多图纠察使,虽然覗监对环都纠察署有指挥权,但这也得看人,纠察使是正儿八经的副卿职级,覗监监治算下来也就是司政职级,所以在帝都六门门禁期间,纠察使就是外环区职级最高的,就算是同驻外环的禁军首领,也只不过跟他同级,而且大家互不统属。

二十号人在堂上,却无人说话。

被盗的那个库房,是环都纠察署存放扣押充公物品的专门库房,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但贵重的却没有。失物已经清点过了,里面最值钱的大约是一套家具,能卖七、八个波林银的样子,这批东西加起来的价值,还没有署院里的钱币库里的备用金多,而钱币库却好好地,一个加扎尔也没丢。

即使不考虑司帛里囹所那边的案子,独立来看,这个失窃案也诡异得很。

首先,近三十年来外环区的窃案几乎都都发生在三环以外,要说原因,一、二环的守备紧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就算得手,官家的追索也很紧,拿了钱可能来不及花就完了——上一次发生在二环以内超过一年都未破的窃案,得上溯到五年前。

其次,这次偷窃的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数量和重量都相当可观,要想在半个晚上把墙挖开,再把东西都拉走,最起码得出动三十个人力,还得有堎车运载。

当然,若是领法师,做到这些并不难,但这就引出涉到第三个疑点了——谁会这么做呢?这些东西都是普通货,加起来也不值几个钱。就算是窃贼情报出错,摸进来才发现东西不值钱,正常的窃贼也应该掉头走人,而不是把一大堆杂物拉走吧。

这案子是谁做的?为什么做?怎么做?现在人和东西去哪了?这四个问题,还没有任何的头绪。

上百名纠察正在署院里忙乎着,清点损失,研判窃贼进出的路线,连那八名喀煞穆卫,也被请到屋内问话——喀煞穆卫后台太硬,一无实证二无许可,就算纠察使也不敢直接对他们刑讯。

不能等了,等六门一开,各路人马必然涌到,到时指挥权没有了还好说,怕的是一大堆锅等着自己接,削职除名也不是不可能。

纠察使大人边想边扫视着堂上端坐不动,目不斜视的一众下属,这些家伙,应该都在觊觎着老子的位置吧,想至激动处,他刷的一下站起来,正想拍桌子下令全员出动。这个时候,一个纠察飞奔着冲了进来。

“报告各位长官,在内院发现了一处地面翻动过,可能是地道,我们正在尝试挖开。”

“地道?!”现场众人异口同声地重复了这个词,各人心事各不同。

挖地道可不比挖墙,挖墙最多只要两个时间,而地道最起码也要几天。如果窃贼是挖地道进来的,岂不是早就开始谋划了,这就意味着,需要排查搜捕的可疑人,至少要增加几倍。

相距不远处的司帛里囹所,气氛的紧张压抑程度也不比环都纠察所好多少。

蓬台亚巴司所已经赶回来了,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另一位副所,至于当值的芒次儿副所,他已经被扣起来等候讯问了。做决定的不是蓬台亚巴司所,而是覗监的库加赞监治——谢尔纳沙克家族一案的主任官。

这不是库加赞监治越俎代庖,司帛里囹所只是个处级机关,蓬台亚巴司所论职级也不过是处事,当然是由司政级别的库加赞来临场指挥了。至于在场的两位环都纠察副使,虽然也是司政级别,但内廷三监拥有同级排名优先的不成文优势,自然不能与库加赞相争。

囹所这边的搜查进度比环都纠察署更快,他们更早发现疑似地道入口的现场,而且所里的犯人也清点好了——只丢了一个女犯,谢尔纳沙克家当主的次女宝蔺·杜·谢尔纳沙克。

库加赞监治只见过宝蔺一面,根本没怎么了解过——她只是个犯人家属,而谢尔纳沙克前副卿这案子重点也不在讯问上。他跟考地多图纠察使一样,对作案人、动机等等都茫无头绪,但他更不解的是——守卫都让你放倒了,锁你也打开了,明明还有地道能方便逃出,怎么你就只救一个人呢?就算你是那宝蔺的情人,只想救她一个人,那宝蔺也应该要求把他父亲救了吧。

库加赞监事一脸淡静地端坐在原本属于蓬台亚巴司所的办公桌前,面前是正在候命的一众监事。

别看他脸上淡静,他的内心可远没有脸上这么平静,看起来这劫囚只是司帛里囹所的锅,但丢的囚犯可是他主任的案子的案犯,为什么会有人劫囚?劫囚的性质可比偷东西严重多了,帝都内上一次劫囚是什么时候的事,连库加赞自己一时都想不起了,谁劫的囚?是不是还有更大的阴谋在后面?这一个个的问题一旦处理不好,随时危及他在覗监里的地位。

“从谢尔纳沙克前副卿开始,一个一个分开讯问,应该有人见过这个劫囚的犯人。先确定他的模样,再考虑其它”库加赞监治不再多想,断然下令。

帝都城墙高四十鞭,自城墙往外,视野之内,没有也不允许有比它更高的建筑。

从城墙顶东望,天际的红光已经开始驱散这遮罩天空的黑暗。

“鸣仪仗礼号!”披甲正盔的孤巴亲面朝御城方向,神色庄严地宣告。

城墙顶,十只长角铜号同时吹响,在其它方向,差不多同一时间,也有相同的号声隐约传来。这是帝都特有的开禁都门三声仪仗长号。

长号声止,孤巴亲以更响亮的声音宣告:“奉帝恩旨,开启左都门!”

二十鞭高,十二鞭宽的对开城门缓缓向内拉开,等待依旧的堎车和快马立即鱼贯而出。这阵仗,多年难得一见。

孤巴亲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幕,嘴角牵动,也不知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