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吴嬷嬷亲善的唠叨，又泡了两刻钟的热水浴，长长舒了疲累之气，她一头扎进被窝熟悉的味道里，便昏昏欲睡。

而多年后，每每回忆那时，青黛总是不由感慨人生际遇的偶然，没有早一秒，没有晚一分，偏巧在那一刻，她几乎深陷睡梦沉睡不醒的一刻，竟然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满脑子想着必须去拜祭母亲，随后，她浑浑噩噩地套上换洗的衣裳披上厚实的大衣，甚至不忘检查外衣口袋里的丝帕是否叠至妥当安然无恙，最后，安静出门。

门外，寒冷稀薄的空气吹醒了她微眯的眼眶。

她瞧见院落墙边枯萎的荼蘼架下一个衣着白色中山装的男子，正两手插进裤管口袋，单脚悠然地斜靠藤柱，神情专注地面向青砖墙壁，似乎想入非非，又似乎是看得入神。

这是青家内院，她的闺阁，平日里绝不容许男人随意出入。

她举步轻摇，姗姗过去，待近了些，才看清那男子面如美玉，俊秀纨绔，只是疯扫眼角微微吊起，似透着说不尽的嘲讽。

她正欲开口问话，斜眼的一撇，不想是梅花雕花石窗后男女亲－热的一幕：男人一身笔挺戎装，左手搂住女人玲珑的细腰，右手上下滑动来回抚－摸女人修长的脊背，而女人白绸镶金的长袖胳膊环绕住男人的脖子，低垂的波浪卷发若隐若现地遮掩妩媚的容状，两片红唇如火如荼地跟男人纠缠在一起，顷刻间，男人粗沉的喘息声混着女人酥软的申吟声，在芭蕉摇曳的一片翠绿里越演越烈，越来越恣行无忌。

竟莫名忆起了六年前的那天。

她不顾一切挽住他傲然的脖子，放下矜持羞赧，生涩地去吻他，他被逼得后退，被逼到墙壁死角，又不敢冒然扯开她的胳膊，仿佛怕弄痛了她，更怕弄伤了她。然而不大工夫，她便由不得自己，嘴巴被填堵得毫无间隙喘不过活气，脑袋茫然又不知所向，身子稍微放松便立刻被强劲力道遏制住腰身，紧贴他起伏不平的胸膛，甚至不容她停歇，不容她挣扎，她几乎窒息，当那股活命之气终于迂回曲折地从唇齿里发出来，软得她耳根滚烫时，她迷醉的眸子方认清了他近在咫尺掩饰不住的疯狂。

一如自己，那两人定是专挑了隐蔽的地方出来偷－情，而不巧被相熟的人或是无意撞见，或是刻意跟踪，正冷眼旁观这幕好戏。

不知是她的异常呼吸惊了沉寂的空气，还是她身上浓郁的梅花香扰了他敏锐的机警，那偷窥的男子身子一震，蓦然回首望她，眉宇顿蹙，眼眶急收，一道道凌厉的光如飞驰的利剑不偏不正向她射来，细细打量，细细闻嗅，俨然极力辨别她是敌是友。

而她显然明白这种场景需要沉默应对，他是何人？墙那边的又是何人？姑且不谈论是敌是友是善是恶，出现在青家，她只能当作父亲的重要客人。

对待客人，她不能偏颇。

她既要告诉偷窥的人，她不是扑螳螂的黄雀，她亦要告诉偷－情的人，这里不是他们想象的那般私密简单。

所以，她仅仅是浅浅一笑地回了偷窥之士，随后转身离开，随后走进了隔壁庭院，走进了密丛的芭蕉坞，然后，手中的帕子如袅袅青烟撩了撩女子裸露在外的白皙玉手。

女子半晌才有了触动，透过男人肩膀好奇望来，只见那美丽痴迷的瞳孔猛然放大，面颊的红粉瞬间消散，惊叫了一声便推开男人，随即双手掩面，如脱缰之马冲出芭蕉群，顷刻消失得无声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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