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肆
作者:定杭小晨      更新:2020-04-02 01:39      字数:4595

送走今天中午最后一位客人,接下来就是我们四个人的午餐时间,菜是店里普通客人吃得起的家常菜,倒也不是民叔而是民嫂亲自上阵炒的,不过估计是念在我跟小关第一天上班,明显比四人份量还多。

“孩子,吃多点肉,快高长大。”民嫂夹了一块鸡腿给小关,小关还没来得及拒绝另一块已经到了我的碗里,我跟小关相视一笑,深知对于这种真心实意的夹菜,开开心心接受是比拒绝更令民嫂开心的。

“谢谢民嫂。”

“你俩孩子又犯浑了是吧,说了多少次来了这里就跟在家一样,说谢谢多见外啊。”民嫂佯怒道,民叔倒欢喜地笑了起来。

我跟小关再次相视一笑,默契地一人夹了一块鸡肉给民叔民嫂,他们同样深知这种诚心诚意地夹菜背后是希望坦然接受的,也就跟我们一样放开吃吧,家常菜家常饭,就跟家常一样。

四个人以茶代酒,碰了个杯。

然后各自夹起碗里兜兜转转的鸡腿鸡肉,一口下去,嚼了一口,再一口,停在第三口。

我跟小关交换了一下眼神,确定不是自己味觉出现错觉后忍住不吐,继续强忍着嚼第三口第四口,然后当作咽口水吞下去,那边民嫂嚼了几口嚼不下去了,唉了一声,像极了考试不及格的学生,“唉,又算错时间了。”

倒是民叔一幅看开了的习以为常,就像吃他自己做的美味饭菜一样坦然嚼烂很自然吞下去,就一口米饭,再下筷子夹第二块鸡肉,一边吃一边安慰考试不及格的民嫂:“没事,再练练就能下厨掌勺了,到时候肯定比我做得好吃,是吧孩子们?”

我跟小关点了点头,所有好听的舒服的表扬的话都一股脑倒了出来,为表诚意跟着民叔一筷子一筷子专挑这份味道最特别的鸡肉吃,另外那两道还算正常的炒通菜和辣椒炒瘦肉则往民嫂那边推了推。

民嫂明知我们一半是装的,倒也跟着我们开心地笑了起来,考试不及格又如何,拿着试卷回到家爸爸妈妈不责骂而是暖心地鼓励下一次会更好,这多好。

是吧。

边吃边聊,一顿小小的午餐足足吃了半个小时,吃完饭倒也没闲着,各有各忙:民叔民嫂洗着中午叠起来的盆盆碗碗,我拿着扫把开始扫天下之前的一屋之扫,小关拿湿抹布重新擦一遍大大小小十几张桌子,谁也没闲着,但谁也开心着。

扫完大半个饭店,隐约感觉到开门谢客的大门有人闯了进来,正准备抬头说一句“不好意思我们这宵夜再开门”,然后,看到了彩虹。

“呦,陈大少爷干起活来还有模有样的嘛,我还以为你会撑不过半天就哭着回家呢,还好还好。”眼前这人眼里分明是自豪到有星辰大海那种,却说着阴阳怪气的话。

“许大小姐过来探班呢,得咧,先坐会等我忙完这小会再跟你好好聊聊人生,唉,真是应了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我走过去拉开一张椅子示意她先坐下来等等。

她把背包放到椅子上推回去,从我手里抢过扫把,继续顺着我之前的方向扫过去,还不忘朝厨房跟民叔民嫂打声招呼。

小关一脸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的麻木冷淡表情,却把脾气发泄到桌子上,明显用力过猛擦的力度都大了很多,我扫把被抢了,不想当那多余的人,只好抢过小关的抹布,把这个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电灯泡的傻小子推进厨房,帮民叔民嫂分担一下。

跟着许汝芯的背影擦桌子,手里忙着嘴上聊着心里乐呵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句话说得真有道理,擦到离厨房最近的一张桌子,一瞬间在想,这个电灯泡会不会打扰民叔民嫂的二人世界呢?

唉,可怜的人。

忙完这一小会,民叔开车去了菜市场,有些菜是需要新鲜的,有些中午吃光了要重新购买,反正早上下午跑两趟是寻常事,民嫂没跟去,跟小关留在厨房继续干些细活,择菜削辣椒土豆之类的。

我忙里偷闲,许汝芯等会还有古筝课要上,不可能让她十指沾满阳春水去弹那古筝吧,那场面不敢想象,要她在一旁看着不干活也不现实,我能接受她也不能接受,只好提前先走送她过去。

说也奇怪,不像我偷懒,倒像是民叔民嫂赶着我走的样子,这两老笑意满满,愈发衬托出旁边一脸怨愤的小关的不服,不,不是不服,而是可怜。

二的倍数加一……

出了门左拐右拐右拐直行……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条街道,停下脚步看到的不是那座每次都是只闻钢琴不闻古筝的补习班大楼,而是一面之缘的奶茶店。

收起不再是西瓜的雨伞结伴进去,这次没人趁虚而入,终于不再隔着一个人隔空喊话,突然有点不习惯,也不知道上次那个女孩怎样了,奶茶好喝固然不容置疑,但好面子的一个小女生遭遇窘境之后还会不会再来这奶茶店,难说。

萍水相逢,世间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关系。

转身即永别,是萍水相逢最好的归宿。

试想上次相逢之后天天在街上碰到她,抬头不见低头见,时间一长,我还会像今天这样特意想起这件小事里的一个小女孩吗?

难说。

所以有些人有些事不必太在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想起也好遗忘也罢,就当一阵风吹起吹落一片落叶,来无影去无踪,旁人无法言语,就看那片落叶如何想了。

队伍没有上次那么长,后面也只有两个人跟着补上,可能是午饭时间刚过大家肚子还饱着出来逛街的人不多吧,许汝芯照例是双皮奶,我看了一下菜单点了一杯红豆奶茶尝尝鲜。

两杯一起点餐,等待的间隙我看了眼旁边朝思暮想怎么看都看不够看不厌的许汝芯,她没看我,顺着她的视线跃过收银台看着正在装双皮奶的宋诗瑜姐姐,她很认真,我也很认真。

最认真的其实是她。

宋诗瑜。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找到她的唐诗哥哥。

接过奶茶道谢后找位置坐,还是上次靠近冰箱的老位置,我在这边,许汝芯在桌一方,人啊总有怀旧的一面,一旦在某个地方尝了美味就不愿意挪窝,还美名曰专一。

其实就是矫情,还有懒。

但在此时此刻,叫浪漫。

双皮奶照例没有塑料封盖,店里现做现吃不必多此一举,上次吃过没了好奇心,也不知道许汝芯为啥一直钟情于此吃不腻,也许没有什么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拿起我的红豆奶茶抬至眼前,上面奶茶下面铺着一层透过杯子看着黑乎乎的红豆,使劲一晃,一大半红豆晕乎乎晃到上面再慢慢沉下去,觉得不过瘾,直接倒过来杯口朝下放到桌面,红豆比刚才更激烈的翻滚,混着奶茶四处交战,最后全部沉到本该是上面的下面。

你看,有塑料封盖就是好。

直接本末倒置。

许汝芯舀了一口双皮奶,像看一个傻孩子一样白了我一眼,我也就识趣地不再折磨这大概已经晕透了的红豆,好玩归好玩,但不能当饭吃,就像上下倒置的这杯奶茶,到头来还是得重新翻过来插吸管从上而下喝。

红豆重新趴在杯底睡懒觉,一吸管吸下去满满一口都是奶茶碰不到红豆,奶茶不酸不苦不辣但也不甜,喝着就像一大杯白开水加了一小块糖,没办法,只能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握住吸管往红豆身上戳下去,好不容易抓到一颗,赶紧把它混着奶茶吸上来。

奶茶味道还是奶茶,平平无奇,红豆入嘴嚼烂,一股甜味顺着牙齿舌头传到奶茶,这一甜倒觉得这一口奶茶都变得甜了。

一口下肚甜滋滋,再趁势喝一口,很遗憾,奶茶还是奶茶的味道。

放下杯子,认真看着这分明在嘲笑我的红豆,暴脾气上来了,我就不信玩不过你一杯奶茶。

重新拿起来左右使劲晃呀晃,看到红豆上下左右四处翻滚后迅速含住吸管猛地喝了一口再一口直至奶茶灌满口腔,慢慢控制喉咙让奶茶滑下去,这一次收获颇丰,奶茶拉闸放水后一口嚼下去,近十颗红豆在嘴里爆发,那甜味比一杯奶茶都来得多。

这一秒很舒服,下一秒没精力再大闹一次的普通喝的又是奶茶味道的奶茶。

我绝望了。

我很好奇,宋诗瑜姐姐为什么不把红豆捣碎再配奶茶,是觉得完整一颗小小的黑红的红豆很好看还是怕大家看不到红豆觉得是在吃甜色素?

子非鱼,我不知道个中原因。

也许宋诗瑜姐姐根本不知道这个事情。

认命了,乖乖把这寡淡的奶茶喝完再撕开塑料封盖,拿吸管一一喝着这退潮了露出来的红豆小石,说是喝其实跟吸差不多,更惨的是一吸管下去只能喝一两颗再转换方向继续祸害下一颗,别提多狼狈。

既然都这么狼狈了,干脆浪到底吧。

抬起杯子,吸管当勺子,吃饭一样扒拉扒拉往嘴里灌,还别说这招虽然不文雅但很实用,成群结队的红豆一口一口咬开着实甜,甜到心里,不枉这颠覆形象的尴尬吃相。

这下终于知道没有塑料封盖的好处了,多此一举。

放下杯子,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抬头发现许汝芯左手握着双皮奶右手拿着勺子直愣愣看着我,这一次比刚才更像看傻孩子一样的表情,然后,傻乎乎笑了起来。

接着一张纸巾跨过一张桌子伸到我脸上,擦下一颗小小的黑红的红豆。

红豆,相思豆。

一颗相思为谁思。

“打情骂俏都这么光明正大了?”一声好听的声音夹着笑声越来越近,在耳边转了一圈慢慢消失。

“诗瑜姐姐,连你都欺负我。”许汝芯转身看着意料之中的来人,一瞬间挤出一脸委屈的表情,这天赋不去当演员都可惜了。

“好好好,你俩在外人面前是清白的,行了吧。”诗瑜姐姐摸了摸许汝芯头,一脸宠溺,再转身看着我,还好没下手。

“诗瑜姐姐你这双皮奶真好吃。”

“只有双皮奶好吃吗?”

“这红豆奶茶就很好吃,不,很好喝。”我说了一半实话,也不算昧着良心。

“你应该说诗瑜姐姐做的奶茶都好喝。”许汝芯教了我一课。

“对,诗瑜姐姐做的奶茶都好喝。”我学以致用。

“贫嘴。”诗瑜姐姐笑着扭了一下许汝芯鼻子,但谁又抵挡得了真真假假的拍马屁呢。

“对了,诗瑜姐姐,你这里招不招兼职?”许汝芯突然问道。

“啥?”我跟宋诗瑜姐姐同时问道。

出了奶茶店,一路上许汝芯不看路,时不时转身看着我,估计还沉醉在我脸上那颗这辈子都过不去的红豆那里,边走边笑,我很无奈但只能无奈,还好宋诗瑜姐姐没看到,否则这辈子都不敢再去奶茶店了。

原来有些人老死不相往来就这么简单。

路再远也不过双脚所及,第三次站在这只闻钢琴不闻古筝的学习班大楼前,过往行人匆匆忙忙,没人在意一伞之下站着不动的一对普通男女,但这一伞之内,此时此刻在意的唯有对方。

这一次我听到了梦寐以求的古筝声。

可惜不是她弹的。

收伞折好放到她背包,每次看到这遮阳不遮雨的雨伞都会想起西瓜,但不管怎么想西瓜都不会回来了,有些人有些事刻骨铭心,怎么忘都忘不了。

目送她上楼,一步一台阶,踏至最后一级即将转身消失的时候她折返回来,看着我又傻乎乎地笑了起来,轻轻说了一句转身上楼,没给我回复的机会。

她说的是,明天我去找你。

我的回复是,好。

她没听到。

但她知道。

楼上古筝依旧。

原路返回再原路返回,一个多小时过去,也该回去饭店继续干活了,再不回去小关本来就不好的脸色估计又要重几分,我心里舒服了就不要再刺激他了。

饭店还是开着门,但没有客人,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气味,不是饭菜香,药酒?

走几步进入厨房,民叔民嫂跟小关都在,看起来没什么事情,先跟民叔民嫂打了声招呼然后坐到小关旁边,意料之中的瘀伤。

“怎么啦?”我问。

“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民叔率先回道,这速度看来早就准备好等我询问。

“怎么啦?”我摸了摸小关脸上擦着药酒的伤口,他疼得条件性躲开,吁了一口气。

“刚才程骆跟着几个地痞流氓过来收保护费,我没打过。”小关自己伸手抚摸了一下伤口,揉了揉,不甘心,民叔民嫂唉了一口气,显然他俩老是拦过小关不要冲动的,但年轻气盛,谁又拦得住。

“谁?”

“程骆。”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