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许伤春春复暮(18)
作者:乐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932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鸟语争鸣。看着暖暖日光下跳跃的浮尘,或湍或急或欢或腾,心境似乎也随之坦荡开阔,她厌厌睡起,忽闻房间里噼里啪啦的响动,慵懒习惯地唤了一声:“嬷嬷?”

前天青黛回来得不着声色,吴嬷嬷未来得及好好整理闺房,又碰上冬日骤来的初雪,虽然这雪只落了一晚,可偏偏冻坏了她,高烧不止,梦话不止,心疼难过不说,亦是好几夜迷合不上眼睛,这会子见她语气平和,恢复往常,不由紧张兮兮地探探她脑袋是否滚烫。

她鬓云乱洒,睡眼惺惺,亲昵笑问道:“嬷嬷,怎么了?”

瞧一切无异,吴嬷嬷松了口气,眼眶却随之红润,只怪自己道:“都是嬷嬷不好,要是早些时候把这些棉被见见光线,你也不会大冬天寒着身子。这两天把嬷嬷都吓坏,找了好几位中医大夫,开了好几味中药,吃下去都不见效,最后还是许少爷带了个洋大夫过来,如若不然,嬷嬷这心又不知要痛到何时。”

她病了?依稀忆起了发生之事,那混蛋制造假象蒙骗她,她不仅咬了他一口,掴了他一巴掌,而且踹了他一脚。他是睚眦必报的人,六年前的事能记忆犹新,见到她还忍不住调-戏一番,何况这次又是他存心刁难?似乎越往深处思量,心绪越是不安,想到他那句“你爹所有的罪责,我既往不咎”,她更是神色凝重,禁不住打探道:“嬷嬷,我爹呢?”

吴嬷嬷以为她是怕自己不醒惹老爷担心,边抽出右襟掖藏的锦帕拭擦眼角,边回道:“老爷刚被青福给叫到前厅,像是有客人来了。”

前厅?客人?始终是放心不下。

她行色慌张下了床,打开衣柜随意挑了件衣裳,简单梳洗罢对镜整理了妆容,顾不了吴嬷嬷端着汤药跟随其后唠唠叨叨,便跨出房门。到了客厅,亦顾不了厅里坐了哪些客人,不闻不问便闯了进去。

青格非瞧女儿精神气爽,笑容顿开,未来得及跟她招呼见过客人,她倒是风尘仆仆地奔到自己身边抱紧自己,似乎撒娇,似乎不舍,好在今儿这两位客人都相知甚熟,爽朗大笑掩饰尴尬后不由宠爱问道:“我女儿这是怎么了?”

青黛见父亲安然无恙,毫发无损,悲喜交集之情难以出口,仿佛这几年的思念都没有这一刻累计的深,正欲问父亲这段时日是否见过林亦之,背后冷不防冒出了男音:“看样子,青小姐已无大碍了!”

她微微一愣,疑惑回眸便瞧见正经端坐西装革履的容洛饶有兴趣地望着她,有容洛出没的地方怎会没有林亦之?她心下一惊,扭曲的脖子竟忘记回转拐向,顺势又扭了三分,艰难的一瞥正好撞上许绍棠痴痴的眼睛不经意流露出的关切忧虑,想是开口询问又不知从何问起的矛盾挣扎。没有林亦之?她匆忙闪躲,继而礼貌地对容洛欠身,浅浅一笑道:“谢容公子挂心,青黛好多了。”

“如此,黛儿,今晚,梨园春那出《拜月亭》,你陪容公子去听听。”青格非不忘旧事重提。

按嬷嬷的话来说,她大病初愈,不宜外出,父亲倒好,不挂念她病寒,只一心一意惦记她嫁人之事,虽心生不满,却也不好冷言拒绝,她来回轻摇父亲的肩膀,嗔道:“爹,我早答应了许大哥的,去看许伯伯,看子蘭姐姐,看小侄子……”

话语间,她求助的眸子不由向许绍棠扫视而去,希望他能言语一二,替自己解围。

而许绍棠前一刻分明是视线随她,听到她的话,明了她的目的,竟蓦地转过身端起案几上的茶水大口吞咽起来。

她又像是狠狠挨了一记闷棍,瞬间呆愣,不知如何继续道出后面的话。

“青伯伯,实不相瞒,《拜月亭》那出戏,我已经看了三遍,若是再看第四遍,怕是坐不了几分钟便想离开。正好前日绍棠兄跟我提及,家里有幅黄庭坚的字画,容洛一直心痒难耐,若是绍棠兄不介意容某冒昧,若是青小姐不介意容某多余,容某也想一同前往,端详究竟。”

此时,意料不到容洛会出言相助,青黛失落之余,伤感之于,惊愕之余,不仅多了份感激涕零,对容洛嫣然一笑,便道:“难道容公子也对黄庭坚的字画感兴趣?”

似乎终于找到了与她谈聊的机会,容洛嘴角动容,笑意满怀:“叫我容洛好了,黄庭坚的字挥洒自如,笔笔精到,纵伸横逸又不失波澜大气,实是难得。”

青黛淡笑接道:“他词风近乎苏轼,跌宕豪放,奇崛瘦硬,力摈轻俗之习,亦是难得。”

两人言罢相视而笑,仿佛之前的误会亦随了“黄庭坚”三字化干戈为了玉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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