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只送平波远(35)
作者:乐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06

许家大院。

雪后空晴,凉亭水榭倒影的蔚蓝碧静池边,点点白花瓣沫恍若白米细粒逗得饥肠辘辘的鱼儿泛着水泡争相抢夺,趴在凉亭栏杆瞧乐子的丫头们,扭着花枝乱颤的细腰,掩口忍俊。

“怎么还在这里看趣儿?”

不温不火的问候唬了丫鬟们大惊,仓惶失措地回身端站好,齐口唤了声:“大少奶奶。”

咖“大少爷呢?”宋子蘭端庄优雅,略微抬起的手腕不高不低搁在胸口下方位置,指尖的白绸帕子不多不少独露出帕角的一朵淡紫君兰。

丫鬟们互看一眼,最左边梳着大辨的丫头苦涩低头,轻声回道:“大少爷还在姨少奶奶房间,奴婢去敲唤大少爷起床时,大少爷大发雷霆,不准奴婢们再去打扰。”

“去煮些醒脑清茶过来。”过了早餐时间不见丈夫身影,她已预感到不好,这两日他情绪时而兴奋异常,时而失神呆怔,时而暴躁暴跳,完全与往常的成熟稳重判若两人,她知那女人回来定会给他些影响,她却不知他中毒会如此之深。吩咐罢丫头,她姗姗款步,直去了不远的圆门独院。

聆那院子植满白梅,冬寒季节盛得最艳。因对这类与雪三似的傲花无多大兴趣,她闲来无事,于是那年命人抛掉准备种植极品牡丹勺药,他出门办事,不知谁走漏风声,八百里赶回来,对那些她亲自种下的花草不闻不问,反而指着那断了根的梅花,愁怒她,不经他同意,为什么要碰他的东西。多可笑啊,她把一切的一切献了丈夫,可在丈夫的眼里还有她不能碰触的东西。那时周围全是下人,她好歹也是江城有名有户的小姐,她拎起锄头对那白梅枝又捶又砸,他火冒三丈,夺下锄头反手就是一巴掌,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巴掌有多痛。

帕子抚了抚被扇的娇容,她浅浅一笑,轻敲两下房门,柔声道:“绍棠,都过了辰时了,刚才青伯伯家的福叔来电话,说容局长来了江城,请你过去作陪。”许是院落寂静,屋子里的响动格外清晰,能听到木凳的移动,能辨别纹帘的晃动,能感到里面女人的细微忙碌,她又敲了两下门路,说道:“卉鸯妹妹,麻烦你先过来开门,我有要紧的事想跟绍棠商量。”

门开了,除了含娇带羞的“子蘭姐姐,早”,还有她想象中的茶壶碎裂、香炉歪倒、撕碎的衣裳乱吊在床帏,她熟视无睹,径直走到那张已经恢复雅然从容的面容前,边帮他扣领子衣扣,边问:“岩叔说昨晚你去了黄院长家,今早寅时才回。”

他面色微惊,闷头挽袖:“嗯!”

他定是被那女人伤透了心,才记得回家找卉鸯发泄,她不介意他的装模作样,笑道:“绍棠,你莫忘了,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有什么是可以介怀的。这么多年了,你想要什么,我不知道吗?现在终于有机会,我不帮你,还有谁可以帮你?”

他表情明显一怔。

她蹲下身来拿手帕尽心擦干净他皮鞋灰尘,说道:“既然容家想娶青伯伯的女儿,你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既能跟容局长结成姻亲,又不伤急南北感情,还能合青伯伯女儿的意。”瞧那皮鞋后退三舍,她翩然淡笑,起身朝那灵动叠被的身影努了努嘴。

青薇寒舍,吴嬷嬷黑漆托盘掩着惊呆的嘴巴,露一双呼隆隆的眼睛,可那心像是揪住衣角不断绞不停绞,恨不得一棒敲醒青黛那只“鸳鸯”。而两位品茶赏梅的老人家亦半是尴尬半是雾里看花,尴尬地相视而笑,最后由青格非引路去欣赏其它院景。

青黛是冷的,她对容洛没有爱,甚至也没有恨。被他吻完后,她仿佛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直愣愣地往闺阁走。

眼看她要进了梅枝掩映的粉墙内院,容洛一个健步飞跟过去,像套僵绳索拴住她飘零身子,可怜巴巴地控诉起她:“你知不知道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如此藐视我?你是第一个,我这辈子不会放过你。”

好啊,这辈子没完,咱们下辈子接着来。她忽然扑哧笑了,不由想着,她当时怎会两耳蒙蔽、两眼无珠,会听不明白他话中有话,他想这一生跟她纠缠不断,他还想下一生继续跟她重新来过。

见她听罢美目倩笑,容洛以为她懂了自己似笑非笑的话,又是恶狠狠地凶道:“我容洛发誓,我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娶了你,然后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抛弃你。”

娶她?他从来没说过要娶她,从来只是默认她说要嫁他的话,默认别人口中的“司令夫人”,他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地约会她,他是怕谁呢?全天下的人?

她的容光焕彩又突地黯然失色。

容洛看在心底,顿时喜在眉梢,得意洋洋地接着臭她:“别以为你是识大体的大家闺秀,我可是识时务的俊杰,对付你的手段早百年就酝酿了大箩筐,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置你于死地。”

死?我就算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他受伤之后明明还有余力给她一枪的……其实他回国的当天就知道,他从没在她记忆里短暂存在过,所以他想尽方法约她,千方百计逼她,然后一次次地碍于许绍棠强要她,他怕来不及,来不及抓住她。

亦之。

容洛见她嘴巴微张又闭合以为有话要说,手刚像闸门开了道缝,她人便如无拘无束的洪水遁迹而走。他哪里肯依她不理不睬的脾性,两步跟去又要捉她,谁知胳膊却被灰褂袖管凌空挡下,谦和声随之贯耳:“青黛早晚是要嫁进容家的,容公子何必急于一时呢?”

眼睁睁瞧着松生空谷的静姿凭空消失,他勾魂嘴角嗤地一笑,两手悠然自得插进裤子口袋,转身对来人无端寻事道:“噢,听许大少爷的口气,想是有什么好法子能助小弟一臂之力?”

昨晚接到青黛又去黄家的消息,他二话不说徒步去了黄家,可到了黄家大门却被堵拦在外,他焦急万分,祥加打听才得知青黛没停留两分钟已然离开,晕头转向去青家的路上,他发现她好像儿时迷路无助躲在避风墙落,心都碎裂了,可他正**过去,另条街口突然串出一个影子走近她接近她。

许绍棠目似点漆,从未有过的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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