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见他都吃完了，眼见着他还要往巢穴里走，老鹰两个翅膀一收拢，振翅一飞，将白飞书用爪子抓了，直直飞了出去。

白飞书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老鹰掠过高空，将他直直丢了下去。老鹰的声音从高空传来：小家伙，好好保重。

白飞书运气很好，他虽然被老鹰丢下，但是本性和好不容易吃饱饭之后的力气，让他能够展翅飞翔。

老鹰没有骗他，白飞书照着它指引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地方，也很快被人收留。

不过老鹰说的却也不对，人养鸽子自然有他的目的，要么是为了让他们送信，要么是为了把他们炖了。

白鸽不是其他的鸟，没有五彩的羽毛也没有好听的叫声，他们生来就只有这么点利用价值。

白飞书大概唯一的运气，是它身板瘦弱，还轮不到来吃他，他被分给了一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打算用这个鸽子做些别的事，比如表演。

但是要完成表演，必然要听话的鸽子。

这么说，似乎也不对，因为鸽子无论做什么，都必须要听话。听话去送信，听话去表演，或者听话点，被炖成鸽子汤。

这个小姑娘算是对鸽子都不错，但是鸽子对鸽子就未必这么温和。

老鹰说的没错，跟着人，每天都会有稻谷，按时，也按量。白飞书身形瘦弱，自然抢不过在这已经呆了许久的其他鸽子。纵然小姑娘每天都会洒下不少，可是白飞书并没有如愿变得强壮起来，小姑娘下达的命令，他自然也没办法很好地完成。

小姑娘看着连飞起来都有些打晃的白飞书，颇是嫌弃道：长得慢，又不怎么聪明，来日就把你送回厨房去。

白飞书在一刻明白，如果他不去抢，就只能任人宰割。

只有变得更强硬。光脚不怕穿鞋的。

白飞书发狠地去抢吃的，他身形瘦小，但是灵活，他学会利用自己的身体优势，开始将稻谷收入。吃一部分，然后，藏一部分。

有了力气，加上一点的聪明，要配合小姑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白飞书的本体长得就很好，身形如流水，羽毛整齐，自然更好看。白飞书学会了卖乖，学会了蹭小姑娘的手，也学会了讨她欢心，小姑娘自然对这样的事很受用。

每一次表演成功之后，小姑娘会特意犒劳白飞书，这也让白飞书在鸽群之间，获得了领导者的位置，所有的鸽子都对他俯首称臣。

但是这并不是白飞书真正的目的，他想要离开这。

人只能给他一时安稳，而非永久。如果这个小姑娘老了呢，死了呢，他是要换一个主人继续听命，还是成为别人的主人。

答案很明显。

白飞书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遇上燕子的。

燕子天生有残缺，飞起来总有些歪斜，她的父母笃定这样的她活不长久，也飞不到南方，所以她被遗弃了。

白飞书在训练时看到了屋檐下的燕子，他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所以他伸出了援手。把自己藏起来的食物给燕子，帮她度过了漫长的冬季。

也就是那个时候，燕子告诉白飞书，关于羽族之地的传说。

传说羽族之地是一个圣地，所有的羽族都能来这里，若是灵智开化能够修行，还可以领到属于自己的心法，修行成妖，获得长生。

燕子兴致勃勃地邀请白飞书和自己一起走。

虽然留下来，他至少可以温饱不愁，甚至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之为自由。

可是白飞书将一切看得分明，他不过是人手中的一件玩物，随时可以被替换，也可以被出售买卖。飞翔本来是羽族最引以为傲的能耐，可当他知道自己飞翔时别人的眼神，或艳羡，或欢喜，或嫉妒，或狡诈……他只能变得更强。

强道没有人敢这般轻视他。

燕子希望通过修行医好自己的翅膀，而白飞书，更希望通过修行来掌控自己的命运。所以白飞书同意了。

白飞书走之前，还干了一件事。

他打开了鸽笼。

他对所有的鸽子说：我要离开这，你们若是想走，也走吧。外面很大，这样活着虽然吃得饱，但真的是你们想要的吗？你们飞翔的时候真的觉得开心，觉得快乐吗？如果你们想，可以跟着我一起走。这恐怕是他说过最长的一番话了。

他想，也许总有鸽子会有和他一样的想法，会和自己一起走。

可是，他失望了。哪怕鸟笼已经打开，但是他们心中的笼子还在，一辈子都飞不出来。

这一路走得并不轻松，外面的世界远比他们想的要复杂，休息时会有摸来的毒蛇，飞行时会有外扩的枝叶，哪怕是喝一口，也要小心从背后而来的偷袭。

白飞书和燕子相互帮扶，历经千难万险，才走到了最后。

浮梦说到这，却突然停住。

唐一行不解地看着她道：浮梦，你怎么不说了？

浮梦深呼吸了一口气，似有些艰难道：在白飞书的梦里，他和燕子是很好的朋友。他们找到食物的时候，都会分对方一半，喝水的时候一个守着另一个才喝，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互相依靠，交换守护，他……

但是这并不能代表白飞书和燕子是很好的朋友。姜锦堂打断浮梦的话，坦白道，或许只是因为利益刚好，若是白飞书觉得有燕子在身边，才能最大化地实现自己的利益，那他这般做也无可厚非。

浮梦苦笑道：一定要把这些算得这么清楚吗？若是这样，不就全然交不到朋友？

李崇渊伸出手，握住浮梦，只是看着她，没有多言。

姜锦堂也沉默下来，他无法回答浮梦的提问。

浮梦见惯了翩翩待人，见过她与朋友相处，自然觉得有真心便好，朋友之间以礼相待，以真心换真心。所以在看到白飞书和燕子这般，也自然觉得他们俩是真心相待的朋友。

既然共患难，那就是生死相交的好朋友。

浮梦当时就是这般想的，所以当她在燕天佑的梦境里看到白飞书对燕天佑说，自己是燕子的好朋友时，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白飞书当着她的面说出自己当初对燕子的利用，浮梦就只想问，那当年的患难时露出的就不是真情吗？

可这个问题，浮梦也没有答案。

也许，白飞书也没有答案。

浮梦沉默了片刻，收了心绪，便继续往下道。

白飞书和燕子来到了羽族之地，这里确实如传说中所说的一样，青山绿水，环绕着一股灵气，在这里修行，必定能事半功倍。

羽族之王接待了他们，应允了他们可以在这里生活，若是需要相应的心法，也可以到后山去找。那里的山洞里有着各式各样的心法，都是前辈修行时留下的。只是略显杂乱，需要自己去找。

这已经让白飞书和燕子觉得很好了，他们俩正商量着要去何处搭建鸟窝的时候，真正的不速之客来了。

白飞书这才知道，在羽族，也看身份。

羽族天性高傲，不肯与其他为伍。越是与人亲近，身份就越是低微。白飞书和燕子在羽族之王面前将自己的经历都简单陈述过，知道这些的鸟自然也不算少。

燕子或许还好些，只是寄人篱下，而白飞书受人驱使，身上留存着浓重的人的气息。

这便是，来找麻烦的。

他们嬉笑白飞书和燕子，叼了石子来砸他们，故意破坏他们搭建的窝。行为恶劣，但是无人来管。

偶尔会有看不下去的羽族来帮忙，将那些人驱赶开，同时偷偷地给白飞书和燕子送一些粮食和清水。

白飞书都会客套地感谢他们，脸上挂着笑容，说着谢谢的话。那时浮梦看到，还以为白飞书是真心对他们表示感谢。

如今想来，那笑容和白飞书对那训鸽的小姑娘的神情一模一样，就像是个面具，挂在脸上，看起来好看，其背后的想法却让人不寒而栗。

找茬，只是一个开始。

他们会给白飞书和燕子派遣各种奇奇怪怪的事，他们说，在这里也必须要工作，才能换来相应的粮食和水源。

可是，那些被誉为尊贵的鸟，却从来不需要做这些事。

看，世间就是这般，毫无公平可言。

白飞书在反抗过一次之后，遭到了毒打，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说过这些事。

有时候燕子还会抱怨几句，而白飞书没有。

他变得沉默寡言，变得更加特立独行。

好在羽族之王没有骗他们，在后山确实能找到各式各样的心法，其中也有不少的基础心法，白飞书和燕子肯用工，天赋也好，妖术的修行自然越发精进，维持人形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

可是鸽子的修行心法少得可怜。

同样来山洞中学习心法的白鹭，看了眼那不过两三行的心法，以及沉默的白飞书，嗤笑一声道：毕竟修行成妖的鸽子太少了，有这点心法就不错了。你说你这么努力又能怎么样，不也成不了大气候。我看你学这点也差不多了，至少能比以前多活几百年呢。你说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