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离别
作者:许琦      更新:2020-03-29 21:04      字数:5905

天定七年,立秋。

慕容尘一袭精绣罗纱,如期而至。

我知已到将要离去之时,便安排春兰和夏婵日后跟随慕容尘效力,并令她二人先前往世宁山庄。

而春兰和夏婵误以为,我是要嫁给慕容尘,便就没多问,就收拾了一下妆奁之物,前往了世宁山庄。

而后,我便叫了秋霜单独到内堂说话。

然而,在内堂内,我看着秋霜,心有百感。想起,五岁那年离开钟南山后,在安江初见秋霜时的情形。而那时的秋霜心如死灰,并且衣服上到处都是干枯的血。所以那时,我就知道她的来历不同寻常。但不过,当我看到,她把我当成了与父母失散的孩子时,那眼中流露出的怜爱和温柔,我就也知道了她本性不恶。于是,我便就亲近了她,结下了这段缘。

而想到此处,我便叹声言道:“想我五岁之时,便得你照顾。倘若没有你为我遮风挡雨,我又怎能撑得起这份家业。而你于我而言,早就是亦姐亦母”。

秋霜听言,一贯沉默的脸上,也即有了动容。遂言道:“其实,姑娘自幼就懂事,行事也根本就不用人教,又何需我照顾。反而是,若是我当年没有遇到姑娘,恐怕这条命早就归了安江”。

我遂深叹道:“可这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了,就都忘了吧!”

秋霜听言愣了半响,便才苦笑,言道:“原来姑娘都知道了。也是啊,以姑娘之聪慧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但是,倘若当年我要是有姑娘这样对世事的包容之心,也许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我心叹着:这一切终究不过是为了一个“情”字。可是被人背弃,并又看着那人转而另娶他人的痛,恐怕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但是,不管怎么说,杀人也的确是不该。

于是,我遂叹气言道:“逝者已矣,往事也亦无法回头。不过,当年你也算是帮了慕容拓,也曾救了废后焦氏母子三人,算是补偿了吴越。但若是,你心中尚还有愧,你就去照顾废后焦氏母子三人,就当是弥补慕容皇家吧!”

更何况,那慕容承有帝王之命,正好缺一位像秋霜这样的人来保护。

秋霜听言思绪飘远,半响后回过神来,言道:“可是,姑娘将我等都遣散了,那谁来保护姑娘”。

我即撑起一笑,言道:“怎么,你忘了,还有慕容尘了”。

秋霜听到这话,便带着几分自嘲,自言道:“是啊,我怎么忘了他.......”

我便遂从黑檀木桌上的樟木匣盒里,拿出了一些吴越的大额银票,递给秋霜。

秋霜接过,但是却有些不解。于是言道:“姑娘,您这是?”

我遂叹声道:“你收下吧,即便你用不上,但是焦氏和承皇子日后也一定用的着”。

秋霜即有所明,便收了下来,叠好放入了袖中。然后便言道:“那姑娘您也要保重好身子才是”。

我遂颔首,言道:“是,你也要多加保重,去吧!”

而秋霜似有千言万语想言,但犹豫了许久,终还是未曾言出,忍泪离去。

于是,我便缓了缓神色,来到前厅。

这时,冬竹看着我,似察觉到了什么,心有不安。

而慕容尘坐在茶榻上,也没有了以往的闲散之态,而是陷入了沉思。

我遂看着冬竹,把装着银票的樟木匣盒递给冬竹。然后,言道:“我知道你一向在家待不住,所以把这些给你,以后你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这天大地大任你行”。

冬竹接过樟木匣盒,瞥了一眼银票,言道:“那小姐是不想要我了吗?”

我即撑笑道:“怎么会?你在说什么傻话了?我只不过是想让你自由罢了,再说了,你若是玩累了,你就回来,反正潇遥山庄还有定叔和宋大哥守着了。而且,你若是想去找我,你就去世宁山庄,反正春兰和夏婵也都在那里”。

冬竹即抹了一下泪,言道:“我还以为,是小姐您要赶我走了”。

我听着,觉得心里难受。但面上还是撑着笑,言道:“傻丫头,你在胡思乱想着什么呀?我怎么可能会赶你走”。

冬竹即含着眼泪,笑道:“那是,就算是小姐想赶我走,我也一定会死缠着小姐,不会走的”。

我遂笑道:“我知道了,不过,你还不快去收拾东西,好出去玩去,要是等会我反悔了,你可就没机会遛了”。

冬竹这才收住了眼泪,退了出去。

而慕容尘见她们都已离去,便对我言道:“既然你舍不下,你何不让她们留下来陪你”。

我心里泛苦,言道:“可是,就算我现在不舍,可终归还是要舍的”。倒不如早一点给她们安排好去处,也不枉她们跟了我一场。

慕容尘心下悲沉,但表面还是故作洒脱的嘲讽着道:“那师妹今日身子如何?还能经得起路上颠簸吗?”

我即笑道:“还能,又让师兄失望了”。

慕容尘听言一笑,可却笑的十分十分的苦。

我遂收拾了几件物件随身带着,便和慕容尘划船去了趟独岛,然开启了独岛上的机关后,便回到小船上,望着那独岛金殿,心起百感。

这时,慕容尘顺着我的眼神望去,打趣的道:“传闻中这潇遥山庄可是藏着金山银山”。

我笑道:“这传闻又岂能当真”。

慕容尘笑道:“没错,这传闻是不能当真。但不过你经商有道,即使有也不足为奇”。

我心思着:慕容尘说的是没错,这独岛金殿内的确是藏有富可敌国之资。只不过,自从奇门岛上的最后两位机关大师离世后,这座金殿的机关暗道,就只有我知道了。但不过,这座金殿本就是专为有德之人所建,所以也算是我给日后乱世中的有德明君送的一份礼物吧。

于是,便笑道:“那你慕容世家经商有道已有百年之久,那所藏的巨资又岂不是更多”。

慕容尘一听这话,即瞥看了我一眼,呛声道:“我们可没机会像你一样,来钱那么容易、还那么快”。

我吃了个干瘪,便就没回言。于是就站在船上,看着独岛离我越来越远......

而看着船行出了潇遥山庄,我的心中便很是百感交集、五味陈杂。

这时,慕容尘看着我的神情,心中有些心疼、怜惜。便就温言道:“等你好了,我再送你回来”。

而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便苦笑着言道:“好”。

然而,又想了一想,言道:“那师兄可否送我,先去京都一趟?”

慕容尘一怔,思虑了片刻,言道:“你是想去见他吗?”

我颔首道:“是”。

慕容尘看着我,既想责怪,但却又不忍心。许久后,才问道:“可你的身体撑得住吗?”

我心思了片刻,肯定的点了点头。其实这样的疼痛对我而言,我早就麻木了。

于是,七日后,我便和慕容尘乔装到了京都。

而慕容尘让我先在客栈歇息后,到了晚上才将我叫起,又同意我梳妆打扮了一番,才带着我避开了熙王府里里外外的层层守卫。

让我踏进了,这些年,我想来,却又不敢踏进一步的地方。

只见,此时,熙王府的书房内还亮着烛光。

而慕容尘四下探察了一番后,便轻叩了一下房门,即悄展了轻功上了房顶。

这时,书房的房门被谨慎的打开。

我担心李承熙不知是我,便撩起了脸上的面纱。

而李承熙看到我,即一愣。然转瞬便反应过来,瞬即将我拉进房内的避光角落,这才谨慎的去关好门窗,并将烛火熄灭。

我到李承熙的反应,心中十分内疚。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时,李承熙带疑的低声问道:“明月,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不想再隐瞒李承熙了,便实言道:“是师兄送我进来的”。

李承熙思量了片刻,言道:“是曾在来福客栈救过你的那位吗?”

我道:“是”。

而因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房内的黑暗,我便摸黑坐到了矮榻上,又顺手拿了个软垫垫在背后靠墙坐着。

这时,李承熙也走到矮榻边,坐了下来。沉默了片刻后,言道:“听陛下说,你病了。你现在可还好?”

我道:“我还好,那王爷可还好?”然而话了,我便觉得,我问的这句话,是十分多余。因为这被人形同软禁一样的困在府中,能好吗?

这时,李承熙淡淡回道:“我还好”。然后便又转而言道:“那明月你......罢了,是我母后她......我替我母后向你赔罪......”

我轻摇了一下头,言道:“王爷您不必这样。您母后所做的一切其实也都是为了你,所以王爷您不要再因为此事去责怪您的母后”。

李承熙即低声叹道:“可是,月儿,我就怕我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含泪道:“王爷......”

李承熙思绪飘远的言道:“其实明月,你知道吗?当年我母亲份位低下,根本就不能抚养自己的孩子,所以,我自打出生便就是由三哥的生母抚养。也正因为是这样,小的时候三哥最疼、最护的就是我。只是没有想到,到了最后......他最忌惮的也是我”。

我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当年的楚宫中肯定发生了不少事。但是我不想去扯那沉重的话题,于是就便转而言道:“但其实,你们兄弟几个,随便拎一个到人群中,都是个尖”。

李承熙听言笑道:“不过,我大哥、二哥不提也罢”。

我道:“可是,剩下的可却都是”。

李承熙思着笑道:“是,我三哥自幼最为沉稳;而五哥最博学多识,并且琴棋书画的造诣也是最高的;至于七弟,他为人最为洒脱坦荡;而八弟,他是最重情意的。至于四哥,他天资最聪,而且又是皇祖母亲妹妹的女儿所生,所以皇祖母对他格外偏心。而且就连皇爷爷也是极喜四哥之聪,并且常常在群臣面前赞誉他”。

我听言即心思着:这么小的孩子,就承载了这么大的荣宠,这绝非是幸事。或许这就是他这么年幼便就夭折的原因。

于是,便撑笑言道:“但是,熙王爷长的却是最讨人喜欢的,并且还温文儒雅,又以德服人”。

李承熙遂又带了一丝苦笑,言道:“但其实,三哥小时候的性子并不是这样的,他是在他生母薨后,才性情大变的”。

我心思着:这么小的孩子,突然间失去了母亲,而且还是在这种环境下,这性子大变也正常。只是李承熙为何要跟我讲这些?难道他是在怀疑,李承硕生母的死与他的母亲有关系。

然而,想到此处,我遂意有所指的言道:“这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王爷又何苦去想这些,来折磨自己”。

李承熙道:“可是,就算我不去想,但他会这样算了吗?”

我心思着:以我了解的李承硕,他看的更远,行事也不会光顾着自己的喜恶,他会更注重大局。

于是,我遂言道:“回王爷的话,我不是他,所以不能替他回答。但是我知道,他是不会随意乱来的”。

李承熙道:“你懂他?”

我顿即察觉到了李承熙语中的醋味,于是,便笑着言道:“但是,不爱”。

李承熙听到这话,即解颐一笑。

我想了想后,便忐忑的问道:“那,王爷您...怪我吗?”

李承熙苦笑言道:“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李家天下得安,是李家亏欠于你,我责你作何?”

我听言,既庆幸李承熙他能懂我,同时也亦感到有几分失落。

这时,屋顶上传来了一声猫叫。

我知道是慕容尘在催我。

而李承熙也听出了,于是便轻声言道:“明月你不必担心我,去吧!要是被陛下的人发现了,你就走不了了”。

我知道今日一别,此生就不会再见了,眼泪遂不由而落。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便紧紧地抱住了李承熙,不愿松手。

李承熙感觉到了我的不舍心痛,便安慰我道:“别哭了,以后还是会再见的”。

我听言,心中越发眷恋不舍,就任由眼泪落下。

这时,李承熙似有察觉到什么,刚欲言。就听到,屋顶上又传来了猫叫声。

我知道时间紧迫,就便放开了李承熙,步履沉痛的走出了书房。任由慕容尘带着我离去。

然回到客栈,慕容尘便扶着我坐到了床榻上,让我倚着床柱。然后又递了一杯水给我。这才心疼看着我,言道:“你若是想让李承熙来陪你,师兄就把他弄到钟南山去去陪你。但是只求你别这个样子”。

我听言,眼泪又止不住的落了下来,言道:“不可以,他现在还不能去”。

慕容尘一愣,苦笑言道:“可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了别人来折磨自己”。

我心中含苦,言道:“可是,我不顾可以吗?这世上总得要有傻子去牺牲”。

慕容尘苦笑言道:“人都说你聪明过人,可是我看,你却是这天底下最傻的傻子”。

继而又沉伤了许久后,慕容尘问道:“你想去见你父亲吗?”

我遂缓了缓神色,自嘲的言道:“不管我想与不想,现在都不能去了”。

慕容尘听言一愣,带疑的看着我。

我便解释道:“因为刚刚李承熙吹灭了烛火。而一个不那么早睡的人突然间早睡,就算别人不怀疑,但李承硕必定会起疑”。

慕容尘即道:“那你怎么不提醒李承熙?”

我苦笑言道:“不用提醒,因为李承熙他也明白。只是他还是得这样做,因为,一是怕别人见未歇息会来查探;二是担心烛光现影。所以,能晚一点被发现,就尽量晚一点”。

慕容尘即叹道:“你们还真是谨慎”。

我道:“要是师兄也常年在宫中生存,恐怕会比我和李承熙更加谨慎”。

慕容尘思量了片刻,言道:“那你真的确定李承硕会起疑?”

我心思着:早在天定四年,李承硕发现我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将熙王府、护国公府、瑀王府以及靖王府和祥王府都层层严密监视了。

于是,我便回道:“不是确定,而是肯定”。

慕容尘即深思了片刻,然后便沉稳、笃定的言道:“我会带你离开京都的”。

我心思着:以我对李承硕的了解,恐怕现在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四个城门都已经收到了急令,只怕等我到了那里的时候,这四个城门都已被重兵把守。再者就算他慕容尘武功再高,但他也只是人,不是神。

于是,我遂言道:“我知道以师兄的能耐,一定可以带我离开京都。只是,我有一个办法,师兄您看可行不?”

慕容尘即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言道:“什么办法?”

我遂思着言道:“如果现在我们要从城东、城西、城南、城北这四个城门走出去,恐怕已是不必考虑。但是,我们可以从城北的鸣凤山或者是城南的昆山穿过去。但不过,以李承硕对我的了解,他必定会认为,我会反其道而行从凤鸣山穿过去,只是这次我偏偏会从昆山穿过去”。

慕容尘听言即有些担心的道:“可是你的身体能行吗?”

我即撑笑言道:“可以的,师兄,您放心,我就当是游山观景了”。

慕容尘眼中颇含几分无奈的言道:“你连这都能想成是游山观景......”

我遂一笑,言道:“那要不,我们就扮成是以采药为生的中年夫妇,以防万一,也好蒙混过关”。

慕容尘淡然一思,言道:“好,就依你”。

我即笑道:“那我今个就先歇了,也好养精蓄锐,等明个再出发”。

慕容尘听到我这话,即瞥了我一眼,言道:“你是不是料定那李承硕会认为,你会连夜离开京都,才故意在这儿休息一晚的?”

我即“嘿嘿......”一笑。言道:“这实而虚之,虚而实之。我总得先稳住自己的阵脚吧”。

慕容尘眼含几分无奈,看了我一眼。叹声道:“难怪李承硕会这般防着你们”。于是,遂离开了我的房间。

而歇了一夜后。晨起,我便同慕容尘乔装出发,从昆山穿行离去。

然而,虽然这离行之路走的并不是太顺畅,但是,这对我和慕容尘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