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只送平波远(4)
作者:乐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979

容夫人与嬷嬷似乎相仿年纪,许是穿戴裁减得体的暗紫长袖高领旗袍配一条白色针织披肩一串圆润珍珠项链,虽生过孩子,瞧着却比嬷嬷轻盈,拍拍子蘭的手,笑说:“电话里不是说不来汴京的吗?”

子蘭低头掩羞,再抬起时晚霞桃红,道:“是没准备来的,偏巧汴京这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需要绍棠走一趟。我想,你也在这儿,又不熟汴京交通,又正愁找不到趣,我在家亦是无所事事,便索性跟了过来。”

青黛自幼被家藏书籍熏陶,虽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人情冷暖,却能深切体会一言一行蕴含的人情世故。子蘭那话道出来随意,被她大家小姐的羞赧悠然一衬,倒不寻常起来,是话中有话,意中藏意,是拼命向人暗示,她跟容夫人的交情绝不是三言两句便能讲清,她故意附和容太太,故意被容太太听出虚伪,既向容太太表明她出尔反尔的意,又向旁人暗示她待丈夫的心。

容太太含笑不语,安慰地轻轻抚了抚子蘭的手,再向青黛这方望来时,她既不殷勤亦不失礼,应有的从容:“容太太,你好,我叫青黛。”

容太太慈笑点头,当是回应,忽地像忆起了什么似的,蹙眉凝目,责怪容洛道:“洛儿,青小姐腿脚有伤,还不赶快扶她坐下。”也不冷落许绍棠:“绍棠也别拘谨站着。今儿,启政他有事不来,就咱们几个唠唠家常。”

许绍棠恍然一震,讶异脱口:“容局长不来?”

容太太与子蘭客套推诿着坐下,歉疚道:“出门前刻,林司令来了通电话,说有军机要事找他商议,听他说话的口气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他要我代为向你说声抱歉。”

为刚才的大惊小怪赔笑,许绍棠由衷道:“容局长太客气了。”

而那潜伏在桌布下的手指仿佛瞬间浇灌了千年蜜酿,神采奕奕又焦躁不安,或是五指与她的交错,或是掌心与她的紧扣,或是拳头完全抱隆她的。

而她还如原来那般调皮,或用指尖画着他掌纹,或是指头婆娑起他手背,或是一遍遍在他手心写着“绍棠”。

他心跳加速,口干舌燥,眼下杯碟里淤积的水透明清凉,正好倒影出她的千尘不染,她未变过,如玉模样,清水目光。

她像是发现了自己的凝视,骤然看来,不带温怒,一丝浅笑。

他仓惶躲闪,抬头见许善岩静候在旁,便随口吩咐道:“岩叔,你去楼下催催掌柜的,问问早点什么时候可以上齐?”

那纤软细手意料之中生了气,顿失乖巧,畏畏缩缩,欲要溜退。

不,一阵惊乱,他抓住了她,仿佛用尽毕生柔力,逮住了她。

她宛若袅袅炊烟被他捏住裙尾,僵持片刻,终心境平顺,静若拂枝,终再愿牵着他手。

那仿佛遥远从前,周遭是草地青油油的蔓草盛满晶莹雨露,她十六岁含苞待放的清纯,什么都知却又什么不懂,嚷着要抱他一起从山坡上滚到山谷。那是他从未想过的出格之举。拗不过她脾气便只能随了她愿。可滚到不见人迹的谷底,头顶是巴掌大的天空,她邪魅笑了,趴在他身上不起来,接着撑开他掌心便敷到了她脸颊。他心慌气促,坐地而起,却与她眼眼相对,鼻子相撞,跟着一缕白梅幽香犹比迷魂烟气麻痹了他的奇经八脉,他六神无主,眼睁睁瞧着自己那只手抚过她白皙颈脖烫红耳根,软弱无力。

就如同这般,他任由她握着拉着摆着弄着,任由她恶作剧松开自己,任由自己直线坠降,最后被另外一只盛了住。

一秒,他心还未来得醉到九霄云外,随着椅子摩地擦响,哐啷一声,她腾地站起来连带空无一物的两只净手。

一瞬,他脑袋乱鸣,双耳失聪,犹如撞钟,反应不来。

一怔,那藏匿在桌底托住他的大手亦是一晃,即可逃之夭夭。

她清脆音色距离他如此之近:“容公子,听林小姐说汴京的烟柳巷风景迤逦,气质如虹,你眼光卓绝,没事儿可以去哪儿找找乐子。”又如此之远:“许大哥,萃芸楼的黄金豆皮确是天下一绝,你不趁热品尝,放凉了再下肚,我子蘭姐姐又会心疼的。”又挥一挥衣袖从他身边飘了走:“子蘭姐姐,我不能再耽搁了,待会儿误了钟,嬷嬷骂我事小,我怕她放心不下。”又大声解释:“容太太,不好意思,我已经订了回江城的车票,时候不早,我赶时间,你们慢聊。”又边退出雅间,边推脱子蘭的盛情挽留,不忘对他歪笑,冲容洛眨眼。

如同醍醐灌顶,他一时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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