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他嗅到了什么，只是他那幅一切了如指掌的神情瞬间让她没了辩解的＊＊＊＊＊，她笑颜绽放，不着半分悲悯痕迹，准备沿原路返回，发现他一动不动，便道：“曲终人散了，你不走吗？”

他眼睛直望着一池碧水，忽地叹了口气：“原本以为你会过去的。”

她不解甚解的调子回道：“我跟她素不相识，过去做什么？”

他又是一声轻轻默哀，说道：“我真替绍棠兄高兴，替林司令难过！”

早料到他的失落是因为上次故意打断了他的偷窥兴致，这次又无法满足他的偷窥＊＊＊＊＊，她嘴角轻挑，浅浅笑道：“正因为上次不懂人情，做了冒失的事，惹你跟林司令不能尽兴，我好歹也是识大体的大家闺秀，怎会不吸取教训，再肆意破坏别人的清新雅兴？”

这女子与袁大元帅的九姨太相比多了份淡定从容，与许绍棠的姨少奶奶相比多了份妩媚灵动，若是说她聪明机智，不论是青家后院还是茶楼席宴，似乎一切她都能运筹帷幄，若是说她糊涂愚笨，只要她方才踏出一步便能彻底粉碎另外一人的美梦，报心痛之仇，可她偏偏委屈起自己。来江城游玩数日，见过各色各样的江城淑媛，她无疑是令他最费解的一个。容洛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笑道：“果然是饱学雅士之女！”

“过奖！”懒得介意他话语里是刻意讽刺还是故意赞美，她岔开了话题：“你不是去赏黄庭坚的字画了吗？怎么会来这边？”

他玩笑道：“你家管事来了，急冲冲地找绍棠兄，在他耳朵嘀咕了两句，他脸色刷地骤变。我好歹也算是识时务的俊杰，自然请求离开。”

恩？福叔来了许家。

她不是惊弓之鸟，可是林亦之阴险毒辣的手段让人不得不防，没心思再跟客人继续斗嘴斗心，她礼貌欠身，说了声“失陪”便急急转身离去。

这举动俨然超出容洛意料，那劝慰的话安心的话打探的话一股脑冒进了嗓子，却突地理不出先后顺序，情急之下只好伸手阻拦，然而半空里碰触到了她飘逸而起的丝发，却没能抓住她的背影，看着那只嘎然止在冷风中孤立无援的手，他呆愣了片刻，穆地笑了。

青黛像只无头苍蝇在壮丽精美的画栋雕檐里到处乱串，好在遇到不少下人，好在她那身装束配得起小姐的头衔，下人们只是纯粹好奇地打量她，依然唯喏恭敬地指了方向。穿过长廊曲洞，穿过方厦圆亭，追到许家大门才寻找福叔即将消失的影子，她心乱纷杂，顾不了场合礼仪，焦虑大声唤道：“福叔。”

青福闻声停步，回头张望，忧心面色霎那间悲喜交替。

她敏锐的第六感瞬间闻出了不寻常的气味，紧拽青福的衣袖，急道：“福叔，我爹是不是出事了？”

青福以为许少爷已将老爷被警察局请去调查案件的事情告知，小姐这才神色慌张急追过来询问，不敢把事情讲得过于严重，他点头只道：“老爷不过是……”

“青伯伯不过是想出门游玩一阵子，托福叔过来传话，问你要不要在许家先住段日子，等他回来，你再回去，免得你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背后熟悉的音色从未有过的凌厉。

骗她？

骗她，他喜欢的是别人，却又娶回了跟她一模一样的女人。

骗她，他是他永远的妹妹，却让他的姨少奶奶每天不断地重复着“绍棠哥哥”。

她已经不是六年前不晓世事的青黛。

她不想他在用这种欺骗的话来搪塞她的无知。

她没有应声，没有回眸，态度坚定地对福叔言道：“福叔，我们走。”

“你要去哪儿？”许绍棠及时拉住她胳膊。

“回家。”她从未给过他脸色，给过他性子，但是今天，她脑子里装满了无情的炸药，她无地情挣脱他手掌，使尽全力。

青福知道说漏了嘴，万幸许少爷出来圆场，然而瞧小姐往昔跟许少爷甚是亲厚，即使在老爷面前也时时刻刻偏袒许少爷，这会子却像是闹起别扭，火药味浓厚，不由劝道：“小姐，要不，你先在许家待几天，等老爷回来，福叔再来接你？”

她冷静拒绝：“不了，我想回家。”

知道她性格倔强，许绍棠话语温软下来：“青黛，听话，别耍小孩子脾气，好不好？”

以前，他就是用这种口气哄她：“青黛，我们不能这样，知道吗？”

现在，他又是要用这种似宠非宠，似腻非腻，暧昧不清的口吻迷惑她。

她只觉嗓子干枯，火辣辣的疼痛硬生生地把回答堵进了心里，没有丝毫犹豫，她一步掠出许家大门，不顾后面青福的情急叫喊，跳上等候门外的黄包车，直道：“去警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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