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所谓的好消息，是冯长道不辞辛劳的一家一家通知的，当然少不了卖他如何如何的挨着皇上的骂，如何如何顶着压力的人情。谁都知道，到了徐家他还是一样的说辞。大家都是场面人，谁也不会当面揭穿，也就只是客套客套而已，连冯长道自己也不见得相信，更不用说别人了。

徐天禄往东。

我往西去了。

徐天禄去了海边。

我却进了山里。

他去平盐枭。

我去守关卡。

他的官名比较威风，北道盐务清剿总团练。不过这个什么什么总团练的，从大梁城出发的时候只带了两个家丁。

相对来说，我的官职倒真是个建功立业的好地方——雁翎关守备将军——我当时确实这么想的。

不过实话实说，再怎么好的地方就现如今来看也没什么好炫耀的，我出大梁城，就带了牛获一个人……

江左先生他们所有人都有军职在身，不得命令谁也不敢离职半步，只有牛获是家将，我可以自由遣派。

老娘和妹子倒没察觉出什么，跟着父亲征南闯北，她们也早已习惯了我们征战四方，漂泊不定的节奏。所有人也都瞒着消息，所以离别免不了掉几滴眼泪，但也不是显得特别的愁苦。

三娘来信问过要不要把黛绣她们偷偷的接出教司坊来跟我道个别，不是不敢，心里觉得一定是不必了。一来又不是生死离别，二来随便想想，都能想得出见到我之后的痛苦模样。要么跪地痛哭，要么埋怨自己，想想都觉得烦躁。更为重要的是，三娘不会不照顾她们三个的。只是一定会比以往冷清得多，真应了他们那句梨花坞改做梨花庵的笑谈了。

冯行文前段时间安静了一段时间以后，这段时间跑陶府跑得特别勤，有时候还自告奋勇地陪老爹下下棋，讨好是一定的，什么陶帅啊，四休不在家，我就是您的儿，有什么事就只管招呼我啊之类的话。

演戏是一定的，不过他一定有自己的目的。目的是什么我还说不清楚，但目标一定是我。跟我说的太多了，一叨叨就是半个时辰。什么年轻气傲要改啊，要稳重些啊，什么不要过于清高啊，有些东西要有入世的心态啊，还有就是顾全大局，互相照应啦这些话。

不懂，完全不懂。或者说都懂，放在一起不懂，后来的一天我豁然开朗的时候，想想冯行文也真的是用心良苦，也就更不怎么怨恨他了。

有一件事情不知道是应该开心还是难过。出发前的头一天晚上，皇上差人给我送来了一副玉壁，听说也派人给徐天禄送去一副玉玦。意思当然是不言而喻，陶徐两家朝之重臣，虽然孩子犯下大错，军纪不容，降下重罚，但两个孩子还是皇上的义子，两位老将还是朝廷的元帅，彼此的情谊不要记错，身不由己的事情更不要埋怨。

意思是懂了。而且应该感到特别的高兴才对，家族因自己受的牵连越来越少，皇上也没认真地记恨在心，心里的压力可以随之减轻。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作怪，我因此愈加害怕。

因为皇上越是如此温和，每当我想起正阳门外他那极度恼怒和怨恨的眼神，我就越是不由自主得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