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村妇知耻愧难当
作者:显神      更新:2020-03-16 00:17      字数:4876

第四十八章村妇知耻愧难当

二天后的未时,四姨太在吴老夫人陪伴下来到了医养堂。她俩下车后,车夫被领到了“公候亭”。这公候亭是专为一干闲人歇脚用的。如此安排,即可免去医养堂内的嘈杂与混扰,又可给那些劳顿的人员一个歇脚的地方。

她二人站在牌门下,正不知当往哪儿去时,管家李福却是惊讶地上前说道:“哟嗬,这不是吴府家的吴老太嘛!”他又看着搀扶着吴老太的金花,因见她全不是丫鬟的打扮,便问道,“这位是谁呀?”

“她叫金花,是俺儿媳妇。”吴老太只把传宗接代的女人认作是吴家的媳妇。说着她便向金花介绍说,“这位是李管家。”四姨太即向李福裣衽行礼,并轻声道,“金花给管家问安!”李福连忙拱手回礼道,“哎哎,有礼了。”

毕竟“吴李两家”鲜有往来。管家打量着她俩好奇地问:“你们是?”或许就是怕管家不让进,吴老太冲里张望着,并故意大声道,“喔,俺们是你家少爷叫来的。”金花也从旁说,“确是这样的!麻烦您老给通报一声。”

“喔~,是这样啊。来吧,随我来。”李福见说便领她俩进去,可他们才过了牌门却遇上了多事的王婶。她像撞见了仇人似的拦下她们,并义愤填膺地冲管家质问,“福叔,她们是什么人啊!您也好随便带着进去?”管家则解释说,“是少爷叫她们来的。”

王婶即刻“哼”了一声,霜起脸说:“这样人家的话,你也信?”李福一向老实巴交,虽说他是这儿的管家,可为人忠厚老实,行事谨慎;而这王婶不只是泼辣,还是个颇多主意的人,在下人中就属她最能来事。

她叉起腰来,直冲着吴老太和金花训斥道:“你们吴家做下的坏还少啊?”又凶巴巴地指着吴老太说,“尤其是你那匪性不改的儿子。那年要不是老爷拦着,少爷非和他拼命不可。还好意思说少爷叫你们来!谁信啊?”

吴老太还从不曾被人这么数落过,心中气恼;可想到儿子确实名声不好,也干了不少的坏事,还放出过不让家人上医养堂看病的诨话,所以,她也惟有老脸好声地说道:“俺们,俺们确实是少爷叫来嘞!”然而,王婶却依然板着脸说,“少爷不在家,你的话没法信。回去吧!”

见此,吴老太一时不知该再咋说才好,金花则对李福说:“管家,我们确实是少爷叫来的!”管家见说,倒是犯了难。因为医养堂有规定,凡来求医的都不得拒之门外,可吴霸山毁灸药图的事在医养堂看来,那就如同刨了人家的祖坟,是难以饶恕的。

他颇显为难地打着哈哈说:“嗯,要不…要不您俩就…就先在这儿等会?或是改日再来?”王婶却是直接反对道,“还改啥日嘛!吴李两家,不共戴天,没有来往。”又肯定地说,“我保证,少爷准不想见到她们!”

金花见说,无奈地拉着老夫人说:“老夫人,哪咱就先回去叫劲?咱改日再来。”吴老太却对管家说,“既然少爷不在,请跟您家老爷说也是一样的。”

然而,不等管家开口,王婶竟跳起脚来喊道:“噢哟!还真够脸皮厚的。”又撅嘴嘘气道,“啧啧,噢哟哟!还想见俺们家老爷?你以为这是吴府呢?真不知羞!”

“谁不知羞?”吴老太顿时恼火道,“嗯!你在说谁呢?”可以说,针对先前王婶的指责与奚落,吴老太还能忍着,毕竟有“儿子作孽,母亲遭罪”这么一说,可是王婶的话竟是越说越难听,尤其是“真不知羞”的这句辱骂,即刻气得吴老太哆嗦着冲王婶质问道,“你你你~,你说谁没羞呢?”

“谁?哼!”王婶扬起脸来,不屑地撇着嘴说,“‘非抢即盗’,你说是谁呢?”金花也忍不住指责她说,“哎,你是干啥的呀?咋这样说话呢!”又冲管家责怪说,“您也不劝阻一下,咋管人呐。”说着,便对吴老太说,“老夫人,咱还是先回去吧?”

可吴老太却摆着手说:“不着忙,今俺非要和她理论理论。”吴老太所以非要和王婶“理论理论”,并非仗着自己是吴府的老夫人,身份高贵、不可欺辱;相反,恰恰是源于她来自乡下的原故。

说来,吴老太和大多数的农人一样,骨子里有着一种“我敬人,人敬我”的自然朴素的待人之理,这也是农人与自然关系在乡村文化中的一种体现。再就是,老太太的男人曾是一位私塾先生,因此,在丈夫的影响下,儒家的“孔孟之道”对她的濡染与教化,远比那些普通的村妇要深厚的多。也正因如此,有着浓厚的“忠孝仁义、礼仪廉耻”思想的吴老太才一直不屑与那时还在蜈蚣山的儿子往来,也一直为儿子的早期行为感到羞耻与愧疚。

吴老太捺住心头的不悦,冲王婶说道:“你说的这些,那都是过去的事啦。他现在是个生意人,做得可都是些个正经的买卖。他呀?可不再是你说的那种‘非抢即盗’的人啦!”吴老太这么说来,竟也有了几分欣慰与自豪感,毕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可王婶却是一点也不买账,她先冲管家撇着嘴说:“啧啧啧,哟,你瞧她?多会说话呀。”随即叉起腰来,仰着脸,摇起脚冲着吴老太抢白道,“都说,‘有啥样的娘,养出啥样的孩子。’感情呀?你儿子那样会狡赖!全是从你身上过继来的呢。”这一话可算是极大地伤害到了吴老太的自尊心啦!

说实在的,吴老太一向自认品行良端,也颇受人尊重;不曾想,却在此遭个下人如此羞辱,气得她浑身哆嗦着斥责道:“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奚落人呢?”

为了表明她吴家并无“子不教,父之过”之失,吴老太特意冲管家说道:“俺那儿,很小就被悍匪‘酷蛟’拐了去!那年他还不到十二岁,直到三十多年后,他才找了回来。虽说,俺们母子是相认了。可是俺一知道他是干啥的,就劝他赶紧离开;俺还教了他许多做人的道理。”因怕管家和王婶不信,便强调说,“跟您们说吧,俺那故去的男人,他曾是位教书先生。俺教孩儿的那些个话,都是从俺男人那儿听来的。唉,怎奈山儿打小就离开了家,全听不进去。所以…所以,他走了斜道和俺这做娘的有啥关系嘛?”

她看了一眼王婶又说:“再说了,这‘浪子回头金不换’的道理,只要她是个心肠不坏的人,有谁不懂啊?”这后一句话分明是说给王婶听的。

王婶当然听得出来,可她正要开腔回应时,却见管家连连点头地说道:“是啊是啊,吴会长确实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尤其是‘公议’后,他越发和从前不一样了!”

一旁的王婶正为吴老太暗骂自己是个坏女人的话犯急、难受,现又见管家完全认同吴老太的话,竟是恼得她顿时性起,跳起脚来高声喊道:“哼哼!好一个浪子回头?谁信哪。”王婶又招着手,冲围过来的人大声说道,“你也不去问问,那盗夜明珠、毁灸药图的事都是谁干的呀!难不成还是我们这些老居民?他要真是浪子回头,咋没胆承认哪!啊?”

所谓“知耻而勇,畏耻而怯。”吴老太听王婶这么一说,顿如五雷灌顶。她惶恐地颤抖着问道:“你,你…你说清楚喽!那毁图的事儿,是…是谁干的?你你你你有证据吗?”

“哼!证据?”见吴老太心虚、紧张、羞愧的样子,王婶颇为得意,竟忍不住把个管家早前说过的那丢子嗣丹的事儿也抖落了出来,却全忘了管家千嘱咐万叮咛她不可说出去的话了。

然而,似刀子嘴的王婶哪还记得这些,她竟是得理不饶人的说道:“他若心中没鬼,干嘛要偷子嗣丹哪?啊,你说,你说呀?”管家听了,吓得直冲王婶摆手,因少爷已特别交待过他,“以后,不许再提这事。”他又忙大声制止说:“王婶,你瞎说什么?快干活去!”金花更是气愤地说,“太不像话了!咱是来看病,不是来受气的。老夫人,咱先回去!”

其实,有关儿子盗夜明珠,烧毁了灸药图的传闻,吴老太也早有所闻。为这,她曾多次问过儿子,可他总是矢口否认,还是信誓旦旦地保证说,“绝没干过此事”。当时,她也只是将信将疑。可现在人家都把这事和偷子嗣丹联系上了,他还能不信吗?吴老太当即伤心道:“丢人啊!真是丢人呐!老身的脸全让这个不肖儿给丢尽了。金花咱回去吧,他都干出这等事啦,咱还有啥脸求人啊!走走,快走!”

可是这会儿金花却迈开腿了,因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好端端的一事件竟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只是在想,“这‘求丹问诊’的事没办来,还把老爷一直讳莫如深的事儿给透了出来。要是真就这么回去了,老爷还不恨死自己?”她难过、心苦地拉住老夫人,并恳求道:“老夫人,这事少爷说过,‘不必再提了。’再说,咱就这么回去,老爷会失望的。老夫人,咱再等等吧,啊?”

然而,老太太却是执意要走,金花只得扶着老夫人,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可在她心里是多么的期待着李公子的出现啊!而且此时,在其的心头正堆集起许多家去后的不快情形。她一边走一边想着,“这刚有个盼头,就这样折了。唉~”她不禁一声长叹,泪水也忍不住涌了出来;吴老太倒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瞥了一眼四姨太便体察到了金花的苦衷,也叹口气说:“唉!媳妇哇,俺确实丢不起这个人啊!走吧,你要愿意,就跟着俺一同回乡下去住。这久里镇,俺是没脸再住下去啦!”

说完,她也不用金花扶,生怕是见到人似的低着头急急地走着;结果,差点与刚赶回来的李辞归撞了个满怀。

李辞归忙将她扶住说:“哎哟,老夫人!您这样心急火燎的是往哪儿赶啊?”金花一见是李辞归,即刻喜出望外地上前喊了声,“李公子,您可算回了啦!”而吴老太却就势跪到地上,仰起脸泣道,“哦哟哟~,公子哎!俺这老脸都让那不肖儿给丢尽啦。俺得回去,俺再不来了。”

李辞归扶住她,看了看一旁的人,又把目光落在了局促不安的管家和直往后缩的王婶,便想,“一定是有人多嘴,把偷丹的事说了。引得老太太愧疚难当。”他扶起吴老太说:“老夫人,‘丢丹’的事,四姨太已替他认了。您也不必再为这事内疚了。”金花却抹着泪说,“不全是这样的。还有哪被…被毁了的灸药图!”

李辞归闻说,即生气的冲管家和王婶他们吼道:“哎!我不是说过了嘛,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是谁呀!是谁这般多嘴饶舌啊?”

王婶见势态不妙,忙扬手喊道:“散啦散啦,都忙活去吧。”她话音一落,其人已走得远远的了。李辞归却不去理她,只是轻声地安慰着吴老太说,“老夫人,我爹早就说了,叫我不好再提这事,也不许别人再提!都过去了!您快起来。”

他扶起了老夫人,随即批评管家说:“福叔!医养堂的规矩您又不是不懂;咋好把人挡在外面呢?”李福忙辩解说,“少爷,我没拦她俩;只是王婶她……”,

李辞归见说即不悦道:“又是王婶!可您才是管家哪。我说福叔,您总这么由着她,咋还能去管别人啊?”

李辞归知道福叔就那么个性格,多说了没用,便淡淡道:“得啦!这事我就先不和爹说了。您自个去和账房说,因违反规定,扣去自己半个月的俸银。您要是觉得太亏,就从王婶那儿扣。”他想了想,又说,“不成。那王婶也得扣去半个月,而且,您必须这就去跟她说!”

李福听了吓得害怕道:“哎哟,我的少爷!您让我扣了她的,她还不把我嚷嚷死啊?”又很是为难地小声嘟囔道,“再说,您这就让我去跟她说,她还不戳着我的鼻子骂个没完哇。哎呀,这…这…”

见管家如此怂包,李辞归无奈摇摇头,并笑着点拨她说:“那您就跟她说,这事儿,你要敢骂一声,就扣完你这个月的粮俸,再要骂一声下个月的也扣了,再骂,就不用来了。”

然而,管家仍旧是为难地搔着头,不愿去说,李辞归便乐呵着说:“福叔,既然您不愿去说,那我这就去通知她。我会让她,从明儿起就别再来啦。”说着,便作出转身的样子,管家忙拉住李辞归说,“哎哟哟,公子!还是我去说吧。唉~,我咋摊上她这么个人呢。”他摇着头,叹着气走了。

吴老太望着管家悻悻离去的身影,又想到他将被罚去半个月的俸银,忙自责地对李辞归说:“公子,这事不怨管家。您就别罚他了吧?”

李辞归却是先岔开话说:“您二位请随我来吧。”然后,他才一边走一边说道,“老夫人,您甭替他求情。他要是觉得冤枉,可以申辩;若是不辩,就是认了。再说,我压他去与王婶说,就是要他弄清楚一件事,这便是‘他和王婶,谁是管家。’如不然,哪王婶还要欺他懦弱。”他看了一眼吴老太又说,“只是…他们真的改了,我常是这头罚了,那头也会算回给他们的;时常,还会多给些呢。”

金花默默地听着,心中很是羡慕起医养堂,也越发地敬重起李辞归来,并暗自想道,“想必,他五哥也是和他一样的男人。唉,女人为这样的男人殉情!就是换做我,也是会的。……”

说话间,李辞归把她俩带到了爹爹的“诊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