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韦兴元、何玲小心翼翼地沿杂草丛生的小径走着，这里原来是一片荒僻的坟茔，除了清明节有三三两两的人来扫墓，平时很少有人走动。划为景区后，平坟建一个儿童游乐场，是最好的选项。“痴心父母从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当代的“痴心父母”宁可委屈自己，委屈上一代“痴心父母”，却可以为“孝顺儿孙”小皇帝小公主、为宠物狗狗们倾注满腔热情，大把大把砸钱，开发商有经济头脑哇。

开发商的如意算盘打得的嗒响，可情况又发生了变化。这个时代从来不缺新闻，有人说西汉时期，这里是××王刘×的封地，地下可能有刘×和妃子的合葬墓。了不得哩，拉住何仙姑叫舅妈，多少能沾点仙气呐，挖掘历史名人资源，是创收的捷径哩。消息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惊动了有关方面，先后来了几批人勘探查找，结果可想而知。说老实话，史学界对汉朝究竟有多少封王还难以定论！儿童游乐场计划搁浅，这片荒地就真的撂荒了。

人说慌不择路，韦兴元、王振喜他们是赌气不择路，分别走上了这条险象环生的荒地。两小队人马遥遥相对，却不能遥相互应。

韦兴元领了何玲似探险般走了一段，心里发虚，说我们像是老鼠出洞，东张西望。喏，你看那边，他们像是小鬼子进庄，胆战心惊地趟地雷呢。

何玲埋怨，刚才就不应该避开他们，我们是自作自受。韦兴元解释说，让人三分不吃亏，得理还让人呢，何况我们并不见得有理。

何玲嘟起嘴责问，哪个有理哪个无理谁能说得清？凭什么让他们？让别人可以，让他们憋气，你以前跟王振喜斗的勇气哪去了？

韦兴元叹口气，唉，何必呢，我现在才明白，冲动是魔鬼，你说对了，我们是自作自受。

不远处传来王振喜变声变调的歌声，“妹妹你大胆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头……”

何玲撅撅嘴：听，王振喜在扯开嗓子唱呢，嘁，肉麻兮兮，还让彭晓珍妹妹大胆往前走呢，连嗓子都变调了，心里紧张呢。

韦兴元不屑：他不是唱，是吼，走坟地吹口哨，替自己壮胆罢了。呃，你别说，我们同厂几十年了，我还从来没有看见王振喜喊过一声苦，总是像弥勒佛一样嘻嘻笑，俏皮话还不少。

何玲反诘：他没有像怒目金刚样，冲你拍桌子吼叫？有次还抡起椅子朝你砸？

韦兴元：他是前弥勒，后韦陀嘛，其实我也是烈性子，愣是没有他厉害，也没有他的人脉。

何玲：虽说你的朋友圈没有他大，但是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韦兴元：算了罢，荒唐的十年，荒唐的逻辑，什么是真理？

二人的脚步慢了下来，踟蹰着不敢往前走。

何玲煞白了脸：不要再往前走了，听说蛇都藏在草丛里，冷不防嗖一下蹿出来，若是被毒蛇咬了，抢救不及时，人就要报销，要是遇到“三步倒”，等不及抢救，走不了三步就要倒下。

韦兴元壮胆：呃，这个……别，别怕，哪能这么巧？

何玲：哎呀，别壮我的胆了，你自己声音都发抖啦。我怎么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呢，我们走岔了，这里根本就没有路，往回走吧？

韦兴元摇晃着头说，鲁迅先生说过，路本来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你看，王振喜他们正看着我们呢，往回走？我先认输？咱丢不起这个人。

何玲又气又急：迷途知返总比执迷不悟好，及早回头总比被蛇咬了好。

韦兴元赌气般往前跨出一大步：哪来的废话，走，我就不信……呀！蛇！蛇！

另一路人马，也进退两难哩。彭晓珍停下脚步东张西望，王振喜催促：怎么不走了？

彭晓珍苦着脸：前面是断头路，走不通了。

王振喜：鲁迅说过，路本来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这世上没有断头路，往前走。

彭晓珍不耐烦了：哎呀，都这时候了，还文绉绉的，生搬硬套，鲁迅说的路跟我们走的路一样吗？我们迷途知返吧？

王振喜硬着头皮说：人哪，不走点岔路，不晓得正路的可贵。

彭晓珍：这岔路走得值吗？你看那边，韦兴元他们也不敢往前走了。

王振喜哂笑：害怕了吧，也想迷途知返吧？嘿嘿，我倒要看看，谁先迷途知返。

彭晓珍睥一眼：看你这小家子气，你认为谁先迷途知返，谁就是孬种？谁就认输？

王振喜似是而非：嗯，也许是，也许不是。

彭晓珍坚执地说：不要任性了，走错了就是错了，犯不着为了顾及面子冒风险，回头，往正道上走。

二人拨转身，往朝着不远处鹅卵石铺成的路上走去。

韦兴元一声惊叫传来，彭晓珍吓得跳起来惊呼：啊，蛇！

王振喜将彭晓珍一把拉在身后问：别怕，在哪里？

彭晓珍战战兢兢指着另一边，蠕动着嘴说：不，不是，是那边。

王振喜大叫一声：不好！我去看看。

王振喜随手折了一根树枝，跑了过去一看，不好，一条蛇，高昂着头，吐着血红的信子，咝咝咝地游了过来。

何玲、韦兴元惊叫着，没命地狂奔。

王振喜大喊：别怕！不要乱跑！我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王振喜飞身赶到，将手中树枝在草丛中使劲拨打，蛇转向别处，霎时消失在草丛里。

韦兴元、何玲惊魂未定，呆呆地看着不远处还在微微摇晃的茅草。

王振喜：好了，没事了。今后遇到蛇别紧张，更不能乱跑，蛇游得比人快。蛇不主动攻击人，只要把它驱赶走就行。

彭晓珍赶了过来，急切地问：何玲，有没有被蛇咬到？

何玲惊魂未定：没，没有，被王振喜赶，赶跑了。

彭晓珍长吁一口气：哎呀，我的妈哎，吓我一跳，没咬到就好。

韦兴元：谢，谢谢你们呀。

何玲：你们能不计前嫌，赶来帮助，真得感谢呢。

王振喜笑笑：谢倒不用，不计前嫌？我没有那样高尚，危急时刻也没有想这么多，救人要紧。不管遇到谁有了急难，我都会出手相助。喏，在草地里走要特别当心，喏，这根树枝带上，边打草边走，打草惊蛇，所有的蛇都被吓跑。

何玲崇敬的眼神盯向王振喜：你刚才就像天兵天将从天而降，神勇无比，一阵横扫，那么粗的蛇落荒而逃。

王振喜又是嘿嘿一笑：谢谢夸奖！其实我哪有你说的那么神勇？

韦兴元也跟着恭维一句：危难时刻显身手，方显英雄本色。

王振喜乐得哈哈大笑。

何玲：你呀，还是那种脾气，喜欢挠痒痒。

王振喜：江山易改，臭脾气难易呐。

何玲乜一眼韦兴元：他还说不怕蛇哩，刚才溜得比兔子还快。

韦兴元讪笑：你不也吓得直溜？

王振喜善解人意：事发突然，任谁都有求生的本能，是吧，韦兴元？

何玲：你倒会帮他说话。

王振喜：好啦，没事啦，我们不往草丛里去啦，我劝你们也及早回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