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当火焰吞噬了娇小的身影，所有人都震惊了，孔明看着眼前哭喊挣扎的火人儿，思绪有了片刻的飘散，愣愣地退了半步。
原来那都不是梦，是真的……
他清晰地记着儿时反复吞噬自己的噩梦：被火焰包裹着，然后一寸一寸地舔食自己的肌肤，明明那样痛，却怎样也驱赶不了，呼吸都要静止了，越是抱紧自己，越是苦痛，与血液混杂在一起的焦黑皮肤，他甚至可以想象到自己越加丑陋的脸，被火烧得血肉模糊，仅剩下一双没办法闭上的双眼，愤恨恐惧地盯着某一个方向……
那样的噩梦，让自己对火的恐惧维持了多少年了？原来，是有情可原的。
“放开我！救我的孩子！快救我的孩子！”诸葛母挣扎着想要扑上去抱住她的亮儿，却被孔明紧紧地抓住了胳膊，任由她怎么打怎么咬怎么骂怎么哀求都无丝毫的放松。
至于诸葛父，孔明似乎并不想出手阻止，子龙此时还没有消化完现状，正处于呆滞状态，呆呆地看着诸葛父冲上前用衣服包住了浴火的小儿子，，然后强忍着泪水，将其揽入怀中。
“瑾，筱雨！水，打水来！”诸葛父一面试图用衣服盖灭火舌，一面朝愣在门口的儿女喊道，然后不停地对着衣服中的小儿子轻声道：“亮儿不怕，亮儿最勇敢了，爹爹在这里，亮儿不怕……”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混乱，却结束得出奇的快，很微妙的，某一个瞬间似乎所有人都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这大堂里有个生命终止了。
“人死了，把子青还给我吧。”孔明淡淡地对蚩尤道了句，便走向邢台，开始不紧不慢地为子青解开那些束缚了身子的链条。
对于小家伙的死，他十分自信，因为他了解自己，着眼大局，“他”，是不会求生的，放弃了求生意志的孩子，已经死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是自己死了，爹娘还要用那种仇恨的眼光看着自己呢？那种眼神，也很痛啊……
不自觉的，他勾起了一抹笑意，像是安慰自己，却在碰到子青的一刹那露出了十分受伤的表情。
“别碰我！你别碰我……求你离我远一点……啊！！离我远一点，求你了！我再也不看你了，不靠近你了，不和你说话了，不要碰我，求你……”才被孔明触碰，子青便触电一般尖叫起来，满眼的惊恐和哀求甚至超过了方才受刑时的程度。
事情完全超出了预计，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远远地偏离了！
孔明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他会不知所措？太可笑了！他竟然没办法思考，周围的哭喊声，咒骂声，尖叫声，就像被什么隔离开了，整个世界就剩下他自己，茕茕独立。
他看见母亲操了烛台，拔了蜡烛，想用那细长的金属刺死他；看见父亲上了弓，瞄上了自己；看见子青拼了命地想要逃离……
“不对，事情不该这样。”脑子嗡嗡地响，孔明使劲地甩了甩头，有些晕眩，却在摇摇晃晃之际被一双纤手扶住了。
是妲己？孔明有些诧异地看着挽着自己的妖异女人，她正皱着眉十分关切地看着自己。
“轩辕，是你吗？”妲己殷切地看着孔明，几分焦急几分期待。
“呵，原来那个人叫轩辕，”看着妲己难得的“人样”，孔明讽刺地笑了，不过他似乎理清了点头绪，苦笑着追问道，“你对子青做了什么，是吗？”
妲己似乎有些失望，脸色一冷退了一步道：“其实也没什么，人家只不过找人变成你的样子挖了她的眼睛，割了她的耳朵，剐了她的颈骨，顺便撕了她一层皮，最后在她眉心打了一个洞而已，”说完抬手掀开了一旁白衣人的斗篷，露出了下面那张与孔明一模一样的脸，继续道，“哼，这么数了数，方才的半柱香时间，‘你’对这女人做的事情可不少啊。”说完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轻蔑一笑转身而去。当箭簇刺穿皮肉，深深地埋入肌骨，穿透心房之时，孔明却不觉得疼了，他看了眼不远处射箭的中年人，止不住地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继而低下头，对上了诸葛母那双让人心碎的眼睛。
“娘……”因为箭的冲力略略退了半步，他一手撑着邢台，一手捂着伤处，满眼的哀求之意真实到他一辈子也无法想象，“娘，我是亮儿，真的是亮儿！”
女人举着烛台，似乎是被羽箭突然刺来吓到了，竟一时忘了有所举动，看着鲜血从孔明的五指间流出，整个人颤抖得厉害。
“娘，我是亮儿啊，”孔明一遍遍反复说着，似乎只有这一点能让他的良心感到一丝安慰，“亮儿杀了自己，救心爱的之人，何错之有？”
“怪……怪物……”诸葛母受惊不轻，沉默地看着孔明的伤口许久，突然颤抖着吐出了两个字，然后开始不自觉得后退，像是自己面对着一头野兽。
她听不进孔明的话，却看得见那支箭射穿了孔明的心房，本该死的人却依旧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作为人的天性，她本能地逃离，逃离到自己丈夫和孩子身边去，抱着必死的决心，也不能让这些怪物再伤害自己的孩子了！
“娘！”孔明不甘心地跟上前，他已经不在乎胸口的疼痛了，只希望这个女人可以收起那带刺的敌意和恐惧，只要她抱着自己叫他一声亮儿，也许他就不痛了。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永远是那么温柔，他不止一次地想象过，如果母亲看到长大后的他，会是怎样一种表情，或许是骄傲，或许是宽慰，或许是像儿时那样拍一拍他衣上的灰，宠溺地责备道，“亮儿，又不听话了”。
“你别过来！放过我和我的孩子好吗？看在我们诸葛家待你不薄……你别过来！”
而这个，才是现实，原来信任是那么脆弱，原来所谓的血缘真的是那样的虚无缥缈，
他不知道那个烛台是什么时候刺进自己胸膛的，因为他满眼装的都是女人惊慌失措的脸……
“你、你……到底怎么回事？！”子龙看到这里，似乎有些转过弯儿来了，抓住孔明的双肩将他往后拖了几步，看着他被鲜红湿透的胸口倒抽了一口气。
“子龙啊，你说，人为什么这么脆弱呢？”无力地靠在子龙手臂上，孔明半抬着头，直直地看着受惊不轻的诸葛一家。
“你还有空纠结那有的没的，我说你伤成这样，怎么还没死啊？”
“死不了了。”叹了口气，孔明轻轻合上眼，随手将箭簇和烛台拔出丢在一边，而那两声沉闷的绞肉声，却让子龙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寒颤。
然后，他就这么倚靠在子龙的手臂上，像是睡着了……蚩尤显然是对现在这种混乱的情况非常满意，不过似乎还觉得不够热闹，或者说是，少了一个拒不出席的贵宾让他有些失望。
“妲己，走吧。”一脸的不尽兴，蚩尤撑着桌角站起，之前神力的损耗让他十分疲惫。
“可是……”还想说什么，妲己不甘心地抿了抿唇，一瞬不瞬地盯着孔明，但见蚩尤管自己消失后，也只好跟了上去。
于是，大厅彻底静下了……
“喂，你醒醒，你告诉小爷我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啊！”傻呆了半天，子龙苦笑着晃了晃孔明道，“你半死不活的让小爷怎么办？”
“让他静一静吧。”原本无人的另一侧，突然现出一个人形来，吓了子龙一跳，那人披着白色的袍子，与孔明一模一样的面容在一点点转变，直到幻化出另外一张陌生的脸，他看了看子龙，浅浅一笑，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在手中掂了掂。
“呃……哼，”那人看向孔明，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化作了一声轻笑，思考了片刻道，“在下是地府十三阁白无常非珞，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今天的事，实在抱歉，但阎王的命令在下不可不从，今奉命前来转交一物，请笑纳，”说着摊开孔明的手，将那卷轴放进孔明手心道，“这是巴蛇邪鬼，十三阁几万年来看守的恶灵，你若与蚩尤对抗，此物能助你一臂之力，但切记，地府之物皆有损心神，万万不可失控于邪物。”说着又将一把猩红色匕首放进孔明的手中。
“此匕首可杀鬼神，待你亲手拿在下祭刀之后，巴蛇邪鬼的契约将会转移到你身上，那时你必须献上三只魂魄以巩固新生契约，否则失去控制权事小，放它出去为祸苍生事大。”
“原谅在下容不得你多加思考了，若蚩尤和妲己返回，那在下所做的便前功尽弃。”说着，他突然握紧了孔明的手，然后刺进了自己的灵脉。
子龙当场就傻眼了，长见识了，原来白无常死的时候不是一缕青烟，而是叫嚣着幻化成一只巨大的鬼面骨蝶，挥动着那双让人惊掉大牙的庞大古翅，撞入虚空之中，刹那间湮灭的。
几乎同时，孔明冷不防睁开了眼，他手中的卷轴亦变得越加猩红，整个空间中充斥着一种尖锐刺耳的鸣叫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死命地挣扎，然后，一道道红色从卷轴中流出，顺着孔明的五指盘上他的手臂，凝聚出复杂而精致的蛇形图案，活了似得攀着他的手臂一路向上，脖颈，下颚，直至攀上了他的脸颊，右目都覆上了一层血色……
“喂！搞什么？！”子龙见状，惊慌地松了孔明，急急退了几步。眼前一片鲜红，孔明捂着那让他极度不适的右眼重重地吐息着，有种无形的力量在逼迫他一遍遍地重温方才让他心寒到崩溃的场景，将那些伤他最痛的细节无止境地扩大开来，简直要将他逼疯。
“饿……”有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盘旋，然后乘着他精神临近崩溃的时机开始左右的他的身体。
不受控制地捡起掉落在地的鲜红匕首，孔明整个身子紧绷着，试图反抗那股力量，最终这种抵抗和抢占表现出来的则是僵尸一般笨拙的行动。
“嘿！你……你别吓我，是不是那个什么巴蛇什么鬼的真的出现了啊？”子龙欲退，但骨子里那种义气却让他没办法就这么逃走，只好唤了唤孔明道，“姓诸葛的，你可得撑着啊，刚才那白无常可说了，千万别失控于邪物，你可别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不然小爷我亲手宰了你！”
“走……你……子青……滚啊！”几个字符从孔明口中破碎地吐出，他自己完全没有信心压制住那个力量了，他想立马放弃，死了算了，那种感觉，像被虫从腹中开始吞噬一般，因为他的抵抗而变得缓慢，但却无丝毫停顿。
“你叫小爷滚小爷就滚？”子龙没好气地叉着腰道，“说好了保护你七天，今天最后一天，小爷可不想食言！你给我清醒点！那白无常说什么来着，什么三个魂魄来着，你去整三个魂魄来不就行了？”
三个魂魄？你让亮去哪里弄三个魂魄？三条人命啊，是该杀谁？能不能，先杀了我吧……
突然，笨拙的行为停止了，孔明捂着眼睛的手缓缓放下，然后直起了身子，像是结束了一场战争，只剩下疲惫的硝烟。
潜水的给姐冒出来
当他抬起头时，众人却是有一种绝望的心情。
那双血红的双眸，已无一丝人性……
子龙甚至没有来得及反抗，他仅看见红色从眼前闪过，然后身子被人猛地一推，锁骨上留下了一道新鲜的伤口。
孔明这一刀绝没有丝毫留情，若不是黄月英情急之下竟生生挤出了些力道来将他推开，恐怕那伤口就开在子龙的脖子上了。
子龙愣愣地看了看身侧，无语地皱起了眉头，闹鬼了？这怎么想表达下感激之情都找不着对象来着？
没有了体内的反抗，“孔明”的行动显然灵活了很多，见子龙没那么容易收拾，便转念看向了本身就是魂魄的黄月英。
纯粹的魂魄，还省得他下刀杀生了，直接吞噬要方便的多。于是放下拿刀的右手，伸出左手就朝月英抓去。
“td！小爷真是脑子有坑了！”子龙动脑之前便出了手，拔出靴中的匕首就朝孔明手腕挥去，挥完才一副苦逼模样抱怨自己脑子病的不轻，莫名其妙的干嘛去帮空气挡疯子，然后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迅速地后退。
因为他非常肯定，眼前这个家伙，真的杀不死！天知道，那个伤口愈合的速度堪比逆天好吗啊！
浓郁的红色雾霾笼罩着整个世界，在其最深处勉强余留着一抹白光。
像是被无形的雾霾禁锢一般，这抹白色光晕静静地呆在那里，凝固了似得一动不动。
“哎，你打算一直坐下去？”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一直抱膝垂目的孔明缓缓地睁开了眼，轻描淡写地看了眼来人，又低下头去道了句：“是你啊，还没死？”
“非珞死了，我只是契约中的一丝残念，”那人眯眼笑着，盘膝在孔明面前坐下，那抹笼罩着孔明的白光颤了颤，将其也包裹在内，“不过，我可不能任由你让我白死。”
“亮太弱，受不起这巴蛇恶鬼，”孔明侧脸贴在自己的手臂上道，“不然也不会任由它抢占亮的身体。”
“你分明是害怕，所以才弱，”非珞依旧笑吟吟的，语气像是兄长，“你是怕回到现实，面对那些憎恨的眼光，你怕心爱的人见你如见虎，总而言之，你怕孤单地活下去，哦，的确，永生嘛，挺吓人的。”
“你不回我，便是默认了？”
“呵呵，你虽与轩辕截然不同，却也有相似之处，此时这态度可是像极了他。”
“哼，轩辕……”孔明闻言，冷哼一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就是这个名字，让他三世轮回，三世戚悲，纵然不记得前两世的过往，但这辈子的苦难却是实实在在的。
真是的，一个潜水的都拉不出来
说到此处，白光有荡起了些许涟漪。
“是啊，轩辕呐，那小子聪明得很，就是被宠坏了，总喜欢抢别人的东西，”非珞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道，“韩姑娘也不知是如何被他给瞧上的，那孩子知道韩姑娘对你的心思，想来必定会与你争抢诸葛亮这个身份，你若是放弃了，正好中了他的下怀。”
“你说他和子青？”孔明看向非珞，眼中有些怀疑。
“这事儿，你或多或少有点感觉吧，就别自欺欺人了，”非珞乐呵呵地拍了拍孔明的肩道，“这个身子，你不要他要，你舍了这个身子，便是舍了韩姑娘，再说，你让她一个姑娘家，神志不清地活在这个乱世，不心疼吗？”
“就是心疼，所以才不忍心接近了……”
“哎！说到底还是对这个世界的规则缺少认识，”非珞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拍大腿，在怀里掏了掏，最后掏出本厚厚的本子“啪”的一声拍在孔明的脑袋上道，“好在在下有先见之明，写了这部九荒生存指南。”
“痛！”这本书目测最少也有个五六斤好不好？竟然拿来拍脑袋！
孔明揉着钝痛的脑袋不满地瞪着非珞道：“你衣服底下是空的吗？这么大块砖头是怎么放进去的？”
“想知道为什么吗？全在这生存指南里，”非珞自豪地拍了拍结实的书皮道，“不是在下吹啊，这指南可是绝版的，世间仅此一本，天文地理不所不知无所不及……”
“喂~喂~”孔明撇了撇嘴角，夺过那本子打断非珞的话抱怨道，“话唠吗你？不嫌烦。”
“在下话唠不还是为了你吗？不说得天花乱坠一点，怕你瞧不上啊，”非珞松了书，后仰撑着身子道，“针对你现在的状况，在下倒可以给你个建议，不过仅是建议而已，做或不做全在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