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昭国国都乾城便被镇国公府的闹剧淹没了。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青楼妓馆，便是朝堂之上，也对此议论纷纷。

昨天下午因为镇国公府七姑娘，皇上新封的广灵郡主，被人下药谋害，要不是她身边的丫鬟有眼力，怕是这新晋的乾城第一才女便要香消玉殒了。

而最令人惊奇的不是这点，而是这位姑娘竟然在被人下药谋害，向自己母亲哭了一场后，竟然要为自家哥哥找到丢失的结亲信物，硬是要学那些衙役捕快，勘察查案。

闹着闹着，也不知是这郡主娘娘运气好还是那倭国的探子运气差，竟然阴差阳错的，祥云百结没找到，反而找到了潜伏在镇国公府三十年的一个倭国细作。

要是以为这样就算完结了，那你就太天真了。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坐在茶楼雅座中的两个男子听得聚精会神，其中一位身着月牙白的白脸书生还不时发出一些赞叹，而身着深色锦服的男子只是听着，不发一言。

“王爷，这位七姑娘倒真是个人物，竟然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月牙白的男子感慨道，“我这位小姨子，也不知道最后要便宜哪一家。”

这身着月牙白的男子正是镇国公府二姑娘黎静娴的未婚夫婿徐尚书府的徐绍。

顾穆清冷冷瞥他一眼，“本王倒不知谨言如此热心。”

“哈哈！”徐绍笑笑，拿出他用以招蜂引蝶的玉面折扇，“于谨言而言这也是分内事，担心小姨子因此断了婚事。王爷过虑了。”

顾穆清不理会徐绍，自顾自饮茶。心中对于这个女子又是一番算计。初时以为是个带刺的美人，现如今看来她更应该成为一个谋士。如此辛辣的招数，看似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实际上算起来，也不过是牺牲一时的名声，换回的却是整个镇国公府的清白。

与他有相同想法的还有皇宫中的那位。

太极殿中，皇帝手里捧着奏章，心思却在今日早朝上的闹剧。

“成庆，你说，是不是朕太久没有发话，让那些人以为朕软弱可欺了？”

太监总管成庆不敢多言，只说：“圣上自然是好的，不过是那些人贪心不足罢了。”

这次的事情不单单是细作的事情，毕竟哪朝哪代都有细作，各国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这一次，镇国公府看似闹剧的这出戏，却让他的主子，当今天子暗恨在心。

因为这次被抓到的那个倭国细作在三十年前曾是太子府詹事，后因为过错被先帝罢官，最后由于种种原因流落至镇国公府。

三十年前，圣上已被立为太子。

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章，踱步到书房西南角，那边是一卷十米长的画卷，被人铺在墙面上，上面四个大字，却重于泰山！

“锦绣江山。”皇帝面色沉静道，“先生离去时给朕留下了这幅画，却不愿帮朕完成。成庆，你说，先生是否认为朕非明君？”

成庆回道：“奴才不敢。”这时，他的后背衣料已被浸湿。帝王心事，他不敢乱猜，更何况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先生大限将至，有心而无力。”

是啊！当年先生已经垂垂老矣，自己继位后没多久，先生便归隐了。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先生口中的同伴，他如何能够放弃！

“成庆。你说，飞灵郡主如何？”

“奴才不敢擅论郡主，不过郡主的魄力，倒是与先生有些相似。”成庆在这皇宫中生活了四十多年，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相似……何止相似啊！皇帝叹息。三十年前，倭国屡次进犯大昭国海关边境，对近海民众反复滋扰，民众不堪其扰，纷纷揭竿而起，发生暴动。当时还是云大将军率领军队安抚了暴动民众，镇压了倭国海寇，不过大昭国也因此被动摇了根基。

毕竟海上军事，大昭国并不擅长。那场战役，虽然将倭国逼退，可本朝多少好儿郎埋骨大海，死无全尸。

先生本已修身养性多年，为了这件事情，他闭关不出，等到自己再见到他的时候，先帝的案头上已经放了“倭国大乱，九子分国”的奏章。那时候，父皇的表情，他记忆尤深。

“广灵郡主……离不开这方寸之地。”皇帝轻声说道，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与旁人的。反正成庆是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皇帝看向锦绣江山，久久不语。

“镇国公可是到了？”

见皇帝脱离了思绪，成庆立即道：“黎国公已在殿外等候多时。”

“宣他进来。”端坐皇位之上，他便是那个杀伐果决的帝王。

“微臣参见吾皇！”黎阳恭敬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吧。”皇帝也不让他起来，轻碰茶盏。“今日京城太热闹了，不知爱卿如何解释？朕钦封的广灵郡主竟然如同一个市井泼妇。”

黎阳立刻诚惶诚恐道：“实在是迫于无奈，小女才如此的！还请圣上恕罪！”

皇帝不发一言，黎阳便知道这是给自己解释的机会，里忙全盘托出。“那日小女不知从哪里听说我府中有倭国细作，吓得连忙来找罪臣商量。可惜我们手中没有证据，左思右想，也不知该如何处罚。只能徐徐图之。”

见皇帝未发怒，黎阳松了口气，继续道：“本来已经将一些可疑的奴仆送走，本以为很是小心了。可没想到他们竟然反扑，将我儿怀信的定亲信物偷走，想要借此离间我与杨侍郎。这才造成了这次闹剧。还请圣上恕罪！”

“爱卿似乎漏掉了什么吧。”真当他是傻子不成！

黎阳冷汗泠泠，“这次是小女的主意，她不懂事，觉得有您的赏识，做什么都可以，是罪臣教导无方，还请圣上恕罪！”

“说说吧，她是如何想到扮演一个蛮不讲理的刁蛮千金，去和一介奴仆争抢一个包袱的？先前见她时，落落大方，可堪大用。”

“那是……?”黎阳哭笑不得，“是小女在看话本的时候看到的，就说反正她还小，以前的名声也不怎么样，刁蛮千金还没有真正做过，想要过把戏子的瘾…………是罪臣教导无方。”

“原来朕的广灵郡主还喜欢扮演戏子啊……?”皇帝的话不真不实，吓得黎阳冷汗滑落脸颊。

“放心，广灵郡主如此机智，朕怎么舍得罚她。”不过是一时的名声，却将那个细作揪出，不论过程如何离奇，结局是自己想要的就好。“那个细作可有留下什么东西？”

黎阳从怀中掏出一叠信件，“罪臣不懂倭国语言，不知里面是什么，还请圣上圣裁。”

皇帝倒是学过一些，都是先生所交。从成庆手中接过，翻开一开，再不复前刻的淡然，简直是怒目修罗，令黎阳埋头不语。

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黎阳微微一笑，总算是不负所托，将这份东西交到了皇帝手中，接下来的官场清洗，就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了。

昨日女儿看似闲庭漫步，却早有准备，正好撞见那个细作传递消息。那细作也是聪明的，竟然用竹竿传递信息，谁会在意一根用以晾晒衣物的竹竿？

女儿装作被他打到头，一把夺过那根有问题的竿子，在他面前任意把玩，还不允许他反驳。就栽赃是他故意伤人，定是受人指使，强硬要求儿子派人搜屋子。

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女儿便装作气恼，将那根伤到她的竹竿劈成三段，这才找到细作的信件。

他交给皇帝的这些信件都是从那根细长的竹竿中找到的。一起找到的，还有一张关系图，他放在最下面。

“圣上，罪臣竟然将倭国细作收容于府三十年，识人不明，还请圣上降罪！”

以退为进！皇帝冷静下来，一听到黎阳的请罪，嘴角微抽。此刻不管怎么说，镇国公府是功臣，他不可能降罪。

“好了爱卿。”皇帝挥挥手让他起身。“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接下来的事情，朕会交给鸿胪寺和刑部，你镇国公府的事情朕不会管，回去之后好好教育朕的广灵郡主，修习女德。”

“微臣遵命。”黎阳知道，这一次，他和女儿都逃过一劫。镇国公府虽然会被圣上猜忌，可这么多年来，圣上何时信任过他们，不过是继续不好不坏罢了。

“下去吧。”皇帝命他退下。

黎阳见此，识趣的离开。接下来，皇帝应该要开始清算这些年倭国细作了。想起他们在他镇国公府兴风作浪几十年，他就恨得牙痒痒！若不是他们，他父亲也不会早早离世，现在他的女儿更是险遭毒手！还有儿子所说的曼陀罗花……凡是伤害他家人的，绝不放过！

在回去的路上，他细细思考，想着夫人所说的棉籽油，儿子说的曼陀罗花，以及女儿的信誓旦旦，只觉得脑子微微发疼。如此多的事情，凑在一起，真是复杂啊！

可守护之心越发旺盛了，只希望自己的选择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