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做了一个梦，梦境周而复始的循环，总是那一个场景，她和毕胜落入水中，他们一开始紧紧拉着手，相约一起游到岸边，可到了中途，她把他搞丢了，她回头去找，却看到他沉下去，她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却怎么也够不到他的手，，她想喊叫，可发不出声音，无声的世界，只有眼睁睁看着他沉下去，眼前只剩下浓稠的血腥，无边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

她从梦中醒来，大声地叫起来，差点坐起来，几个白色人影围上来，两双手有力的将她的肩膀按下去，她的思维还是很混乱，惊恐地看着那些人。那些人都戴着口罩。

“醒了。”

她终于醒了，而且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她急切的左顾右盼，想要看到她最挂念的人。

医生取走她呼吸面罩，她终于能说出话来：“他呢？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有医生对她说：“你不要激动，你身体很虚弱。”

“他呢？他在哪里？”她没法不激动。

“他很好，放心吧。”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几个医生面面相觑，有一人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悠然看到妈妈，穿着鞋套、隔离衣、戴着口罩走向她。

她一把抓住妈妈的手：“妈妈，我要见他。”

李静华的眼泪涌出来：“他没事，还在手术，你放心吧。”

悠然的像是耗光了所有的力气，手无力的落下来。

李静华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着，生怕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了。

悠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妈妈，我的孩子。。。”

李静华泪眼朦胧：“都没事。医生说，是双胞胎。”

悠然的眼泪瞬间弥漫眼眶，是幸福而激动的眼泪。

她只知道自己怀孕了，可从没想到过，竟然是双胞胎，老天是在是太眷顾她了。

第二天早上，悠然转入普通病房，但是毕胜还没没度过手术后的危险期，还在icu病房。他的双腿都有骨折，其中左腿，胫骨腓骨开放粉碎性骨折，跗骨粉碎性骨折，右腿胫骨和腓骨，闭合性骨折。

转到普通病房后不久，李佳就同一男一女两名警察一起来到病房，她们是来调查昨天的车祸的。

李佳退出去之后，警察请悠然回忆事发的经过。

悠然讲述了一遍，但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她能讲出的有用信息实在是很少，只记得是一辆面包车，车牌什么的都没看清，落水后面包车的司机怎么样了，她也一概不知道。

警察走后，李佳进来，悠然问她，肇事司机有没有找到，李佳告诉她一个惊人的答案，肇事司机是陆阳，面包车落水后他偷偷游走了，逃了回去，昨天晚上十点才打电话报警自首。

“不会是陆阳。”这是悠然的第一反应。怎么可能是陆阳，如果说他因为雪天路滑不慎肇事，悠然勉强能够接受，但是肇事后不顾被害者逃逸，这绝对不是陆阳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等胜利醒来，看看他能记得什么吧。”李佳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方柔柔和悠然妈妈一起进来，方柔柔眼圈通红，看到悠然眼泪直流。李佳起身告辞，李静华去送他，将两个女孩留在病房。

悠然对方柔柔说：“柔柔，我不相信陆阳是肇事者。”

方柔柔说：“我也不相信，可是他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描述的事发经过和警方从目击者那里获取的信息完全一致。”

悠然心里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她说：“你去找林树，看看他在哪里。”

方柔柔摇头：“我找不到他，他爸爸妈妈说他这几天都没回来，今天早上，他们告诉我，他在云南。”

悠然冷笑：“他昨天还在中衢，今天就到云南了，逃得真快。”

“你怀疑是他？”方柔柔惊讶的看着悠然。

“能见到陆阳吗？”

“见不到，已经转到拘留所了，我帮他请了律师，申请见面，暂时还没得到批准。”

“你去找刘为问一问，看看他知道些什么。”

“问过了，他说什么都不知道，问多了，就抱着头蹲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

悠然心里大概明白了：“你先别急，再等等，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方柔柔没说话，过了一会说：“悠悠，我听说你怀的是双胞胎。”

悠然的双手不知觉的放到肚子上：“我也是才知道的。”

“希望毕胜早点好起来。你们经历的磨难，实在是太多了。”

“一定会的。柔柔，你有什么打算呢？”

“先帮陆阳把经营部和工厂撑起来吧。等能够见到他的时候，我再和他商量以后该怎么办。悠悠，如果肇事者真的是陆阳，你和毕胜会原谅他吗？”

“柔柔，你放心，陆阳绝对不会是肇事者，如果他一定要担起这个罪名，我和毕胜也都会原谅他。”

方柔柔激动的抱紧悠然：“悠悠，谢谢你。”

她碰到了悠然胳膊上的伤口，悠然斯拉倒吸一口凉气。

方柔柔不好意思的松开她：“对不起，碰到你伤口了。”

方柔柔已经知道他们落水后脱险的经过，她说：“悠悠，你真的好聪明，竟然想出那样的办法帮毕胜呼吸。你知道吗，他靠着那根管子，支撑了快半个小时才被救出来。救出来的时候，人整个都僵了，但是他一直咬着那根橡胶管不松口，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还跟护士说，帮他留好这根橡胶管。”

悠然欣慰的笑了，是啊，在那生死存亡的关头，命悬一刻的时候，那根两米长的橡胶管，挽救了她的爱人，她两个孩子的父亲的生命。

她记得，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她看到有人从桥上抛下绳索，有人牵着绳索朝他们游过来。

她猛地眼前一亮，松开毕胜的手，把头伸到后座，双手在后座捞了一通，终于摸到留在后座的装着橡胶管的塑料袋。

悠然游了出去，绕过车头游到毕胜这边，她提着中间排掉里头的水，将一端咬在嘴里，高高举起，另一端，在湖水没入过毕胜嘴巴之前塞进毕胜的嘴里。

“咬住，用这个吸气，鼻子吐气。”

有人已经靠过来了，精疲力竭浑身僵硬的悠然，将嘴里的橡胶管举起来，交给来人：“举着，帮我举着，让他呼吸，千万不要弄到水里，求求你们了。”

她只记得，这是她在晕过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还记得，毕胜咬着橡胶管，对她露出微笑，那是绝处逢生的微笑。

方柔柔接到律师打来的电话，说申请见陆阳的请求已经被批准，方柔柔说我马上过来。

方柔柔让悠然好好休养，她晚点再来看她。

悠然说，柔柔，我这边没事，你多帮帮陆阳，他是在太苦了。

方柔柔说，我知道。他尽力对每一个人好，可很多人，都不配他这么对待。

方柔柔走后不久，李静华进来了。显然她也知道陆阳已经去自首，自认肇事者的事情。李静华和悠然一样不肯相信，也觉得另有隐情。

她问悠然：“悠悠，你打算怎么办？”

悠然说：“我要和毕胜商量。”

“你怀孕的事情，他知道吗？”

“一直没告诉他，落水之后，才告诉他。妈妈，你会反对我们在一起吗？”悠然看着妈妈。眼里有太多说不出的内容，是难过，痛心，是祈求，是盼望。

李静华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庞：“都这个时候了，我再反对，岂不是顽固不化。”

悠然的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妈妈，谢谢您，原谅我的固执任性，但是，我真的爱他，我不能没有他。谢谢您愿意成全我们。”

“傻孩子。”李静华怜惜的看着女儿。

女儿愿意和这个男人同生共死，这份感情有多深厚，她如何不清楚。她若再反对，只会再一次伤害女儿，作为一个母亲，她能如何选择呢？只能是成全女儿的心愿。

下午，病房来了两个悠然不愿见到的人。李静华本来也不愿让他们来打搅悠然，可面对他们的痛哭流涕的跪求，李静华到底狠不下心，只能让他们进来。

来人是林树的父母。

他们同样在悠然面前痛哭流涕，请求原谅，希望悠然和毕胜大人大量，不要追究，以便能让陆阳轻判。

悠然冷笑，真的是陆阳吗？陆阳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要替你们做牛做马，还要替你们避祸消灾

关木芝拿出陆阳的一封信恭敬的递给悠然：“这是小阳自首前写的一封信，叮嘱我一定要交给你。”

陆阳的信，读得悠然泪流满面。

“悠然，柔柔，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拘留所了。

很小的时候，我就希望有一个完整的家，有父母，有兄弟，一家人和睦幸福，这个心愿直到今年夏天才得以实现。我很感谢你们，你们是我认识的最好的女孩，你们挽救了我的生命，挽救了我的人生，让我母子相认，阖家团圆，你们不辞辛劳，无怨无悔的帮我打理经营部和工厂，让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可我很惭愧，因为我的自私，辜负了你们的信任。我要为自己这个极度可耻的行为向你们道歉。我知道，你们知道真相，一定会对我很失望，很痛恨，我也很厌恶这样的自己，自己犯下的错，还要用道德绑架你们，希望你们宽宏大量。无论你们怎样怨憎我，我都接受。我只希望，你们不要怪罪我的妈妈，我的叔叔，他们这半年经历着了这么多事，再也经不起一点点的饿风雨，我希望，你们原谅我的弟弟，他只是一时误入歧途，他本该有着灿烂的青春与光明的前途，我不想看他被毁掉，从此再也爬不起来。你们都是聪明又善良的女孩，一定会成全我的不情之请，对吗？我会接受法律的审判，等我服刑出来，我会用我的余生，偿还欠你们的债。我会每一天为你们祈祷，祝福。我希望你们幸福，平安。陆阳2012年12月17日留字。”

悠然收起纸条，对林家父母说：“林树呢，让他来见我。”

林家夫妇两面面相觑：“他还在云南。”

悠然冷笑：“有你们这样自私的父母，难怪教出他那样自私的儿子。我告诉你们，如果他不回来，我就把我知道的都说出去。”

林家父母吓得扑通跪倒在悠然面前，哭嚎着说她不能那么做，要真的那么做，两个儿子就都完了。

关木芝哭着说：“悠悠，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没有逼陆阳，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这26年都对不起他，我怎么会那么做呢？”

林天明也拼命点头：“是，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陆阳就去自首了，留下这封信我们也看不懂，后来我们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真的不怪我们。”

悠然无动于衷，一言不发。李静华扯起关木芝和林天明：“你们先回去吧，这件事情，悠悠说了不算。”

关木芝擦掉眼泪：“我知道我知道，毕胜那边，妹子你帮我们说说好话，他是你的女婿，一定会听你的劝告，不追究陆阳。”

李静华说：“他自己的事情他自己做主，我不会干涉。”

关木芝说：“那我们就自己去求，相信他看在陆阳帮过悠悠的份上，会大人大量，高抬贵手。”

打发走这夫妻两，李静华看过陆阳写的信，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她很心疼陆阳，苦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又遇上这样的事情。她不赞同他的选择，但是很理解他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他是想牺牲自己，换回家庭的安宁。只是，不知道，他的付出，是否值得。

林树那个孩子，本来也是个很好的孩子，怎么一步错，步步错，就走到今天泥沼深陷的这一步了呢？但愿，他能迷途知返，对得起哥哥为他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