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只送平波远(55)
作者:乐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87

许家宅子多是南方特色,方厦圆亭讲究对称相映配合,假山碎石池塘不随心而设,有专供人赏雪的亭台,有专为人畅饮的楼榭,当然也不缺窃窃私语的长廊曲洞。一群枯叶淤积的乱石堆里,七八个花粉蓝绿袅娜之态的娉婷女子挥着帕子撩着身穿缕金百蝶穿花斜襟窄袄的女子,莺笑燕飞地嬉嚷。

“姨少奶奶,快来啊,我在这儿。”

那女子眼睛上蒙了个青绸丝绢,与她微微泛黄的丝发和细嫩白滑的皮肤极为相得益彰,肩头被人左拍,却不晓得向右抱,额头被丝帕搭讪,却不知道人在后方,听到哪方有雀跃欢叫便向那方摸索,终还是被她逮着了一个,没取下青绸,她已迫不及待地拍手开怀:“我捉到了。”

话音犹未落,耳边的喧嚣瞬间嘎然而止,成为一片死寂,她稍微愣怔,被她所捉之人已揽起她的腰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因对那力道那味道最为熟悉不过,因他最见不得她此时露出胆小如鼠,惊吓声被拼命压在心底。她腰重重地撞在假山硬石,火辣辣地痛烧得她眼冒金星,“啊”声差点破口而出幸好被他的嘴及时堵在心坎。他的呼吸急促得像是在追赶时间又像是抓她不住又像是等不及一时三刻,他的手慌乱得找不到她袄子入口只能一松一紧地揪她后衣领子。晴天白日里,她不敢抽开帕巾正视他剑眉拧皱的发狂模样,便解开两对斜襟扣子,携他手腕从右侧伸进去。不若平常那般蛮力掠夺,他今天待她格外温柔呵护,像初遇他的那夜,他手指小心颤抖着怜惜,生怕弄痛了她弄伤了她。

咖“绍棠,这不是你的梅苑,莫在这里为难卉鸯妹妹!”平淡无奇却如雷贯耳的贤雅声让她身心羞涩,顿时没有生气去回应他的求情若渴。他俨然也被这音色干扰,像是犯了大错被人逮个正着,手仓惶逃离,回话亦如初遇时的张皇失措:“她是我的人,我想在哪儿为难,难道还要看别人脸色?”

子蘭听他孩子似的气话便掩嘴笑了,说:“当然不看,你是许家大少爷,这个宅子所有的人都为你是瞻,可你也要顾着卉鸯的身子,若是被下人们瞧去了,一天没事儿想个四五遍,那还成何体统。”

这就是他应承叔父娶回来的女人?满脑子是卉鸯被外人想入非非,满脑子是让卉鸯取代青黛嫁进容家,她这般胡思卉鸯,又怎会不乱想青黛,所以她才等不到他回来,擅自发布青黛订婚的消息。无论是青黛嫁进容家,还是卉鸯嫁进容家,她都迫不及待地要看着她们被别的男人轮番欺负。他眼涩心痛,忍无可忍,一巴掌掴了过去。

聆那一巴掌扇趁她不备扇在她盈盈笑意的左脸上,那一巴掌趁卉鸯在场扇到她大少***名头上。子蘭白纱丝帕捂着左脸,却怎么也捂不住殷红浸染的右脸,见他愤恨甩袖而去,她心汩汩淌血,却不改端庄优雅,道:“绍棠,你莫生气,我刚才只不过是玩笑话。”

他闭而不理,闷头直往书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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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蘭三步并做两步,小脚追上便挽住他胳膊,急道:“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爹派人请你过府一叙,说林司令亲自上门提亲,要迎娶我二妹君竹。”

这话果然有效,许绍棠雷震一惊,当即停下步子,连那白帕飘浮的手都忘了抚去。

宋家虽是江城首富,宅院却建造得清淡低调,与青薇寒舍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院子里少蓊蔚洇润之气,多梅兰竹菊之雅,厅堂里少璀璨琉璃之味,多书画瓷器之赏。

宋陶三寸白须,坐在中堂左侧的交椅,端起前朝官窑特制的白瓷杯,盖子拨了拨四月新嫩的龙井茶。

他是眼光独到的生意人,从瞧出前朝即将灭国之灾的那一瞬间,他无时无刻不盘算着宋家如何在以后新国**下走得更远,从参悟弱小国家的强盛兴衰无不是与大国命运紧密相连的那一霎那,他又无时无刻不把目光盯在各省督抚的大小权贵。与权贵联姻无疑是保宋家助权贵的双赢法宝。纵观江城,论学问,论见识,论家世,论品行,谁能比许家少爷更适合成为他门当户对的女婿?可当下时局风云变幻,没有世袭君主,谁又能保证下一个皇帝姓甚名谁?好在,他大女儿子蘭出嫁六年后,二女儿君竹也已出落得沉鱼落雁。再观南北大势,又有谁能比容公子更称他的心如他的意?只是可惜,容公子自造访了青格非的府邸,对他宋家再也没进一步往来意念,后来听大女儿说,容公子对青家女儿似乎上了心。

青家小姐?小酌一口的间隙,他犀利眼睛巡视堂下女客,她既没有子蘭的娴雅,又不若君竹的碧玉,不过水灵外多了一道妩媚,若不是旁人提醒,他还真忘记当年这丫头私上洋堂跟洋人疯癫满嘴瓜拉洋文还一个人偷溜海外,他女婿就是因为四处寻觅这失踪丫头,才冷落他女儿长达半个多月。

“宋老先生,秉承虽是我部下,却也算我兄弟。自上月戏园子瞧见宋二小姐后,回去便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几番思量终下决心,要我这个大哥特来宋家为他提亲说媒。不知宋老先生,你意下如何?”林亦之悠然闲坐客座首位,交握的手搭在翘起的二郎腿。

客人开门见山的朗然声稍稍打断思量,宋陶轻合上白瓷盖子,眉慈目善,故道:“噢?”

这简短回复仿佛拒绝也似乎欣然,林亦之傲然一笑,回首望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青黛,方又道:“我与青小姐都认为这是段不错的姻缘佳话。”

街头巷尾曾经一时盛传新国的四大公子,林亦之竟然为之榜首,且不说他凭借父辈基业独霸江南,仅是他那份与许绍棠儒雅不同的凌然已有些前朝出师元帅的大气。宋陶不是没考虑过招揽林亦之为女婿,是他这人太气势强盛,极有可能侵吞宋家为林家。现见他为属下上门说亲,想婉拒又恐言辞不当,伤了和气,只道:“小女能得李参谋的眷顾,我这个当爹的,脸上自是大放异彩,不过小女出门郊游,不在家中,不知何种心思,待小女回府后,我自会将李参谋的心意真实传达。”

林亦之怎会听不出含蓄之词,多留也是无益,于是便起身告辞:“既然如此,那林某在青家恭候宋老先生喜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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