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113 掸延尘,敲煤饼
作者:周卫国的童年      更新:2020-02-28 04:28      字数:2807

掸延尘

在我们小孩看来,好像过新年是从腊月二十三开始的,那天要祭“灶王爷”。本来,我们这条弄堂房子都有大灶头,也不知是哪年拆掉了。不过,现在还能看到一些痕迹,那就是我家晒台上还没敲掉的烟囱。

晓萍家里的大灶头还保留着,再说他们是个老式大家庭,还看得到一些旧时习俗。那天她大伯要在“灶王爷”的神像前放上一些供品,好像是用糖和面做的糖瓜。他说这是让“灶王爷”甜甜嘴,向玉皇大帝“多说好话”,祈求来年衣食无忧。到了大年三十吃年夜饭前,他们还要拜老祖宗,先点上香烛,再上荤菜,菜上齐后倒老酒,酒要添三次,接着烧锡箔,这时全家老幼依辈分磕头,感谢老祖宗从天上回到家里吃上子孙的年夜饭。现在国家已经提倡移风易俗,所以弄堂里像他们一样祭“灶王爷”和拜老祖宗的已经没有几家了。

祭过“灶王爷”一直到除夕,就是迎新春了,过年的味道渐渐浓了起来。腊月二十四,家家户户就要“掸延尘”了,有些人家还要粉刷墙壁,换墙纸,说白了就是搞年终大扫除,这是我国的传统习俗。照阿娘的说法,就是要扫扫一年的晦气,把福气和喜气迎进门。新的讲法就是欢欢喜喜搞卫生,干干净净迎新春。要是这天正好碰巧是礼拜天,那弄堂里就“闹猛”(热闹)了,家家都在打扫卫生。

昨天阿婆从菜场里买来了一束银柳(一种毛绒绒的花,颜色好像是染上去的),插在花瓶里。除了银柳,菜场里还有卖腊梅、天竹、梅花、水仙花等,这几种花都是新年里的大路货。阿婆还带了我和海伦去太平桥纸张店挑几张年画,这几天小菜场、文具店和书店都卖起了年画。而纸张店的品种多一点。一踏进店面,眼睛就一亮,墙上挂满了色彩鲜艳,图案美丽的年画,品种繁多,店里充满了吉祥气氛,平时顾客不多的店堂变得闹猛起来。顾客大多挑些吉祥如意的年画,鲤鱼跳龙门阿婆每年必买的,意思要我们跳龙门。我看中了一张水浒人物画,海伦照例反对,说我看了这些,又要和人家去打架了,最后她挑了一张胖娃娃抱鲤鱼,我争不过她。

今天一大早我就帮阿婆“掸尘”。前两天德明向我要了不少申报纸,去做纸帽子。他也为我做了一顶,往头上一戴,像国民党的兵。海伦在一旁做监工,指指点点。大概是过年,今天她对我客气多了。其实上半年阿婆就请人来把房间用石灰粉刷过了,我也帮着玩了几下。到现在天花板和墙壁还是雪白一片,一尘不染。我把鸡毛掸子绑在竹竿上,装模作样地在墙顶上来回地掸几下,意思意思,便算完事,哄得阿婆好开心。

阿婆最爱干净,天天擦玻璃窗,擦地板,拖楼梯,搞得窗明几净,家里有小孩,要在地上玩。前几天她就把床单被褥全部拆洗干净,换上新的窗帘,还把我的“盐书包”归理得整整齐齐。今天她泡了一脸盆碱水,用硬刷子来刷地板。一会儿,家里的地板就像桌子一样干净。接着,阿婆就用碱水把楼梯都刷了一遍,弄得楼梯上都是碱水味。

我刚刚坐定想休息一会儿,就被阿爸叫下去搞卫生了。我今年的任务是擦客堂间玻璃窗,那任务艰巨啊,因为客堂间朝南全部是落地窗,有三十来块玻璃,爬上高低,没有两个钟头是搞不下来的。谁讲欢欢喜喜搞卫生,我怎么喜欢得起来,没法子啊。我拿了几张申报纸,因为报纸上有油墨,用它来擦玻璃窗特别亮。

这次我吸取了以往的教训,擦起来特别慢,我要给它拖拖辰光,磨磨洋工。因为做得快了,弄不好再滩上一件事做做。擦得不干净,要返工,得不偿失。反正今天除了德明,没有人出来跟你玩。思想有了准备,心情也就好些了。

擦好两块玻璃窗,我就要找借口上楼喝口水,歇歇脚。这样忙了一上午才完工,慢工出细活,这话不假。我仔细地打量着那玻璃窗,心里十分满意。心想阿娘肯定挑不出毛病,下午我就可以乐惠了(休息,享受了)。

想不到阿娘要我吃好中饭后帮她打扫灶头间。我想家里的大人那么多,为什么偏要我最小的人来做。当然只要我不愿做,理由总是有的。

敲煤饼

中饭后我把寒假作业簿翻了出来,跑到我妈跟前,把簿子朝她面前晃了晃,告诉她我要到同学家去做寒假作业,因为家里大扫除,我心定不下来。妈问我去哪个同学家,我随口就说到德明家。

刚出门,只见德明也拿了一本寒假作业簿,急匆匆朝我家跑来。我问他要干什么,他说他不想做家务,撒了个谎,说到我家来做寒假作业。我告诉他我也吹了个牛,不过是到他家去做。我和德明就像阿婆说的,是一对活宝(捣蛋鬼),难兄难弟,不谋而合,坏点子都想到一块去了。

“快走,到大铭家去。万一你妈找来,就要穿帮。”

到了那里,只见他坐在小凳上,卖力敲煤饼,不少孩子在看热闹。“大铭,你今天怎么做起苦力来了。”德明笑他,我们四人,只有他家务做得最少,他有吴妈呢。

“我奶妈腰扭伤了,我来替她做,让她休息。”大铭真是一个大孝子。

弄堂里大多数人家烧的是煤球炉,但要封过夜,是煤饼炉好。大铭家烧的就是煤饼炉,而且是最新式的,炉底炉壁双进风,随意调节。由于进气足,它火力旺,燃烧合理,很经济。

这种煤饼炉是我们弄堂里一个yu派分子设计的。他当年是全国最负盛名大学里五个研究生中的一个,据说此专业的研究生全国只有两个。他也是多说了几句话(听我小叔说他竟要中央领导公开他们的工资),便成了yu派,失学了。他就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制成了这种节能、高效的煤饼炉(七十年代初,这种煤饼炉在全市推广)。

“大铭,煤饼要敲多少时间?”

“我看一个钟头就差不多了。”

“让我们来帮你敲两只,这样快一点。”我和德明都敲了两只,觉得好玩。突然,德明小眼珠一转,就问那些看热闹的小孩:“你们要敲几只玩玩吗?”

这些孩子一哄而上,抢着要玩。德明忙叫他们排好队,还说一个人只好敲两只。为了敲上两只煤饼,这些孩子乖乖地排好队。这时小弟来了,说他要敲五只。就这样,他们兴致勃勃地敲了起来,这是他们一生中第一次敲煤饼。我们在一旁做起质量和安全监督,我们尝到了那种做监工的良好感觉。半个小时多一点,一担(一百斤)煤屑敲完了。

帮他干完,大铭却说今天不能陪我们出去,他要帮吴妈做事,真扫兴,今天的牛算是白吹了。德明便说到丽华家去看看。到了她家才知道丽华和她妈妈从今天开始,要去别人家里去帮着“掸尘”,这样一直要忙到小年夜。除了替人家大扫除外,丽华妈还给人家剪窗花和双喜字,这是她家乡的手艺,她那双粗壮的大手灵巧得不可思议。你只要给她一张刻花纸,她先把纸折几下,然后用剪刀横剪竖剪。只要一分钟的功夫,把纸一展开来,就是一幅美丽的窗花了。除了喜字和窗花,她还能剪出栩栩如生花鸟鱼虫,真是美不胜收。我经常想,她为什么不拿出去卖,纸张店和摊头上的窗花还不如她的。

我对德明说,反正今天玩不成了,干脆就帮丽华家大扫除吧,要是张妈问起来,也有个交代。说干就干,我们俩加上丽华大妹(她和我们同龄)就打扫了起来。德明擦玻璃窗,大妹整理擦洗家具和清洁,我给他们打下手和拖地板。就这样,我们一直干到天黑才算完工。看着打扫一新的房间,我们觉得今天下午没有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