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终止减肥
作者:亦了      更新:2020-03-01 09:29      字数:6119

无聊了半个假期后,终于有人约我了,游完了泳,我直奔约定的地点。

“来得挺早啊,进去吧,有事找你。”那博昂的第一句话。

“最近林琅联系你了吗?”那博昂的第二句话。

“唉,咋整呢……”那博昂的第三句话。

我满脸鄙视地听他自顾自地咕哝着,果然,把我叫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林琅。

“都不夸夸我瘦了这么多?!”我说。

他拄着下巴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嗯,瘦了。”

“林琅又怎么了?”

“唉……”那博昂轻叹了一声,颓唐地朝椅子背上一靠,“她想让我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想重新来过,说心里有我,不想放弃,这几天我纠结着呢,应该答应还是不答应。”

“哦,这事啊……”我无所谓地笑笑。

那博昂凑近我,“你说,我该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我说,“人的性格和三观不会那么快就改变的,况且你和他追求的生活本就不一样。你想自由自在,无欲无求,她不是,她需要不断地用消费去满足自己日益膨胀的虚荣心。可她自己的钱并不多,怎么办?只能管你要。林琅太能花钱,你供不起,没有钱了,只能向你的爸妈要,隔三差五地要,花着爸妈的钱谈恋爱,你好意思吗?”

在林琅的这件事上,我是非常不支持那博昂和她复合的,即便她是我的朋友,我也不希望她再从那博昂身上寻到可乘之机。我身边有不少拜金女,田馨冉、s姐、晓蝶,她们的购物欲都很强,但没有一个人像林琅那样,次次开心又自豪地花着别人的钱买东西。s姐的家境本就优渥,她自己的月薪也不低,足够过好买买买的生活了。田馨冉从前和林琅一样,购物欲爆棚,可奈何自己没本事,只能靠男人养活,但经历了诸多的坎坷后她觉醒了,意识到只有花自己赚的钱才心安理得,虽然身边有个家境颇丰的男朋友,可也依旧事事靠自己。至于晓蝶,她的家庭条件相当不错,她爸爸是国企的领导层,同时也参与创办了一家房地产公司,离世后,晓蝶获得了一笔数目不小的保险金,加上几年前妈妈去世后留给她的那笔数额相当大的赔偿金,和她爸爸留给她的存款,靠着这些,她可以公主般地生活好多年……拜金没错,但不该一味地用别人的钱来填充自己空虚的心,要么自己赚,要么朝爸妈要,要么不买,傍大款的人没出息。

“那你是什么想法呢?”我问那博昂。

他托着腮继续沉思,手指轻敲着桌面,许久才回答我,“我想答应她。”

“算我白说。”

“别啊别啊,你听我说。”那博昂恢复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咱高中那会儿,你知道吧,哥一个女朋友都没谈过,流浪狗似的过完了三年,不是因为哥丑,是始终没遇到心动的,哥第一次见林琅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卧槽,这女生怎么这么有气质!哥对她一见钟情,头一次让哥有了想追人的想法,你想想,哥这么帅,女朋友又这么好看,以后生的孩子妥妥的美过米兰达可儿,帅过迷人贝,多好的一件事儿!林琅说了,以后会收敛点购物欲,不该买的不买,人家女孩都这么说了,我做男人的怎么好意思继续端着,妹子,你说是不是?”

“随你便,冷暖自知,该提醒的我已经提醒过了。”

那博昂谄媚地朝我笑着,“嘿嘿,哥找到女朋友还多亏你呢,说吧,想要啥样的男朋友,哥帮你,手上的货源一堆一堆的。”

我赶忙摆手,“算了,人以群分,看到你,我就已经看到其他人了。”

“闹!哥身边有不少长得帅的呢,比周梓瑞帅。”

笑容凝在嘴角,我放下了杯子。无论过了多久,无论现在有多幸福,每每听到这个名字,心还是会隐隐地疼,心头的伤从未愈合,每想起一次,刚结的疤就被揭开一次,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也想问他是否还记得当时傻傻喜欢他的那个胖女孩。

“还喜欢周梓瑞啊?”那博昂收起了满脸的不正经,“两年了,身上的细胞都更新好几次了,妹子,你竟然还惦记着他。”

我笑笑,摆弄着面前的刀叉,“我曾经问自己,到底是因为没有得到才觉得美好,还是心里真的喜欢他……直到那天洋哥教我游泳,我特别怕水,但洋哥说游泳减肥最快,我想早点瘦下来再去和周梓瑞表白,所以想也没想就选择了游泳,第一次进泳池,水那么深,令我眩晕,我不敢下水,一点勇气也没有,后来被洋哥一脚踹进水里,“噗通”一声,整个身子完全沉入了水底,无法呼吸,睁不开眼,我不断地在水里扑腾,一通乱抓,可没有抓到任何一样可以支撑我站起的东西,窒息感使我心慌、恐惧,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淹死了......那会儿你猜我想的是什么?不是未来,也不是已经拥有的东西,只一个,周梓瑞,我在想,这下我走了,再没人对他死缠烂打了,他终于不用再想法设法地回避了......他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我奋不顾身去爱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伤我伤到哭泣不止的人,我喜欢他,放弃一切地喜欢,说难听点,只要他答应我的追求,我不在乎他已经有了女朋友。”

“我听林琅说了,你为他做了不少的事,唉,何苦费力不讨好呢?”那博昂长叹了一口气,将手机递给我,“空间里,你自己看吧……他带女朋友旅游去了,那女生说想去洱海,他二话没说,拿着做兼职赚的钱就陪她买了机票。前段时间他回来给女朋友过生日,我俩在一起喝了点,看得出来,他特别宠这女孩......妹子,人家心里压根没有你,做了这么多的事,到头来你只感动了自己,放手吧,换个人喜欢,换个心里有你的人。我以一个正常男人的角度告诉你,这样下去,就算某天周梓瑞如你所愿地和你在一起了,不是因为喜欢,也不是因为感动,是无聊,是因为对现任女友厌倦了,想换个口味而已,其他的,你别做他想了。”

接过那博昂的手机,我犹豫着要不要打开。很多时候,明知前路已尽,可还是想法设法地麻痹自己,为自己制造许许多多重新振奋的假象,我逃避、我不想放手,我告诉自己,只要变成他喜欢的样子,他一定不会再拒绝我。

“如果你是他的话,我这么永不言弃地追你,你会怎么做?”我拿着手机,看向那博昂。

“我?我会再也不想看见她。自己女朋友这么好看,其他人,我才不想要呢。”

“如果我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呢?”

“那……再说吧,看我和女朋友分没分手,如果没分的话,再好也不要。”

我笑笑,将手机还给了他,空间里的内容我没看,看与不看都一样,我都会继续喜欢周梓瑞,我不会让想做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因为别人的建议而草率地结束。

回到家,我将游泳装备放下后,没做停留,也顾不上吃饭,转身下了楼。要下雨了,乌云已经集聚成了一团,可今天的跑步和快步走计划还没有完成,我不想给自己偷懒休息的机会,体重不变会让我有挫败感,只得赶在下雨前,争分夺秒地进行了。

雨前的空气并不好,闷闷的,满是潮气。这条路我跑了太久,哪里有路障、哪里有无盖下水井、哪里有可供休息的长椅,我再清楚不过了,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跑到终点。跑步的时候,我时常会去想很多事情,想新学期、想爸妈、想未知的以后。我很想知道社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我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学门技术,考个证,以后饿不着。”,可我不明白学英语的学生为什么还要再考其他的证,以后的工作一定是与英语有关的,就算证书考到了,工作中用不上也是白考。在我妈的眼中,这是个需要知识的社会,可听了很多身边人的故事后,我又觉得这是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社会。比如说晓蝶,她可以以高考362分的低分在我们学校上学,只因为她有个有权又有钱的爸爸。比如说田馨冉,她想出人头地,付出的努力也比其他人多得多,可始终没有机会,只能生活在底层。再比如说毫无一技之长的付老师,金融专业出身,专科毕业后,她的同学还在劳苦奔波地四处投简历、找工作,可她已经通过关系顺顺利利地成为了一名本科师范院校的辅导员。林琅常和我们说,在如今的这个社会,要想混得好,首先要学会奉承,夸别人,拼命地夸,想尽一切对方想听的形容词。其次,要懂得见风使舵,“墙头草”不见得就是个不好的词,很多时候,人应该站在手握大权的一方,而不是空有实力的那一边。最后一点,学会示弱,学会服软,每逢节日,要准备好礼物去领导家登门拜访,方便日后不被辞退,也为今后的晋升预备出良好的契机。每当她这么说时,我总会站出来反驳,在我看来,人活着就该有气节,而不是为了追名逐利去向有财无德的一方谄媚示好,如果只有做到和大家一样才能被接纳的话,那么我宁愿被这丑陋的社会淘汰。不与世俗为伴,这是我的初心,我希望自己在明天、明年、毕业后、10年、20年后依旧做得到。

赶在下雨前,三小时的陆地训练完成了。

回到家,爸妈已经回来了,我将沾满汗水的运动服扔在床上,换上了舒适的睡裙。这条睡裙是在我最胖的时候我妈买的,size是xxxl,已经是最大码了,可对于当时150斤的我而言,还是略显紧绷。两年后的今天,我再穿上这条睡裙时,已经明显地松垮了,我爸说,朵儿,扔了吧,你穿在身上像套了个口袋。于是,前几天妈妈又给我买了一条睡裙,但我没有穿,放在衣柜里一直没有拿出。相比陌生的新款,我还是更喜欢穿这条旧的,有的东西用久了总有感情,就算坏掉也不舍扔掉,时不时地拿出来看看,总会给自己些许的慰藉。

“总算回来了,把你爸担心坏了,看你没带伞,怕外面下雨,差点跑出去给你送伞。”妈妈走进我的卧室,替我把换下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对了,大闺女,你书柜里放个破瓶子干啥?上午妈给你打扫房间,差点把那瓶子扔了,你爸不让,怕万一有用,待会你把书柜好好整理整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用的话就扔了吧。”

我妈口中的“破瓶子”,是个绿茶瓶,周梓瑞给我买的第一样东西,时间是2008年,地点在市图书馆的自习室;

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的是写着“高考加油”的照片,本来写在习题册上,被我用拍立得拍了下来,有的是写着数学公式和解题思路的草稿纸,也有我从罗皓那淘来的五班一模、二模、三模考试的成绩单和排名,这些支离破碎记忆的主人公都是同一个人。

那时,我说,我要让周梓瑞知道我的名字。于是,只要我在校园里看到他,就拉着晓蝶故意跑到他的前面,装作若无其事地大声说话,说几句,偷偷地看他一眼;

那时,我说,我想和周梓瑞成为朋友。于是,在五班的走廊里,我制造了无数个“偶遇”;

那时,我说,我想离周梓瑞近一点。于是,我认他做了哥哥,以妹妹的身份时不时地腻在他身边,理所当然地关心着他;

那时,我说,我想和周梓瑞考同一所大学。于是,我戒掉了许许多多的不良嗜好,早起苦学、午觉暂停,连梦里都在背着历史的朝代和事件;

周梓瑞,你看,长长的时光隧道中,我的回忆满满的都是你,虽然这些话你听不到,可我还是想说,感谢你,将我变得越来越好……

“吃饭了,朵儿!”爸爸在饭厅喊我。

答应了一声后,我轻轻地将盒子合上,拂去了上面的灰尘,将它重新放回了书柜。

爸爸从盘里挑了两块肉少的排骨放到了我的碗里,“尝尝,今天的排骨放了点辣椒,你喜欢吃辣,多吃点。”

我用筷子叉着排骨上的肉,想着该怎么解决掉这两块满是爱意的负担。

“太辣了吧,你放了多少辣椒啊?”妈妈尝了一口排骨后,忙不迭地拿起手边的杯子,“辣得舌尖疼,你是不是把厨房里那一整袋的辣椒面全倒里了?!”

“闺女说喜欢吃辣的,我想着她好几个月没正经吃过饭了,寻思给她换换口味,让她多吃点,补补身体,没做过这菜,我也不知道该放多少,估摸着现在这辣度闺女能喜欢。”

“我喜欢,我喜欢。”我赶忙说道。

爸爸手拿筷子傻笑着,把盘子推到了我面前,“吃,快吃,吃没了爸再给你做。”

不想浇灭爸爸的满腔热情,我只得吃掉盘里的这两块排骨,一边装作非常享受的样子,细嚼慢咽地吃着,一边琢磨着饭后该做什么运动才能将这两小块排骨的102大卡热量消耗掉。

洗碗的时候,我第二次晕倒。

和第一次一样,晕晕的,头很重,身子轻飘飘,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倒下了。

但这次我醒得很快,赶在爸妈跑过来之前已经坐起来了,不想再让他们担心,我装作摔倒的样子,揉着太阳穴,把被我撞翻的蔬菜篮里的蔬菜一一捡起。

“这破鸡蛋,怎么跑这来了,还这么滑,爸妈,你俩进厨房的时候小心点,我就是因为这鸡蛋才滑倒的。”我背对着他们,用抹布擦着刚才因为晕倒而砸碎的鸡蛋。

身后的妈妈似乎想说什么,但被爸爸拦住了。

“来,爸擦,你陪你妈去卧室玩电脑。”爸爸拿过了我手中的抹布。

“爸,你小心点,尤其篮子里的那几个鸡蛋,等会赶紧放冰箱里吧,地滑,别像我似的摔倒了。”怕他们担心,我又强调了一遍刚刚自己“摔倒”的事实。

“嗯,嗯,玩去吧,爸知道了。”

回房间的时候,妈妈从钱包里取出两张人民币,“拿着,看到想吃的东西就买点。”

“哎呀昨天已经给过我钱了,忘了?”

“那是让你吃饭的,这两张是让你买零食的,小的时候,我和你爸不允许你吃零食,现在你大了,可以补回来了,吃一切你想吃的东西,别饿着自己就行,你饿着了,爸妈会心疼的。”妈妈固执地把钱扔进了我的笔袋。

没多久,厨房里飘来了阵阵的肉香,紧接着,爸爸端着一碗骨头汤进了卧室。

“大闺女,爸刚给你做的,刚才没吃饱吧?!喝点汤,有营养,热量比肉低。”

“是啊,前几天你爸上网查了,这么一小碗骨头汤的热量只有38大卡,喝吧,没事。”妈妈附和着爸爸,舀了一勺汤放到我唇边。

原来他们已经知道了我刚刚并不是摔倒,担心、紧张、惊吓,可他们没有责怪我一个字。

而我,无视着他们的关心,只一味地拖着早已不健康的身躯,奋力地去翻一座又一座大山。

这碗汤我是流着眼泪喝完的,隔着氤氲的雾气,仿佛看到了前段时间的那个如同魔鬼一般的自己。从减肥中期开始,我变得暴躁,在寝室、在班级,担心被大家讨厌,我努力地克制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但坏情绪积蓄久了,一件小事也会把自己激怒,我常常会故意地找茬和爸妈争吵,嫌这嫌那,用很难听的话去伤害他们,很多时候,爸爸忍让着我,但这并不会使我消气,我会更大声、更极端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他们担心我的身体,买了水果让我带回学校吃,但那时的我,眼里只有体重,已经看不到关心和亲情了,疯狂到无知,我甚至认为,除了燕麦片和黄瓜,其余的食物都会使自己发胖,所以我把水果扔进了纸篓,埋怨他们明知道我在减肥还买这些乱糟糟的食物影响我的进度。周末时,我饥肠辘辘地回家取生活费,胃疼、急躁、看什么都不顺眼,每每看到爸妈在吃东西,我都会大声地咆哮“吃吃吃!照照镜子看看你们自己已经胖成什么样了!猪似的!正因为你们的胖,我减肥才会这么困难!”,我发狂、任性、肆无忌惮地贬损爸妈,倒掉了他们为我精心准备好久的食物,无情地回击着劝我停止减肥的苦口婆心,可他们在伤心过后,还是用最温暖的臂膀拥抱着我。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世界里只有减肥和周梓瑞,我觉得只要完成这两件事,我就成功了。可爸妈,从我出生到现在,不管我做了多少错事,他们的世界里始终只有我,只想我好……

说真的,我感谢这两次晕倒,一次让我明白,最爱自己的人只有爸妈,只有他们才能把我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另一次让我知道,是时候该为爸妈做点牺牲了,我好,他们才好。

2010.7.29日,体重52,已减46斤。

距离目标体重只差2斤了,可今天的我,决定结束这段不健康的减肥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