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黑娃之后，柳絮的心里有些不安，为黑娃捏着一把汗。

这天晚上，柳絮写完一集电视剧之后躺在床上睡不着，前后胡思乱想，从认识黑娃到现在的每个细节都想到了，但是她还是不承认自己看错了人。

看挂钟已是半夜，柳絮给李江打电话，问，你在哪儿？

李江说，我在情人湖旅游度假村。

那儿情况怎么样？柳絮关切地问。

还行，游客不少，都是看了电视新闻跑来的。李江情绪很高。

客房能够住满吗？柳絮详细问道。

几乎是满的。小絮，你知道吗？照这样下去的话，明年咱们还得新盖楼房呢，目前这栋楼恐怕就住不下了。

柳絮说，那是好事，真要如此的话，明年开春就盖，再盖一栋住宿楼，还有一些供游客游玩的其它设施，要形成一条龙服务。

我已经想到了，而且已经告诉设计人员开始设计，明年一开春就马上动工。

行！这些事你尽早安排吧，我这些天要静下心来创作电视连续剧，你就多费些心思吧。

好！你就安心写你的，把集团公司那些琐事交给徐丽替你办。我分管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柳絮说，我正要和你商量呢，我写电视剧这段时间你多和徐丽联系，让她替我把集团公司的事管起来，你有什么事情就和她商量。

李江说，这事你已经和我说过了，你就放心把你分管的那摊子交给徐丽吧，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惊动你的，安心写你的电视剧吧。

柳絮说，好吧，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李江说，那好，过两天我回去毛你。

柳絮说，你整天就知道忙工作，心里哪里还想我？

李江说，天地良心，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只是工作太忙，实在有些委曲你了。

柳絮动情地说，有空回来看看我，我真的好想你！

李江说，好！我争取尽快回去一趟。

晚安！

晚安！

柳絮挂掉电话仍然无法入睡。一个年轻女人，丈夫总是在外面跑，她的***不能得到应有的满足，身体感觉很不舒服，胡思乱想之中才慢慢进入了梦乡。

这天，正当柳絮专心创作电视剧的时候，孙志老婆任艳打来电话，约她去吃饭。这是说好了的事情不能违约，但是她还是一直写到中午十一点半，然后才开车来到医院旁边那个火锅城。为了抓紧写电视剧，她没有喝酒，下午回来继续写。无论任艳怎么劝说她都没有喝一口酒。

妹妹，你真的不给艳姐一个面子，怎么一口也不喝？任艳仍然举着酒杯不依不饶。

柳絮说，对不起，我在创作阶段是不喝酒的，喝酒后就写的糊里糊涂。

今天可以不写，明天接着写就不行吗？

不行！我有个习惯，一旦创作开始就不能停下来，只要停下来就接不上。对不起，我以茶代酒。

任艳倒也开通，笑着说，既然如此，那就等你写完电视剧以后再说，我必须和你好好喝一场，也算认识一个知心朋友。

那天以后，柳絮开始谢绝进入酒场。

电视剧写得还算顺手，也许是因为写她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写起来得心应手，两天就写完一集。照这样的速度计算的话，初稿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结束。就在她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黑娃打来电话，他母亲已经过世。

这是躲不过的白事宴，柳絮不得不开车前往黑娃家，去悼念大娘。

柳絮来到杨树弯时就见黑娃家旁边停满了小汽车，院里院内都是人，孝子特别多，都穿着重孝，白花花的一片。

这小子，人气真旺！柳絮边想边下车往院子里走。

灵棚已经搭好，就搭在院子外面的小湖旁边，灵棚前面摆满了纸火以及人们送来的花圈，院里院外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

柳絮来时的路上没有打电话，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她这会儿会来。当她刚走到灵棚前准备给亡人烧纸时，晓玲发现了，跑过来迎接，并打电话通知黑娃。

黑娃戴着全身重孝从屋里出来迎接柳絮，并且跪下向她磕头。这是一种地方乡俗，孝子必须给来为亡者烧纸的人磕头。柳絮有些纳闷，这是后套的一种乡俗，黑娃家住在省城郊区，居然也是这种乡俗。

柳絮说，黑娃，你这是给大娘免罪呢！她说着扶起给她磕头的黑娃，然后走到灵堂前跪下，拿起几张纸点燃，口中念道，大娘寻钱来！大娘寻钱来！

晓玲也陪柳絮点纸。黑娃陪在柳絮旁边跪灵。

乔山和杜明几个弟兄听说柳絮来祭奠亡灵，从忙碌中抽身跑出来跪到灵堂前陪她一起烧纸。村子里以及黑娃的亲人们大概听说有个重要人物来了，都跑到灵堂前来观看。此时的柳絮成了丧事上人们关注的重点对象。

柳絮点完纸之后，告诉黑娃说，后面有辆客货两用车，给大娘拉来些纸火，也是我对她老人家的一点孝心。

黑娃说，絮姐太多心了！这里的纸火已经摆不下了。

柳絮说，这是我和你姐夫的一点心意，你姐夫正在回来的路上，误不了明天的葬礼。

黑娃说，那就谢谢姐姐姐夫，先进屋喝口水。

柳絮随着黑娃和晓玲进了家，却发现马学瑞也在这里，她正在帮一个女人拉孝布。

马学瑞见柳絮进来就迎过来说，董事长，你来了？

柳絮说，我来迟了！你来得早呀！

马学瑞说，这几天我为讨债的事几乎每天和黑总联系，他母亲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我就跟着过来帮忙，已经好几天了。

柳絮回头对黑娃说，我也想早点来帮忙，可黑娃说人手管够，不用我操心。

黑娃说，你这么大的董事长，这里的活儿哪能轮得到你？

马学瑞也说，是呀！给他帮忙的人真多，我来了也没帮上什么忙，什么话儿也插不上手。她代替主人为柳絮倒了一杯茶水，并且递到面前说，董事长，喝口水吧。

柳絮笑着说，不是说好了叫我名字吗？怎么就一口一个董事长的？

马学瑞悄声说，今天这么多人在场，我不是想让众人知道你身份嘛！

柳絮笑了说，那就随便。

这时，晓玲对柳絮说，黑娃准备把母亲土葬，可是刚才民政局来了几个人，要求黑娃必须火葬。黑娃和人家交涉半天也没有起作用。

柳絮抬头望着黑娃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黑娃说，我必须把母亲囫囵尸首安葬，这是母亲刚病下就向我交代的事情，民政局愿打愿罚我都认。

晓玲说，你强行安葬的话，恐怕人家要找你麻烦。

柳絮问道，黑娃，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怎么安葬老人的？

黑娃说，过去都是土葬，最近两年管得比较紧，都要求火葬。

柳絮问，有没有可以通过关系交点钱土葬的？

黑娃说，过去有，现在紧了些，没人敢土葬，但是有特殊关系的仍然可以土葬。

晓玲说，事在人为，大娘的遗愿是土葬。

柳絮对黑娃说，这件事交给我吧。

黑娃说，其实我坚决土葬他们也无非是罚款而已。

柳絮说，你这不是惹事吗？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弄得不可收拾？你等我的消息吧，我现在就打几个电话试试，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黑娃说，那就麻烦絮姐了。

柳絮赶快到卧室去，给赵清拨了个电话，可不知为什么他迟迟没有接，直到响起来了忙音。关了电话看了看时间，心想他一定在开会。她拨电话找父亲野草时，短信发了过来，赵清说，我正在召开局务会议，有事发短信。

柳絮便发短信说，认识xc区民政局局长吗？

赵清的短信说，认识。

柳絮发信说，黑娃的母亲去世，要土葬，民政局的人过来干预，不让土葬。请你找局长沟通一下，说个情。要快，明日安葬。

赵清短信说，一个小时之后散会，只能等散会后找民政局局长商量。

柳絮问，把握有多大？

赵清回答，交情可以，问题不大。

柳絮回复，好！我等你消息。她合上手机出来，对黑娃以及晓玲等人说，赵清正在开会，散会后就找民政局局长。他说问题不大，就按土葬安排吧。

柳絮跟着黑娃和晓玲重新来到灵堂前时，徐丽开车来到，身后有一辆客货两用车，上面拉满了献给亡人的纸火，有一处院子、有猪有羊有鸡有狗，且都活灵活现。

乔山杜明带人把车上的纸火拿下来放到灵堂前。

徐丽来到灵堂前为老人烧纸，柳絮和晓玲陪她一块跪下烧纸。黑娃自然要跪下来，向徐丽磕头。

柳絮陪徐丽点完纸刚刚回到屋里，赵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告诉柳絮说，民政局局长和他是高中同学，关系比较好，所以事情也就不难解决，但是要黑娃象征性地交点钱，也好堵别人的嘴。

挂掉赵清的电话没多一会儿，民政局的那辆车再次来到黑娃家。柳絮和黑娃就将来人迎接到里屋，询问他们需要交多少钱。他们便象征性地收了五百块钱，然后开了收据，便告辞而去。

黑娃说，谢谢絮姐！

柳絮说，你不要和我见外，这是小事。

黑娃说，看来这个赵清还算够意思，说话跌地有声。

柳絮见徐丽不在跟前就对黑娃说，我和赵清认识十多年了，当年我从河套逃出来时就住他家，这个人在官场上虽然有些投机钻营，但人还是不错的，够意思！

黑娃说，如此看来，我那件事情他肯定会关照的。

柳絮说，毒品非常敏感，安葬完大娘赶快处理。

黑娃说，是呀，不尽快处理我也寝食不安。

柳絮趁机说，所以我才劝你赶快收手，专心和我搞房地产开发。

黑娃说，好的，谢谢絮姐。

柳絮想起马学瑞的事情，问他，你替马学瑞要帐要的如何？

黑娃说，对方已经答应半个月内付款。

柳絮笑了，是嘛？你是怎么做的？

黑娃说，我拿着与马学瑞合伙做买卖的手续找到那个欠债人，那人刚开始仍然想耍赖，我就让弟兄们在他公司滋事，他还请公安出面干预我们，我就把手续拿给公安人员过目。公安人员一看我们是债主，有权向欠债人讨还债务，所以他们也就撤了。公安人员一撤，我们就加强了逼债的力度。对方想先交一半了事，但我趁热打铁，要求对方必须在半月内全部还清，否则我们就要采取手段。对方一看我不好惹，只好答应准时还钱。

柳絮说，这事你还没有告诉马学瑞？

黑娃说，这种事往往有变数，所以还不能告诉她，必须等对方还了钱再正式与她交接，这也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柳絮正和黑娃在卧室谈论他为马学瑞要钱的事情时，马学瑞走进来，高吼二叫地说，黑总，袁总前来吊唁！

黑娃和柳絮马上出来，来到灵堂前。

晓玲和徐丽以及几个孝子正在陪着袁平平烧纸。

黑娃手拿戳丧棒主动跪到灵堂前。

柳絮和马学瑞上前跑下，陪着袁平平一起烧纸钱，并给亡者磕头。

袁平平烧完纸之后，黑娃领她进屋。柳絮和徐丽、晓玲和马学瑞几人进屋陪袁平平喝茶说话。

傍晚时分，鼓匠们来到，而且是两班子。村民们也都涌了过来，参加黑娃母亲的“叫夜”仪式。

安鼓啦！代东的喊了一嗓子。

代东的是本村的。代东能力非常了得，口才特好，出口成章，是那种专门为红白事宴做代东的好手，在杨树弯一带非常出名。

“叫夜”是安葬死者前一天晚上的一个仪式，在“阴阳”先生和代东的安排下，上千人排队向墓地方向走去，孝子们按顺序排成一行，孝子们叫着亡者往墓地走。此时，黑娃按照“阴阳”先生的吩咐，叫道，妈，跟我们走，到你的新家去。所谓新家就是母亲的墓地。

孝子们身后便是鼓匠们，喇叭声、唢呐声，声声撕人心肺。

帮忙的后生们举着火把走在队伍左右，边走边放素油灯，从院子一直到墓地，预示着亡人一路通明，前途似锦。

柳絮、徐丽、晓玲、以及袁平平和马学瑞一行都跟着叫夜队伍到了墓地，也学着黑娃等孝子们的叫法，叫着大娘到墓地。她们几个人实实在在地见识了当地安葬老人的风俗习惯。

在墓地旁边的十字路口，隆起一堆火，火光冲天，照亮了周围。在“阴阳”先生的指挥下，孝子们排成队围道火茏左转三圈儿右转三圈套儿，然后跪下来点纸。阴阳先生手拿五谷边撒边念念有词，等他把五谷撒完，叫夜仪式也就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