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阴州1
作者:感冒也是绝症      更新:2020-02-07 06:33      字数:3373

校场上已然聚集了不少士兵,寒风刺骨,然而陆衍到时所见皆是一列列整齐的军队,站在寒风中个个皆是肃容,腰板挺得笔直,好似一点都不畏惧寒冷。昨夜雨后,现在的天色仍旧暗沉,零星几点雪片子飘落,定国终于迎来它最寒冷的时间。

气温并未因天色逐渐发亮而有所回升,反而因微雪的降临而下降。士兵们站在校场上纹丝不动,显然平日训练有素,陆衍放眼望去,见校场上飘荡的旗帜竟是璟国的大旗,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陆衍心想璟国与六峡联军,秦九遥又是借定国守城军队打开了浔州城大门,如今只见璟国军队,想来必定是在战后将定国军队俘虏清理了,此处是璟国军队驻扎之地,想来六峡国的军队也在不远处。只是秦九遥出现在璟国军队驻扎的地方,而且主掌军队调度,只怕秦九遥的身份与璟国脱不了干系。

林穆站在陆衍身边,伸出手做出请的姿势,陆衍便跟着他到了他们需要跟随的部队。此次调队,秦九遥留下三成兵力留守,向南出发,一路肃清各个被定国军队占领的城池,一路向冀州而去,于冀州城外同由北路而来的六峡国军队会师,再与定国主力军队一较高下。

像这样的长线作战,有利亦有弊,依照陆衍的分析,秦九遥可能是想借由攻打部分城池来吸引定国军队,一面铲除小部分的定国军队,积少成多一点点瓦解军队主力,而占领城池的同时,一面补充粮草以防后方补给不足。看似简单的作战策略,实则其中要是有一处环节做得不好,便是军心溃散,战事不稳的境地。毕竟定国领将也不是吃素的,自然轻易就让秦九遥轻易拿下定国。只是最后结果究竟如何还是要在战场上见分晓。

陆衍陆循等人跟着林穆走到车队旁,秦九遥已然坐在其中的马车上,陆衍透过帘子见他还是那个支着额头沉思的样子,想来昨夜他是一夜未眠。收回眼光在车队后方整顿好行装,白子不会骑马便跟着后方随行的军医一道乘车,陆循跟陆衍分别牵过马匹,翻身上马,算是正式开启了他们的戎马生涯。

疾行两日后,陆衍他们总算是到达了邻州阴州。根据陆循这几日与底下一些侍卫的交谈得知,其实早在浔州城失落的数日前,璟国跟六峡国的军队就已经驻扎在定国国境,只是秦九遥当时深得定国皇帝的信任,定国皇帝又忙着跟凌王对着干,所以一应国事都借由秦九遥之手来处理,秦九遥压下了一切边境军队的上奏,又以凌王军队的情况转移皇帝的注意,璟国佯装与凌王合作,结果暗地里与秦九遥勾结,联同六峡国自祁州边境悄然入侵,占领了祁虞筠三州,其后又借凌王的手将玉启这两个浔州的防城,直到凌王起事之时,定国皇帝仍旧是那个蒙在鼓里的。所以秦九遥这一记鹤蚌相争,一夜之间便收获了定国六个州县,几乎将定国半数国土尽纳入自己囊中。陆衍知道这个消息之时真不知是该夸秦九遥手段高超,还是该骂定国的政局有多么的无能,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进言,难不成秦九遥当真如此缜密,缜密到不露一丝痕迹。当然这些都只是陆衍的一点猜测,如今事已成定局,多想也是无益。

军队抵达阴州城外二十里,陆循跟着队伍去布置营帐,陆衍则将马匹牵往马厩,刚刚安顿好行礼,营长外便有人传唤陆衍,说是秦九遥找她。陆循担心地看了一眼陆衍,只见她放下手里的水盆,跟着那人离开了营帐。

自出了浔州城以后,陆衍虽跟着秦九遥的护卫队,但几乎就没见过秦九遥,根据白子所说的,跟他一起的军医那里几乎药没有停过,似乎自浔州城起秦九遥身子就不是很好,只是白子想要打听一下情况,那些军医却是绝口不提,问这些药是给谁的也不说。所以白子也只是猜测而已,不过陆衍进了秦九遥的营帐就验证了白子的猜测。

秦九遥的营帐里一早便点了暖炉,热气蒸腾,烧的人脸热。也不知烧的是什么,空气中若有似无地飘散着一股似薄荷的冷香,与这营帐中的暖气格格不入,不过倒是极好地掩盖了空气中的微苦味,若不是陆衍五感敏锐,加上刻意去嗅闻,寻常倒也很难察觉出来。

秦九遥席地坐在上首,行军打仗自然条件艰苦一些,家具沉重自然不易携带,不过秦九遥倒是极为随意的样子,地上让人铺了厚厚的毡毯,隔绝了一些地上的寒意,他面前安置了一架便携的矮几,上面放了不少公文书卷,陆衍进去之时他正垂头看一封书信,陆衍站在帐口,等到传话之人提醒了一声,秦九遥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她。

也不知是陆衍的错觉还是什么,几日不见,秦九遥好似确实比之前要憔悴一些,两片薄唇一点血色都没有。他见陆衍来了,脸上虽未露疲态,但也失了不少锐气,连对陆衍经常的调侃都没了。

只见他微微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看公文而僵硬的脖子,看向陆衍。传话之人接收到他的信息,躬身行礼,缓步退到帐口,示意陆衍进去便自行退出了营帐。

陆衍上前,拱手行礼,秦九遥揉着额头摆手免礼。也不说话,只拿起另一份公文看了起来。陆衍站在一旁不知该干嘛,见他不愿搭理她,那她也只好站在一旁发呆,等着他做完事再说。

不出半刻钟,营帐外又有人通传:“少主,定远将军陈翰靖、胜远将军李至、骁骥都尉于风行求见。”秦九遥这才从公文里收回心思,放下手里的公文,掐了一下眉中,道:“进。”

陆衍站在营帐角落,默默看着三个身着璟国武将便服的人自营帐外进来,为首一人年纪稍大,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蓄着美髯,不怒自威;后面跟着一人,身着与美髯公相同的暗红色虎纹将服,三十几岁,剑眉星目,留着短须,神色严肃,眉间因时常皱眉有着深深的两条皱纹。这人个子很高,陆衍目测有近一米九左右,腰杆笔直,走路都似带风。陆衍记得自己曾在虞州之时听过璟国定远将军陈翰靖的名讳,当初定国皇帝求娶的璟国公主正是他的妻子,无论定国皇帝有没有得逞,那次闹剧显然对定远将军的威严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虽然后来定远将军亲自领兵将定国边境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事关尊严,只怕他心里仍是记恨此事。如今皇帝跟成德都在秦九遥手中,若是叫这定远将军知道了,大概当即就要有性命之虞了。这位定远将军少年成名,不到三十岁便官拜大将军之职,娶了璟国六公主,成了驸马,想来那两人之中那名三十几岁的将军便是陈翰靖了,那另一个便是胜远将军李至了。

关于这位胜远将军,陆衍曾听陆循聊起过,也是一等一的人物,出身将门,十三岁便上阵杀敌,曾于万人之中救下当时成为六峡国质子的璟国九皇孙,璟国先帝在世时便是肱骨之臣,为人忠心不二,刚正不阿,极为受到当世璟国皇帝的重视,虽年近六十,仍是不输一众年轻将领,着实是个可敬可佩之人。

剩下一人身穿深蓝色鹰纹将服,显然是传话之人所说的骁骥都尉于风行,这人白面无须,长相尚算清秀,眉眼飞扬,唇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的样子,看上去很是温和易亲近,身高相较于前两者稍稍矮一些,大约一米七八左右,身量也比定远将军小上一号,但陆衍观其走路的步法身形,脚步轻巧却不轻浮,身形起伏动线飘忽莫测,显然绝非表面所见的羸弱。只见这人甫一进营帐便关注到营帐里还有人在,一双桃花眼飘忽看向陆衍,似好奇又似警惕,倏忽间又变成满眼温和笑意,看上去极是无害,随即越过陆衍走到桌前,略靠后跟前面两位将军一道站定在秦九遥面前,拱手行礼。

秦九遥的态度在见到这两位将军之时明显有了好转,虽语气仍是冷淡,但眉眼之间是陆衍极少见到的轻松自在,想来这三人是他极为熟稔且信任之人。

示意两位将军就坐,四人略说了一些战况同近日情形,似也不避讳陆衍一般,不过也多是一些不重要的事,陆衍也没什么兴趣,只从容而立。只是陆衍没想到这几人关系如此要好,不多时竟还聊起了家常,只见胜远将军轻抚美髯,上下打量了一番秦九遥,忽而皱起眉头,佯怒道:“你小子当真还是这副老样子,病歪歪的,早便跟你说了与老夫习武多好,强身健体,你却非要嫌累嫌疼,死活不愿,如今成了这样,真是!”说着胜远将军便是一哼,显然极为不满。可秦九遥倒像是明显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番说服,只微微浅笑不做答,旁边的定远将军却是忍不住笑着,眉间的川字也跟着舒展,只听他温言道:“李老将军何苦还为难他,他的性子您又不是不清楚,若是他愿意学哪里还需您催促,李将军还是饶过他吧。”说着示意秦九遥,秦九遥起身为李老将军倒了一杯茶,躬身递于他,温声道:“我自是知道李将军是心疼我的。”李将军虽仍在气头,见他这般倒也不忍再说什么,接过茶一饮而尽。一旁的定远将军看向同样笑着的秦九遥,眼里皆是狡黠之色,显然这样的场景发生过不少次,两人之间的一唱一和甚为默契,便是在一旁看着的都尉于风行也是一脸无奈微笑,反倒是陆衍这个外人在此显得格格不入,甚是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