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二节
作者:梦晓mx      更新:2020-02-02 02:23      字数:2867

梦晓将耳朵几乎贴在音箱处,这歌声与平时广播电台里播出的歌声有着天壤之别,那些歌听着总能够让人想到黎明时分一只被注射了兴奋剂的大公鸡,对着东方的鱼肚白光高歌的样子。然而这音箱里的声音完全不同,如泣如诉轻轻柔柔像是有一个温柔的女人就俯在你的耳边娓娓道来一般。梦晓不知道这所谓的“靡靡之音”算是一种什么唱法。肯定不是民族更不是美声,难道这就是可以腐蚀灵魂的唱法?梦晓想:如果自己的灵魂可以被"靡靡之音“腐蚀掉,那么也情愿是这声音,而绝非是被那些,雄赳赳气昂昂的高歌所振奋着所鼓舞着。

“你怎么就不学好呢?”不知何时母亲大人来到了梦晓的身后,一脸阶级斗争的严肃表情,双眼如注视着阶级敌人一般的带着仇恨,母亲双手插着腰厉声说道:“听这样的靡靡之音是会改变你世界观和价值观的,这是一种低级产物,听这种东西就如同犯罪一样可耻!”

梦晓关上了录音机的旋钮,自己不想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跟母亲发生任何争执,即便打心眼里觉得母亲的话有些小题大做,还上升到了世界观?价值观?自己压根儿就不知道世界观和价值观指的是何物。是无产主义的世界才是世界吗?是无产阶级的价值才是价值吗?地球仪上的国家有那么多,无产阶级的国家寥寥无几,难道少数才是证明真理的标准?无产阶级的价值观里,不给钱买粮食可以吗?听一首歌而已有必要上升到阶级的高度上来吗?

妈妈依旧不依不饶的教训着梦晓,似乎是要把过去的一年里,没在家时欠下的话全一次性的找补回来:“我跟你说,你爸爸他就在天上看着你呢,你这样做人,怎么对得起党的教育人民的培养怎么对得起你爸爸的在天之灵,怎么对得起……”

“怎么对得起你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怎么对得起我哥又当爹来又当妈的养育之恩,是吧?”梦晓忍无可忍的站起身,这是母亲每次与他争吵时必须说一遍的车轱辘话,就像是她每次在单位做报告时,必须说的那些官场话一样啰唆烦人。“你怎么不说你一年能在家待几天?每年的家长会你去过几次?这一年我吃过你做的几顿早饭?你怎么不问问我哥是怎么教育和培养我的?我一年挨过多少次打?一年有多少个晚上我是一个人过的?你怎么不问问去年一年我在家吃过几顿饭?在食堂还有没有饭票?该管我的时候你不管,现在说我不学好,没有人关心的孩子能好才怪呢!”

母亲被梦晓的爆发一下给镇住了,哑口无言,沉默了半晌她怔怔地看着眼前一脸委屈的儿子,有些怯懦的回答道:“我……我是国家干部啊!我……我……确实忙啊!”

梦晓走到衣服架旁边伸手取下了棉大衣:“那你就做好你的国家干部吧,你得对得起党和人民对您的培养,您儿子没那么重要,您不用事事都管着我。要管就连我的生活一块管,要么就什么也别管!”

母亲试图拦住梦晓,但梦晓绕过了母亲,摔门而出。

母亲看着重重关上的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呆立了很久,多年来的坚强使得这个女人已经忘了流泪的感觉,没有男人的家,必须有一个绝不能软弱的女人来支撑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缓缓地走到了丈夫的遗像前,用一块洁白的丝巾,轻轻的擦拭着镜框上每一厘米的地方,忽然,一滴泪滴在了镜面上,紧接着又是一滴……接着又是一滴……两滴……很多的眼泪……母亲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着:“老孟,我真的好难啊!”

外面的天空阴沉着,漫天飘舞着雪花,下雪的午后没有寒风,也没有温暖的阳光,气温并不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寒冷,一切都是压抑的感觉,就像此时此刻,那些同样压抑感超强的人的呼吸一般,一切都令人沮丧一切都令人窒息。雪花散落在地面上,瞬间就消失了,树枝静静的伸展着,没有一丝的晃动,仿佛是在接受雪花的滋润……梦晓漫无目的的在大院里游荡着,他想忍耐不去爆发,但渐渐成熟的年纪,已经让他有了一个男人特有的自尊感,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并且具备了与自己思想相抵触的思维方式做抗争的基本实力,甚至于已经无法认同母亲所谓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他不相信听所谓的“靡靡之音”就会腐蚀灵魂这样的屁话,他认为这世界上一切美好或者可以引发共鸣的东西,就一定会有存在的价值和存在的必要性与必然性。相反,他更觉得那些所谓的“靡靡之音”不应该被埋没更不应该被禁止,应该让更多的人听到并接受。这才是真正的公平与公正,任何的新生事物,应该让多数人去评判它的好与坏,或者是让多数人去自由选择接受或是忽略它的存在,而不应该由某个人或是某些少数人来定义它的对错或纯洁与否,更不应该由某个人或是某些少数人,来决定多数人的喜恶达到强制摒弃的目的。梦晓抬起头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深深地做了一个深呼吸,他感到心里有沉重的压迫感,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且急促。几片雪花飘进了眼里,梦晓感到眼前一片模糊,不知是融化的雪花还是有些咸咸的泪水。

刘卫军每到休息日的那一天便会来到门诊部,总是寻找很多理由或借口,到急诊室里转上一圈,不是嗓子疼就是眼睛进了沙子,或是突然肚子疼……但是来了无数次也没有在遇到那个大眼睛“老兵”。好在刘卫军天生就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沮丧的性格,他是个乐天派,简单纯洁且信念坚定的人,他始终相信只要是有信心和耐力,就一定会再遇到那个护士姐姐的!午后的天空飘着雪花,没有冷风的吹袭,使得空气中多了几分湿润少了些许的干燥。刘卫军先是围着门诊部一层的窗外绕行了一圈,大多数的窗户都拉着天蓝色的窗帘,根本看不清室内的状况。他决定进去再转上一圈,刘卫军将自行车停在了车棚里,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稍微寻思了片刻,他决定进去后就说是嗓子哑了,从急诊室里取点含碘片,这样的小毛病既容易伪装而且吃点药也没有什么伤害。上次装肚子疼,做了好几个化验,光是耳血就扎了两次。或许是因为休息日的原因,门诊部里显得十分冷清,走廊里根本没什么病人,偶尔会有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军医,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里,对于刘卫军他们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仿佛自己是个隐形人一般。刘卫军沿着走廊漫无目的的闲逛着,径直来到了急诊室的门口,房间的门是虚掩的,屋里很安静,但是里面分明有人,因为自己可以听到,屋里传出极其微弱衣服摩擦发出的声音。刘卫军轻轻的推开了急诊室的房门,动作很轻但门还是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响。

“请进,你有什么问题?”房间里有一个身穿白大褂的护士,正背对着门口站在那里整理着医用的纱布和器械。

刘卫军故意将嗓音使劲向下压,让声带与气息发出摩擦声:“大夫,我嗓子疼。”

“噢,那进来坐下,我给你叫医生过来!”护士放下了手里的工作,转过身来看着门口的刘卫军。

刘卫军的眼前一亮,苍天呢,那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终于遇见“老兵”护士姐姐了。只需要看了一眼,自己就断定这就是那双令自己朝思慕想的双眼,弯弯的娥眉颜色不深不浅,杏核一般的眸子永远闪动着如水一般的柔情,今天“老兵”没有戴口罩,可以全方位的审视这张动人的脸庞。刘卫军断定“老兵”绝对不是北方人,脸上的皮肤如玉一般的细腻,白皙且泛着红润,就像在那紧绷的皮肤下有一股漂满桃花瓣的溪流涌动似的,没有唇彩的修饰,但嘴唇上依旧润泽并泛着淡淡的桃红色,洁白的牙齿整齐且大小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