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暴风雨前夜
作者:申不晚      更新:2020-03-07 01:58      字数:2431

宋大观元年二十九日已过,到子时,便至三十日,依旧暴雨倾盆。

整个洞庭湖水面抬高近三尺,岸上千万条水流至此处泄入。而夜空中的雨柱还在继续砸下,地上犹如汪洋一片,漆黑如墨。

巴陵城城门紧闭,城内万家闭户,老百姓都已入睡。城墙上的箭楼有着火光,那是守城的厢军兵卒御寒而燃起的篝火。

汉阳禁军的军营之内,各种排水沟渠四通八达。只是士兵们都已疲惫不堪,劳累了一天,才刚刚吃上饭。

李文彰命令全军甲不离身,抽出一万人在营内值营,剩下的两万人枕戈而栖。

至禁军到来之后,整个巴陵似乎都不再把水贼当一回事。那是因为上万水贼,在三万禁军面前确实不够看。

但是这样的天气,人多顶个屁用。

狮子岗营地的弓手与工匠,也都被宋韩二人最大限度地武装。

因为弓手营已经入驻此地,虽然还未完工,但沈林甫为弓手营申派的刀具器械,陈仲荣前些日子都运了过来,存放在这里。

事已至此,宋韩二人与一千两百多个临时乡勇,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他二人本不懂兵事,但今日不知为何,这暴雨之下,总觉得藏有祸端。

这都至子时,大部分临时乡勇已经困的不行。白天突然听营监大人提起,一个个胆战心惊,跟着折腾了一天。

但是到了现在,恐惧消散了,疲惫与困顿充满全身。要不是宋时行还有几分威信,早就作鸟兽散了。

如果今夜不来,明天就算这雨不停,也一定要去一趟城里。

华容县与巴陵县之间的县道,已经完全被泡烂。积水的冲刷,表面的熟泥全被冲走,里面露出的老土又被落下来的雨水泡着。

沿着华容县的方向走去,沿路的房屋大都因为上次的匪患,破落不堪。尽管大多数百姓已经逃离,但仍有小部分坚守故地。

只是不知这样的夜晚,他们怎么度过?

两湖招讨司判官隋郸虽然从城墙上下来了,但是还未休息。跟随多年的老仆已经催了好几次,让他早些休息。

老大人布满沟壑的脸上显得格外沉重,花白的胡子,被从窗户吹进来的寒风打的朝一边歪。

感觉有些寒意,披着旧袍起身去关上窗户,却见雨势依旧不变。出于谨慎,他已经命令湖岸驻扎的五千荆门军也都扯到了城内。

自此,华容县城内,目前驻军一万人。

据城而守,虽是下策,不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洞庭湖波浪滔天,枯萎的芦杆根在水里,尖也折在了水里泡着。

近五十条乌篷船被铁索连着,就像一条黑蛇在水面觅食。没有船帆,也没有旗帜。

黑蛇之后,是一片黑蛇。围绕着几座岛屿,就像精心饲养的一样。

在岛屿的中间,浮着十几条千石大船。就像这群黑蛇的头领,屹立在雨中。那早已经湿透的船帆,犹如高贵的头颅,骄傲且冷漠。

漆黑的夜里,岛屿上优能看见许多光亮。由于都是石屋建筑,倒是不惧火。

那高耸的旗杆,努力里支撑着上面与暴雨搏斗的锦旗。洞庭水庄的名字翱翔在洞庭上空。

旗杆下便是那雄伟的议事厅,如同白昼一样的篝火,将所有攒动的身影暴露无遗。

一群身披斗笠、蓑衣的慓悍巨汉挤满了大厅。一个个长得虎背熊腰,都快将蓑衣撑破了。

他们背着连环刀、鬼头刀,或者双花巨斧,手持长樱枪、子母剑、或者是巨锤、斩马刀…

各式兵刃种类繁多,眼花缭乱。那挂着的吊灯,点着巨烛,透露些鬼魅。

堂上高坐的窦氏三兄弟,穿着一身似道似僧的衣袍,犹如神明显现。

兄弟三人之下,便是那许敬尧。

只见他身着暗红道袍,头戴冲天冠。胸有成竹地踏前一步,一手持普渡金钵,一手持降魔铜鞭。

“众位兄弟,天行有常。邪灵入世,蛊惑众生,囚禁光明,致使我等被世人所不喜,被困这野湖孤岛。”

底下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敢发出丝毫声音。不知是畏惧高座上的窦氏三兄弟,还是许敬尧手里的降魔铜鞭。

许敬尧说完之后,停了下来,环视底下众人。恰好看到那篝火旁被打的稀巴烂的头颅,在心底冷笑。

无知蝼蚁,竟敢叵测光明。

然后再继续说道:“然行者上师,知道尔等蒙难,特派许某前来,寻觅光明之子,救众兄弟脱离樊笼苦海。

作为光明的使徒,许某不畏艰辛,从苏州而来,抛下富贵,抛下妻妾,与红尘段袖。

诸位,行者上师设坛作法,降下这无边阵雨,乃是为我等压阵。”

联想到这生平罕见的大雨,地下众人在煽动中,最后的疑惑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岸上的向往,是心底羁押许久,而今终于释放出的猛兽。

“大寨主就是光明之子!”许敬尧举起铜鞭,大声叫道。

“光明之子…”“光明之子…”“光明之子…”

底下众人跟着呐喊,嘶吼的声音传到大厅之外,整个岛屿,整个水庄,也开始沸腾。

这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声音,像找到遗落民间的皇子一样兴奋。如同活了几十年,被人各种冤枉误解,最后终于得到了官方认证那种兴奋。

“奶奶的,俺就说嘛,都是爹养娘生的,凭什么老子一出身就得憋屈在这恶岛之上,感情是行者上师现在才找到大寨主。”

一个络腮胡子倚靠在乌篷船里,心情激动的就像船外的暴雨。

这时作为被行者上师选中的光明之子,窦建文终于从座位站了起来。许敬尧见状退到台阶的一边,底下众人屏住呼吸等待光明之子的训示。

“兄弟们,以前某家只以为命不好,天生就做了水贼。哪曾想,原来我等本就与那些贪污枉法的腌臜狗官不一样。

我等皆是光明的化身,世世代代被困于此,就是在等待时机,好上岸杀尽敌人。

你看也看到了,这雨下的天昏地暗。上一次这般模样,还是仁宗皇帝死的时候。这是天意,是行者上师对我等的恩宠,不可违逆。

拿起你们手里的家伙什,随某家,上岸通通斩杀掉那些邪魔外道,通通杀掉那些贪官污吏。

这大宋,应该有等做主的一天。”

这话极具煽动性,既有理论又有因果,还有指导。

下面的各寨首领,各路枭勇大寇,拿着兵器一个劲地“杀…”

“杀…”

“杀…”。

一顶顶斗笠挤在一起,此起彼伏。那蓑衣之下,藏着一尊尊狰狞的杀神。

上次上岸的景象又浮现在眼前,一个个赤身裸体的小娘子,一箱箱金银珠宝,一个个被剁碎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