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着将那个军帽拿了起来，嘴里恐惧的说着：“邦达列夫老先生……从水里下飘出来的……”

正在划桨的长者邦达列夫回过头来，看着他手上的军帽，眼神里却是非常的镇静。叶甫根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看到邦达列夫那苍老的眼眸里闪烁出了刀锋一样寒冷的蓝光，很快就消失了。

“叶甫根尼，今天你所遇到的一切，除了那个接送我们的马车夫以外，不要给其他任何人说。”邦达列夫精神十足的划动着桨，嘴里说的话却有些无奈，“除非你想变成我这样的疯老头子。”

他没有回答，看清头盔上的抓痕后，恐惧从心里像是树一样生长起来，修长的树枝抓挠着他的心，一种名为“恐惧”的果实慢慢开花结果，掉落在他的心上，砸成冰冷的碎块。而邦达列夫好像还挺享受，嘴里在高唱着什么船歌。

“邦达列夫老先生，我们要到了吗？”他恐惧的问道。

“快了。”老头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大叫：“快把那个头盔丢掉！这上面很可能会有恶魔祭司的炼金痕迹！”

听到这话，叶甫根尼赶快将那个像是被十几只巨熊抓挠过的军帽丢回到了乳白色的河水里。他惊悚的看到一个苍白的影子——像是一只人手——将军绿色的头盔抓了回去，随后水面就安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们惊动了……水里面的……东西吗？”他恐惧的说，越来越确定那片影子就是一只泡得浮肿的手。

邦达列夫轻轻点头，将桨放到了岛上。叶甫根尼胆怯的跟着长者往前走，那个棺材在他看来极其冰冷。

就在这时，棺材头那个干枯的像是雕像的圣子转过头来。他再也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到了岛上。

“钟乳石的岛面舒服吗？如果不舒服的话，还是站起来吧。”邦达列夫回过头看着他，一只手插在兜里拿猎刀的地方，看样子也是随时做好了开打海妖或者吸血鬼的准备。他双腿颤抖着站了起来，眼前一片空白。

身体干枯得像是雕像的圣子将背篓解了下来，从棺材口的位置拿出了一个小碗。

叶甫根尼看了看背篓里在棺材的白光下显得更加惨白的液体，又看到邦达列夫淡然的接过了小石碗，拧成一股乱麻的脑子开始慢慢理清了即将发生的事：“不！”

邦达列夫那带着大胡子的脸转了过来：“你在说什么呢，叶甫根尼？”

“那水很可能不安全！为什么必须要喝那水呢？”他知道自己的叫声在空洞的岛上非常可笑，但他还是忍不住，因为那个圣子一样的家伙的面容突然变得极其可怕，像是贪婪的猎人得到了猎物一样狰狞的笑着。那对空洞的眼眶里隐隐闪耀着血红色的光芒，又像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

“可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打开这具棺材的方法。”邦达列夫淡淡的说，“我不能用手推开它的板子，猎刀也插不进这些缝隙，而且它是被这些这里本来不可能出行的钟乳石覆盖住下面的，所以我们也不可能直接把它搬走。唯一一个可能的方法，就是这个小碗，因为它和上面的冰口重合了。”

他这才注意到，邦达列夫那把尖锐的猎刀刀刃根本无法划开上面看起来很宽的缝隙，就像是中间有个什么东西挡住了刀刃一样。这具棺材是被冰和钟乳石一起覆盖住的，而唯一一个碗放进去可以打开的地方，是一个凹槽。

“不愧是恶魔祭司，有比我知道的其他初代暴君们的苏醒之地还要好很多的待遇——有自己的守灵人。”邦达列夫说着，就拿起小石碗往背篓里舀了一碗那种看起来就非常没有胃口的半透明乳白色液体，“而且看样子，似乎如果我们不喝掉的话，这个守灵人会对我们进行袭击。”

听到邦达列夫这句话，他注意到守灵人从背后拿起了一把介于金属和骨头之间材质的一把镰刀，刀锋放到了邦达列夫的脖子后面。守灵人那对空洞的眼眶瞪着叶甫根尼，他立刻不敢说话了。

“还记得在刚刚进来时你同意过我的话吗？”邦达列夫说着，把碗递给了他。

“不管你说什么，都要听您的话。”叶甫根尼说着颤抖的接过了碗，“可是，为什么不能让我替您喝呢？”

“哦，因为你还年轻，你还有许多事没有做。”邦达列夫像是打趣一样的说，“不像我到了这把年纪，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多少留恋了。叶甫根尼，以后你会知道有种东西叫做战友之间的情谊，还有种东西叫做爱情……现在说这些会不会太早了些……”

他那对比女孩子还要漂亮的眼睛眨了眨，邦达列夫点点头。

守灵人那对墨色的眼珠里血红色的杀意越来越盈满了，长者将碗拿了回来，舀了一碗那诡异的乳白色液体，一口喝了下去。叶甫根尼拿过碗，观察着守灵人的一举一动。那把镰刀的刀尖距离邦达列夫的脖子远了一点，眼神里的杀气也淡了下去。

他又给长者舀了一碗。看着邦达列夫那仿若喝酒般的神情，佩图霍夫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放心。

守灵人干枯的脸庞对着他转了过来，他赶快把头拧向一边。那对墨色的眼珠里闪烁着诡异的血红色，这种事让他心里那棵树长得更茂盛了，急速生长的树枝戳的他的心发慌。邦达列夫抿着嘴唇，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叶甫根尼，放心的舀吧！就像喝伏特加一样，没事！”邦达列夫笑着说。守灵人干枯的身体围绕着中心的棺材在岛上行走着，嘴里念着吟唱般可怕的诗篇。叶甫根尼往外看去，那扇冰组成的门还在那里大开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与之前不一样。

又喝了一碗，邦达列夫的身体开始有些发抖，嘴里开始念着莫名的话语。

“放过我吧……别让我……”

守灵人将那把镰刀再次举了起来，刀刃对着邦达列夫的脖子，眼神里再次闪现出血红色的杀气。

叶甫根尼轻轻的说：“邦达列夫老先生，一定要喝下去……我们就快撑到故事的结局了……”

尽管颤抖着，邦达列夫还是喝下了那碗乳白色的——已经不能说是水了，表面开始像是煮沸一样的冒着气泡，可是温度还是仍然那么冰凉。守灵人手上的镰刀，就像之前一样，再次收了回去。

他厌恶的看了一眼手拿镰刀的守灵人，那对闪烁着血红色光芒的墨色瞳孔显得是那么的轻蔑，就像是眼前的一老一少都是奴仆一样。那把镰刀再次逼到了邦达列夫的脖子后面，因为邦达列夫身体发抖得比之前还要剧烈，差点没能喝下那一口。

“加油啊，老先生，还有一半呢。”他哄骗着颤抖的邦达列夫，当他接过碗的那个瞬间，守灵人手上的镰刀就逼到了他的脖子后面。邦达列夫嘴里已经从呓语变成了可怜的呜咽声，祈求一样的说着：“我本来就不想……请相信我……”

他皱着眉头又舀了一碗。液体已经变成了诡异的绿色，冒着比之前还要不祥的烟雾。

“邦达列夫老先生，还有四分之一……我们就要撑到故事结局了。”邦达列夫听着这句话，听话的喝下了那碗绿色的液体。守灵人放在他脖子后的镰刀又放开了，眼神里那种血红色的杀气又消失了，眼眶变得像是之前那么麻木。

不知道熬了多久，他看到背篓里面的液体只剩下一碗那么多了，将那些全部舀掉后递给了邦达列夫。邦达列夫喝完后重重的倒在地上，嘴里大叫着：“让我死吧！”

背篓里的液体全部消失后，他注意到守灵人拿回了那个碗，扭动几圈后变成了一个双层的东西，卡在了冰冻的棺材表面那一块凹槽上。“砰”的一声，那层有点厚的冰块破裂了，砸进了平静的水面里。

邦达列夫大口喘着粗气，那双眼睛慢慢睁开：“叶甫根尼……”

“老先生，咱们成功了！”他高兴地叫着，却惊恐的发现之前精神磊落的邦达列夫显得非常虚弱。

守灵人手上的镰刀化作了一把灰烬，那具干枯的身体也潜入了水中。一切变得和之前别无二致，只不过棺材表面那一层厚厚的冰块消失了，那个可怕的守灵人也消失了。

邦达列夫喘了几口气，手颤抖着抚摸着那具下半截还被冰块冻住的棺材，嘴里不住的说着：“世界的终极啊……我寻找已久的反抗时机就要到来了……”

叶甫根尼赶快扶住了就要摔倒的邦达列夫，那双之前还精神百倍的眼睛现在就像是之前一样疲倦。他隐约感觉到邦达列夫眼睛里那种蓝色的光芒没有再熄灭了，就像是什么东西抑制住了火焰最后的飘摇。

“唉，这就是要得到世界最深处的秘密的代价。”老人慢慢站稳了，“叶甫根尼，里面就是我所说的故事的结局。之前我与你说的那些海妖和吸血鬼，都是恶魔祭司一手制造的。如果想要知道的话，就打开棺材盖子吧。”

叶甫根尼听话的打开了棺材盖，一下呆住了。不是面目可憎犹如之前守灵人那样的恶鬼，而是……

他震惊了，那是一个安静的东方男孩，穿着一套伯爵般的华丽衣衫，两手攒成拳头。

“这就是……恶魔祭司？”叶甫根尼回过头去，是惊讶的邦达列夫。

“没错，他是棺材里唯一一个……嗯，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门外突然传出了像是咀嚼一样的声音，两人一起转过头去。

“恶魔后裔，很可能就是负责念出恶魔祭司复苏之语的那一个。”邦达列夫说着，“叶甫根尼，随时做好准备。”

他点点头。水面开始不再平静，好像是什么高温的东西在水底下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